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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泪为苍生美人流 / 第三章 万方有罪,罪在王臣

第三章 万方有罪,罪在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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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京,大乾国都。
  此时已是申时时分,天色已晚,方才不过片片雪花飞舞的阳京城,悄悄地披上一层洁白的纱衣。漆黑的天空中出现了大乾帝国开国以来最为奇特的异象,一弯明月悄悄爬上夜空,轻轻的依偎在它的怀里,惨白的月光洒在朝天宫早已落满积雪的飞檐上,映射出银白夺目的亮丽色彩。
  立于朝天宫门前两侧的执勤守卫的甲士所立之地积雪遍布,雪深及膝。再加上天色已晚,你若远远瞧着而不靠近细瞅想来这一溜排都是‘雪人’。一众甲士身上所披甲胄上的积雪被惨白的月光映射成银白色,瑰丽夺目,刺得众人虎目微眯,颤动之间,隐隐约约可以瞧见些许晶莹。漫天飞雪自夜空“簌簌”地落在身上,寒气透体,再加上这月光与这飞雪交相辉映,刺眼异常,他们依然巍如山岳、挺如苍松。因为王上今日于朝天宫品茶!
  临近酉时,雪下得越下越大,天气愈加寒冷,正当甲士们思维逐渐僵硬之时,听得耳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转眼间又变成‘咯吱咯吱’的声音,想来是有人从慢慢踱步转而急促跑动所致。
  大雪中一道身影三步并两步往宫门方向而来,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声音细尖冷漠:“我是内侍掌印权瑟,你等不用通报,礼今儿个就免了,我且自个进去”。言罢那‘呼呼’的喘息声连同‘咯吱咯吱’踩雪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立于殿门两侧的内侍们眼尖,早在远处二道门之时便已经瞧见是权掌印,等到权瑟及至近前约三丈距离,急忙迎上来,伏地叩雪行礼道:“奴才们参见权掌印”!
  权瑟微微一摆绣着蛇尾的袖卷,低声道:“你等且起来说话,我不是曾有言王上于朝天宫内品茶日,见到我这些虚礼都免了吗?若是惊了王上的兴致小心你等的脑袋,你等怎自听不进去,简直跟那帮儒生一般迂腐,不知道变通!”
  “是奴才们该死,请掌印息怒……奴才们该死,请掌印息怒……奴才们该死,请掌印息怒……”
  顷刻之间一众内侍前额叩地之处洁白的积雪被血浸透。“罢了,罢了今儿个我有要事,姑且绕你这一回,日后若是再犯这样的错误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小心你们的脑袋!”一挥袖袍,众内侍见状再叩一首,接着缓缓直立腰身,双手伏贴于襟前,低眉顺眼,轻声慢步隐于阴影之中……
  再说那权瑟他也没那闲工夫去寻思那内侍如何如何,进而个来是得了监司衙门的汇报,这才急匆匆的往朝天宫赶来。只能见他紧忙正了正顶冠晃动间冠顶凹槽所盛积雪悉数落下,便又重新戴上乌纱顶冠,食指与中指并直,将那冠带两侧的缨络捋得笔直。继而扯着身着巳蛇掌印官袍底襟,足靴间踢,拨弄了一会方才近至仪门而立,手拢成拳状,轻叩仪门,低声道:“王上,奴才权瑟有事容禀。”
  但听得仪门环扣脆响交错声起,内里两侧内侍已将开至容两人前进之距,热浪扑面袭来,本在雪絮纷飞之中跑动久矣的权大掌印,打了一个哆嗦,身体筛糠……
  抬足径直往内里行去,两侧皆是长明宫灯,内添南海鲸油,火光薄弱,火苗将息之时,仪门内侍便用那银丝轻轻挑拨,约莫行了五丈之距,便是中殿,只见得那中殿当地放着一个南海黄花梨架子黄晶石屏风。绕过屏风,一人席地而坐,面前一平锥形沉香木桌,沉香木桌上有一鼎,乃是---云气雾海原方鼎,云气雾海原方鼎四边犄角环绕,雾气蒸腾,隐隐约约闻得茶香之气。沉香木桌前一人双足放置两股内侧交差而坐,身着暗金八爪坐蟒袍,头戴九色琉璃螭龙珠。那人左手于案几之上取来一直通体呈现玉白之色的夜光杯一只,右手持银匙于那方鼎之中一湃,转而倒入夜光杯中。
  脖颈前倾,鼻翼轻吸杯中所升起的茶韵香气道:“乾明子叶果真名副其实!”
  “奴才权瑟参见王上!”权瑟一如方才被他训斥的内侍一般伏首及地,原来那正湃茶之人正是大乾帝国的王上。
  王上此时才侧过首道:“权叔,你且起来,寡人不是曾有言你见孤勿须叩拜,躬身行礼即可。今天怎的又行此大礼莫不是有何要事不成?”
  权瑟闻言起身立于王前,双手交叉放在巳蛇袍服蛇口处,躬身道:“王上圣明,王上免去奴才叩拜之礼已是奴才莫大的荣幸,又岂敢妄自娇纵,然则乾律森严,我身等为奴才的理应遵守,乾法如山,礼不可废”!
  “行了,行了,我怎的发现你与那老匹夫太常令一般迂腐,见到这样的寡人便头痛不已,你直接说有何要事好了。”乾王上没好气道,说完小啜一口杯中香茗。
  “王上据监司衙门来报,于今日申时,大乾等三十六郡皆有瑞雪天降,其中又以水泽、南邑、洪阳、钱江、江都等十二郡为最,王上英武圣明,爱民之心日月可鉴,苍天岂能不垂怜我大乾,此乃万世之功矣”!
  言方既罢,再次伏地叩首。
  “嘭”一声不知何物坠落于地,权瑟悄抬眼帘,目光瞟去,竟是王上手中所持白玉夜光杯跌落于地,四分五裂茶水四溢,王上右手仍作持杯之状,眼光涣散,呆呆愣愣的立在原地。权瑟的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定是方才所言冲撞王上,急忙收敛眼睑,再看其身形————一身巳蛇袍服与地面严丝合缝,腰身呈现石沉大海之状。
  ……一时间整个朝天宫中殿气氛格外的压抑,让人无法喘息,静得可怕,居然连仪门处传来轻微的泄风之音清晰可闻……
  蓦地王上轻笑一声,道:“孤居然失态了,着实大不应该。”
  目光转而一瞟只见权瑟又叩首伏地……不禁笑道:“权叔你怎地又跪地上了,要是父王看到我现在对你这般模样,怕是要从王陵之中跳出来扇我几掌”。言语之间又重新取了一只玉白色的夜光杯,重新湃了一杯乾明子叶。
  “你且起来说话,别动不动的就学那些王臣将相那般做派”。
  “臣不敢,臣有罪,恳请王上责罚!”
  王上不恼反笑,放下手中杯具,亲身来到他的面前,躬身抬手,权瑟慌忙起身,老眼含泪道:“奴才如何当得王上此等大礼,臣受之有愧。”
  “现在怎的与孤这般生分,你先坐下,今日陪孤说说体己话。”
  早有几名内侍上前扫除先前打碎的玉白色夜光杯,以锦缎将地面茶水所留得印记擦拭干净,取过一张红猩猩毛皮毡席置于那云气雾海原方鼎侧面,一内侍上前轻扶权瑟,被他拒绝了,倒是他反过来轻轻搀扶住王上的一条手臂,服侍王上于毡席坐下,他才面朝王上右手侧立而坐。
  “一晃都乾元初二十年了,细细想来孤竟四十有六矣,如果孤没有记错的话,权叔你今年已七十有六矣,长孤三十岁整。”
  “王上圣明,奴才今年确实七十有六矣。还是先王尚为家臣之际,在一次征讨乱匪得胜归途中,行至一破落村庄,听到了我的啼哭,命甲士将奴才于断垣残壁之中扒拉出来,带回乾家府中,那一年奴才只有十岁。同年王上因征讨乱匪有功被臣民拥戴成为王臣,奴才自个净了身,进了王府伺候先王,陪伴先王走过了三十六年,王上您于先王薨前十六年降生,王上所言极是,王上与奴才年岁相距三十整矣。”
  “是啊!转瞬之间三十载如指尖流沙一般飞逝而去,如今孤倒是觉得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孤年幼时父王曾令孤练习《乾氏无极》心法,谁曾料想,我竟连一点无极乾气也不曾修炼出来,孤就觉得那《乾氏无极》心法天生与孤筋体脉络相斥,当时父王为此曾郁郁寡欢数月之久,孤也同样闷闷不乐数月之久,那一段时间孤的脾性变得易怒格外暴躁,王府上下对孤同样是敬而远之。”
  “直到如今,孤也彻底放下了修《乾氏无极》心法的念想,所以身子骨自然比不得你们这些武学宗师。”
  “让孤彻底放下心中修炼《乾氏无极》心法执念的是偶然的一次机会,兵家的文叔子王府做客,盖因兵家之人曾与我父王有旧,那文叔子游历诸国及至八王之地,便投于我父王府上居住。”
  “一日午后那文叔子在王府后院研究兵法时被孤瞧见,听得他言及兵家攻伐战取之道孤听着颇为有趣,就厚着脸皮搬来木摇,假装乘凉,其实孤是在偷听。”
  “说得难听一些,孤是在偷师,现在想想也确实如此。毕竟兵家戒律有言:内部要义不得外传,攻伐战取之道更是兵家的核心要义,真要说起来孤算的上半个兵家子弟,偷师也长达一月之久,那攻伐战取知道被孤悉数掌握。”
  “后来我与父王言及兵事,他见我所言之谋,框架严谨,泾渭分明,颇有少数谋国之相,遂于孤年少之时有言曰:此子必光大我乾氏门楣!如今孤不负我王厚望,平了当时与我父王争锋一世的其余诸王,聚八王臣之地而成我大乾猛虎下山之势,威震七国,一时无两。”
  “前些年那文叔子又自兵山而下,来我大乾,孤以王臣之礼相待,闲聊之际孤说起当年偷师之举,孤没料到那文叔子闻言竟然一笑置之!”
  “孤甚为罕异,细细追问之下,原来当初文叔子早已遍游诸国,在回兵山的途中收到了我父王亲笔所写的一封书信来,大意就是来我府上传授兵家之道。也是因为兵家与我乾氏渊源颇深,那文叔子当即便应了下来。等到了王府之上,父王叮嘱他切莫直言于我讲学,希望他旁敲侧击使些手段将这些兵家大法传于我。当时孤正恼于修《乾氏无极》心法无成,脾气怪异,若是父王令那文叔子直言相教孤必不予理睬,才有了孤之前所言之举。“若不是那文叔子因事再来我大乾,孤又岂能知我父用心良苦矣!”
  乾王虎目含泪,轻轻已袖口拂之……
  “王上所言,奴才竟不知道,该罚!”说着权瑟便抬起微黄的右手照着自己脸上呼去……
  “你确实该罚,你是从小到大看着孤长大的,这事居然都不知道…………“说着说着忽尔浓眉微皱,紧着便笑道:”错了,错了,是孤错了,孤该罚。今日也无酒,孤便用这“乾明子叶”以茶代酒向孤的老伴当赔罪,也不给权瑟反应的机会,左掌直立聚拢插于右肩肘部,宽大的蟒袍口遮住饮茶的右手,右手拇指、食指与中指擎住夜光杯至间一饮而尽……
  放下手中夜光杯见得权瑟一脸懵懂的模样端得怪异,颇为好笑。从那平锥沉香木桌右侧取了一方纱绸拭钱嘴角茶迹。
  “你也毋庸奇怪,这个事你确实不知,当时父王命你周游其余几位王臣的领地,文叔子来之时你才出行一月不足,待得你归来之日文叔子早已自王府离去半年之久,整整相隔一载有余,你说你又何从得知……”
  “原来是这样,老奴记起来了,确是如此,老奴当时归于王府之际也只闻得只言片语,内侍宫女门说有位大家前来做客,并曾经与老王爷有旧,但是由于王府之人并没有过多言语,老奴也没有多嘴询问。今儿个听王上讲来,其中竟还有此个道道。”说完竟笑了,老奴今天也逾矩多一句嘴,这杯茶王上当罚,老奴受得心安理得!
  “哈哈哈哈哈哈”乾王左手抚额,右手指着权瑟大笑道:“好你个老货,今个你怎得这般跳脱,竟学会相国的蹬鼻子上脸大法来,这还是监司都督,内侍掌印总管权瑟吗?”
  权瑟微微躬身,咧嘴笑道:“老奴不敢,若是真的依着王上的说法,老奴岂不是成了相国大人的半个弟子了,老奴纵然不介意可相国大人他介意啊,八成又要再给满朝文武大臣表演一回‘绕院而驰’咯。”
  “哈哈哈哈哈哈哈”乾王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国君仪态了,笑得前仰后合,垂足顿胸。琉冠倾斜,蟒袍褶皱。只听得断断续续的一句言语:“那……那……那张忠仁……若……若是听得你所……所言,怕……怕要吐血……吐血而亡。”
  权瑟老脸皱成一朵菊花道:“老奴岂敢让相国大人知晓!”
  二人笑闹之间,一内侍快步跑来,至二人近前约莫三丈之距立定,躬身屈膝道:“奴才参见王上,参见权掌印。禀王上张相国同太仆令颜大人求见,已于仪门等候。”
  权瑟忙抢将自毡席而起,为乾王整理顶冠袍服,听得乾王言语道:“今儿个真是奇了这二人怎的结伴同来,莫非是出了大事不成?”
  整理妥当,权瑟立在那内侍前侧,以目视地。
  “你让他二人进来吧。”
  小内侍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领着二人绕过南海黄花梨架子黄晶石屏风,为首一人身着藏青鹤鸣九天官服,两鬓斑白,面颊清瘦,褶皱丛生,纹路细里之间布满了沧桑与忧患。双目如炬,平视殿中烛光。迎面好像有风吹来,让他双唇紧闭,长眉和本来就很散乱的胡须向后飘洒。一身正气凛然颇有几分仙家气息。
  其侧同行一人,身着褐色鹿车共挽袍服,两鬓乌黑,面颊圆润,满面红光,肌肤闪烁淡粉色的光泽。双目形如硌脚的小三角石头,唇似阳春三月姑娘们身上所着纱衣那般薄而透,定眼看去,唇上血管清晰可见。气息阴冷,与这温暖如春、四方透亮的中殿格格不入。
  二人撩起袍服,伏地叩首道:“臣张忠仁,颜冰叩见王上!”
  乾王坐于毡席之上,双手虚扶道:“起来说话,你二人此时来见孤所谓何事?”
  “谢王上!”
  张忠仁、颜冰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张忠仁上前一步,于他那鹤鸣九天袍服宽大的左袖口处摸出一道黄本,屈躬前倾,双手持之,越于冠戴之上道:“禀王上,方才太仆寺严大人收到原地乾王臣命“茶”军将领水万山快马加鞭送来的奏折,老臣与颜大人阅后大吃一惊,说是奏折其实是罪己书。老臣觉此事事关重大,不敢妄下断言,遂同严大人携奏章深夜来烦请王上予以决断。”
  颜冰亦附声道:“正如老丞相所言深夜叨扰王上属实不该,然则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王上决断!”
  “权叔你把那劳什子奏章,……阿……不那什么罪己书取来给孤瞧瞧。”
  权瑟上前取过黄皮奏章,递于乾王手中。
  乾王看后,合拢奏章,自毡席而起,来到那长明宫灯前止步不前,抬起手中那黄皮奏本,将其斜握,顷刻间火苗四起,置奏本于灯中,转首道:“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称重大,孤知晓了,你二人传孤口谕,罚原无泪一年俸禄,让他清醒清醒。他原无泪尚且年长孤几岁,怎地比孤还糊涂,说什么‘万方有罪,罪在王臣’,这句话是他说的吗?要说也是孤说才行,他倒抢先把孤说的话都给说了,该罚!你二人听着把孤刚才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予水万山,让他一字不漏的带给原无泪,但有一字之差孤就真让他下个罪己书。就这样你二人回去吧!”
  张忠仁、颜冰二人不由面面相觑,迟疑道:“王上这……………………”
  乾王转身背朝二人道:“孤今日乏了,该歇息了,你二人且自去吧,难不成还要孤再说一遍?”
  “臣等不敢,臣等告退。”
  言罢二人绕过南海黄花梨架子黄晶石屏风,轻声出了中殿……
  二人出了中殿约莫半晌,权瑟亦道:“王上既然乏了,奴才也该去了,请王上好生歇息。”
  乾王挥挥蟒袍,权瑟见状轻踮着脚出了中殿,穿过内里,行至仪门台阶时,忽而传来王上一句言语:“今年的雪,民喜,臣喜,君不喜。”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于地,幸得仪门两侧内侍扶了一把。
  也不管有失仪态,比来时更快的兀自去了,隐于漫天飞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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