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魔

　　江可凡总是摆脱不了梦魇的折磨，只要他一闭上眼，父亲惨死的景象就会刻在他眼前，无论他这么努力也淡忘不掉。
　　醒来的江可凡久久回不过神来，蓝天白云印在眼前，硕大的太阳有些耀眼。与自己刚刚梦中地狱般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不禁地想，哪怕现在是在做梦，自己也想多做一会儿。
　　“你，你醒啦！快吃些东西吧，你昨晚都累的晕过去了。”甜美的声音打断了江可凡的思绪。他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身前的少女。
　　少女长相清秀，声音甜美，看上去年纪应当与江可凡仿佛。只是看了一眼江可凡就对她产生了好感，但江可凡旋即便警惕了起来，这种感觉他回想了起来，昨夜的白帽畜牲也给过他类似的感受，他不能轻易上当！
　　少女看着这陌生少年盯着自己久久不语，还以为是对方不好意思，于是便将手中的干粮塞到了他的手中。
　　“没关系的，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别的事情呢。”说完少女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江可凡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辆空的货车上，拉车的老马一摇一晃的前进。
　　自己昨天磨破的手掌已经被细心的包扎好了，身上脏兮兮的衣物也焕然一新，虽然布料和自己原来那身没法比，但也穿的干净舒爽。
　　这时江可凡慢慢冷静下来才发现。现在和昨晚的不同之处，现在自己已经落到别人的手掌心里了，如果他们只要财物的话，自己怕是已经被抛尸荒野了，救了自己的性命不是徒增麻烦吗？
　　一想到财物，江可凡赶紧在自己身上摸了又摸，他发现自己的短剑，夜明珠，还有最重要的神功秘籍全都不见了！还未慌张，刚刚的少女领着一位赤身大汉回来了。
　　江可凡记得这个大汉，昨晚他第一眼便记住了这个人，他的身材样貌实在是太过于显眼，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只见大汉扔过来一个布袋，江可凡下意识的便接住了，解开一看，里面竟然是自己的东西，不光神功秘籍那些，竟然连玉佩都在！江可凡心中顿生感激之情，戒备之心也开始减弱。
　　“多谢好汉相救！鄙人不胜感激！”江可凡诚心说道。
　　“嗯？看你昨夜颇为勇敢，敢对那白顶驴大打出手。怎么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我家中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刘三刀，你若是看得起我，称我一声刘大哥便是！”莽汉颇为豪爽，话中有不容拒绝之意！
　　江可凡此时却有些犯难，眼前这莽汉看着不比自己父亲小几岁，却要与自己称兄道弟？但是江可凡不敢惹怒莽汉，看着莽汉一副豪爽之资也不好拖沓，江可凡只好咬着牙道了一声“刘大哥！”
　　只听汉子一阵豪爽大笑：“昨夜我就挺看好你小子的！就是你个男娃娃长得过于纤细，面皮也不够爷们儿......不过，要是我能有你这么个儿子也不错，起码有骨气！”
　　这番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贬低的话语，让江可凡变得更加尴尬了。但他确信这汉子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
　　“爹！人家昏迷刚醒，你就别拿人家开玩笑了！”少女脸红的说到。
　　江可凡不由有些震惊，这娇滴滴的少女竟然是眼前这大汉的女儿？江可凡之前一直没把两人联系起来。在他看来，这两人哪怕是兄妹也要比父女靠谱，毕竟有些子嗣多的人家，兄弟姐妹相差二十岁也不奇怪。
　　“哈哈，你们年轻人自己聊吧，我还是去前边探探风头吧！”随着一阵豪爽的大笑，刘大刀边策马冲向了前方。
　　不过这一阵交流下来，江可凡总算是对这个商队放心了不少。沉下了心，饥饿感便再也无法按捺，江可凡拿起手中的干粮开始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而少女拉着马绳纵身一跃便跳到了马车上，动作很是漂亮。她将马绳系到马车上后，回头看了看江可凡，颇为好奇地问道：“看你衣着谈吐应当是个大家之后，怎么会在昨夜晕倒在那种地方？”
　　江可凡咽了咽口中的干粮。把脑中早已想好的言辞一并说了出来“在下家居北城，姓宋，名子凡。昨夜家父收到叔父来信，言其突逢大难，急需家父出手相助。家父却有要事在身，令在下携夜明宝珠前去相助。”
　　江可凡言简意赅的编造了个故事。夜明珠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那样反而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江可凡还是顺手留了个心眼儿，没有用自己的真实姓名。
　　“哦......我叫刘妍，刚刚那个是我爹，不知你今年多大了？”刘妍实际上不太相信江可凡说的话，但是看江可凡落魄至此，怕是有难言之隐，也就没有多问，巧妙地扯开了话题。
　　“在下今年十四，不知姑娘芳龄几许？”江可凡见她没有多问，也放下心来，如实的报出自己的姓名。
　　“咦？看你气质也算成熟，居然比我还要小一岁呢。那我便托大叫你一声宋小弟如何？”刘妍笑嘻嘻的说道。
　　江可凡的脸皮有点抽搐，自己刚刚与刘妍父亲称兄道弟了一番，现在她居然又要自己做她小弟，这岂不是乱了辈分？
　　刘妍看到江可凡进退两难的样子，俏皮地哈哈笑了起来。江可凡见状才明白她是在故意拿自己开玩笑的，也终于算是松了口气。
　　他不由地想“这刘妍姑娘长得如此清秀，刚刚还不让刘三刀开自己的玩笑，不想现在竟然捉弄起自己，还真是......”不过她的这番话一下子就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
　　刘妍好不容易才停下笑声，擦着流出的眼泪急忙道：“对不起，你刚刚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了，我没忍住......我还是叫你宋公子吧，太随意了怕你不习惯。你叫我妍儿就好，大家都这么叫我的。”
　　江可凡有些无奈，但不得不说，刘妍这种爱搞怪的女孩子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他并不反感，反而有一种她很亲近的感觉。
　　“妍儿姑娘，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子凡便好。”江可凡也笑道。
　　“嗯？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就叫妍儿！”刘妍仿佛有些叫上了劲，有些强硬的说道。
　　江可凡不禁感叹，自己还是没跟上刘妍的节奏，他仿佛在刘妍身上看到了一些他父亲刘三刀的影子。
　　“妍儿......”江可凡屈服了。
　　“这才对嘛，子凡！”刘妍看到江可凡不再扭捏，不由高兴的说了一句。
　　“哦，对了，子凡，你运气不错，我们刚好是要回赵国，不过这次父亲说货物很重要，怕有什么闪失，所以不走官路，中间会穿不少林子。”刘妍虽然子凡子凡的叫着，但是语气和她刚开始叫宋小弟时一样的轻浮，还带着一丝喜意。好像在炫耀战利品一样。搞得江可凡怪不好意思的。
　　江可凡明白刘妍没有恶意，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反而有些高兴，毕竟自己居然可以这么顺利的去赵国，真是上天保佑啊！
　　吕国到赵国走官道一般要七八日，不走官道就不好说了，中途要是老天变脸的话，一个月都有可能，毕竟现在正值八月酷暑，极东之地又多雨，一下可能就是好几天！吕王要送江启玉去赵国必然不会迟疑，只会比自己早。
　　略微一想，江可凡不再担心自己的赵国之旅。他现在想要打听一些消息。
　　“妍儿，昨夜出城之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江可凡昨夜本来还怕到关口时，吕王会派人守查他这个漏网之鱼，没想到自己晕了过去，竟然顺顺利利地便出来了。
　　刘妍想了想：“我只来过吕国两次，并未察觉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便说明王后对吕王地限制依旧很强，吕王并不敢光明正大地在城内搜查抓捕自己。而吕国禁武令如此之强，必然出不了什么高手，等自己修成神功，手刃吕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江可凡暗地里想，等到了赵国，自己就也迈出了复仇的第一步！
　　“昨夜出城之时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昨天正午倒是有一个惊天动地地消息！不知子凡你知否？”刘妍神秘兮兮地说道。
　　昨天江可凡一整天都呆在密室和地道里，有什么消息传来他必然不知。他此时也不怕穿帮，极东之地消息传播极慢，没有特殊渠道的话，有些事情你可能永远不知道。
　　“昨日直至叔父来信，我都一直呆在家内，并未听闻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江可凡如实说到。
　　“嘻嘻，没想到子凡你不但长得俊俏，还是位‘闺中少女’呢！”刘妍这时也不忘调侃江可凡一句。
　　江可凡哪能想到一个女孩子居然这么说自己，他竟然害臊的脸红了起来。
　　刘妍见状直接哈哈的笑了起来，虽然她笑声甜美，但江可凡总是感觉刘妍哈哈大笑的样子和刘三刀有几分相似。但是这并没有破坏刘妍专属的这种气质，反而让她变得更加迷人。
　　江可凡只能把脸扭到一边去了，他发现，刘妍这么调侃他，他居然真的变得像大家闺秀了！更重要的是他拿刘妍根本没有什么办法！
　　刘妍见江可凡这副样子，反而起了怜悯之心，不好意思再欺负他了。她艰难地停下笑声，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来。
　　“老东郡王病死了！恰逢还赶上了大周皇帝换位。听说新的东郡王已经上位了，具体多久就不知道了，但一定不超过三天。”俏皮地刘妍居然在这时候也变得严肃起来，还把自己地声音放低了一些。
　　“东郡王换了？不是世袭？”这个消息着实奇怪。极东之地的人可以不在乎大周皇帝，但是不能不在乎东郡王，因为他才是极东之地一十七王的正主，十七位国王都是他培养出来的傀儡而已！
　　若言东郡王，便要从极东之地的发掘说起。
　　极东之地的确一直存在，它应当和中原一样的古老，但是以前极东之地并不适合人类生存。这里只有成群的猛兽和极少的土著部落。
　　但这并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与中原大陆之间隔着无尽树海。无尽树海中的树非比寻常，个个有百丈之高，直穿云霄，贯入天穹。树海里面的毒虫猛兽也生来巨大，非凡人可敌。
　　直到八十几年前的一晚，一道光芒自树海深处迸射而出，所到之处灰飞烟灭。有人说是有仙人在此大战，有人却说是有仙宝出世......众说纷纭，但真正发生了什么岂能是凡人可以知道的？只是世人皆知，从此树海一分为二，而中原通往极东之地的大道也就此诞生。
　　中原人在被劈开的树海中间建了一座天关，据说其与天齐高！万世不倒！从此极东之地易入难出。
　　当时的大周皇帝大赦天下，数以百万的囚犯被送往还是一片蛮荒的极东之地。而专封一王为东郡王，让其管理极东之地。
　　初代的东郡王分极东为十八属国，此法一直沿用至今，只是后来由于赵国的中心地位逐渐确立，为了更好的管理极东之地，防止叛乱。东郡王便废了赵王，直接将赵国作为自己的老巢。这也导致了现在极东之地十八国却只有十七王的这种异况。
　　八十多年过去了，整个极东之地已被管理的井井有条。东郡王已然换了三代人，他们代代功不可没。
　　作为亲王却能不降爵世袭三代的，东郡王是大周数百年来的第一个。而其中，功劳最大的便是这第三代东郡王，他应当早已为后代积累了足够的功德才对。怎么会恰恰在他这里断掉了世袭？
　　“嗯，确实是换人了，听说正是当今大周圣上同父同母的亲弟，年岁才二十出头！”刘妍的即便是在将给江可凡听，她也显得很惊讶。
　　江可凡道了几句怪也。
　　哪怕江可凡只有十四岁也知道，皇帝要论功行赏，若是过于重亲轻臣，便容易监宦当道，众叛亲离，甚至朝野不稳，易位他人！但既然大周皇上这么做就应该有天下人不知道的辛秘。
　　东郡王换位对极东之地的百姓来说的确是天大的事，因为东郡王在极东之地做什么事，谁能管的着？加重赋税，频繁征兵都是有可能！
　　但是江可凡却不怎么在意，他现在只是在想，只要能让他手刃吕王，无论之后怎么都可以，哪怕自己被活剐分尸也无所谓。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江可凡这才注意到，商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树林。昨夜商队连夜赶路，今天大家都累了，刘三刀决定让大家找个合适的地方停下来过夜。
　　车队很快便停了下来，林子里一般很难有这么大一片空地，这里也比较干燥，在树林里算是非常适合过夜的地方了。
　　“子凡，要和我去林子里抓几只兔子吗？”刘妍笑嘻嘻的说到。
　　“森林里的晚上这么黑也能捕猎吗？”江可凡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他认识刘妍还不到一天，现在却感到她格外的亲近。
　　“哼，当然没问题！”话音未落，刘妍便抓起江可凡的手腕跑了下了马车，遁入了黑暗之中。
　　江可凡实在是没想到刘妍竟然如此大胆，完全不顾男女之别，直接拉住了自己的手。这导致他身形一顿，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倒，要不是刘妍拉着他，他一定摔得不轻。
　　江可凡好像听到了刘妍若有若无的笑声。他脑中立马便呈现出刘妍捉弄他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的场面，江可凡对自己总是被刘妍一个小姑娘捉弄感到羞耻，但内心里其实还有一种无法掩盖的喜悦。
　　虽然现在的天色很黑，但其实还是有两三丈距离是可见的，不知为何，江可凡现在却只能看见刘妍。
　　他内心真实的渴望着，祈求着，刘妍可以就这样拉着他多跑一段路......刚刚经历了灭门，背叛，欺骗的江可凡，内心其实极端的渴求着亲情，友情，爱情。他伤痕累累的心现在在正被刘妍的关心和一种莫名情感治愈着。
　　刘妍的速度慢慢放缓下来，她示意江可凡在原地等她。她只跑了两步就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当她消失的一瞬间，江可凡的内心又空寂了下来，他好像回到了昨晚的梦中，父亲惨死的场景似乎又一遍遍的在他的眼前上映，他的内心开始被仇恨，被愤怒填满。他想要嘶吼，想要咆哮，想要发泄！
　　他看到前方有一人对自己走来，那个人身穿锦衣玉袍，头戴紫金之冠，那就是吕王，江可凡万分确信，每错，绝对是！就当江可凡按奈不住自己要扑上去杀死眼前这个仇人的时候，梦魇一下子散去了。传来了熟悉而甜美的声音。
　　“子凡，来，拿着这两个兔子！咋们今天运气真的好，前面应该还有几个兔子窝，我再去看看。”
　　江可凡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怀里就被塞下了两只又肥又大的兔子。而刘妍已经再次消失了。
　　不知为何，江可凡开始大口的喘气，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要报仇，对！我要报仇！”江可凡心中坚定的想，“我不能沉浸在这一时的温柔乡中，我要变得狠辣，我要变得果决！复仇需要的所有东西我都要有！都怪刘妍，都怪刘妍！没错，就是她一直就诱惑我放下仇恨！是她让我变得优柔寡断，杀！杀了她！一定要......”
　　江可凡强行打断了自己的心中的念想，他刚刚快要入魔了。心魔不知不觉已经在他的心中扎根。他差一点就无法自拔了。
　　江可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行，不行！他宁愿自杀也不想去伤害刘妍。但是他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江可凡现在确信，这个扰乱自己情绪的声音确确实实的存在着，他迫使着江可凡杀死刘妍。
　　江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和“他”战斗？还是在与自己战斗。他现在承受着无边的痛苦。他要报仇，但是他也不会因此去杀刘妍！哪怕自己即刻身死也不行！
　　内心的痛苦变得麻木，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可凡内心得痛苦如同潮水一般得退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异常得空灵。他感觉自己仿佛无视了周围得黑暗，一切都好像变得清晰可见了，但好像又不是。他好像处于无限高处，正在以神灵得视角俯视着这一切得一切！
　　江可凡的感知慢慢回归，他的身体变得可控。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粘汗。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只是他怀中的两只肥兔已经被他掐死了！此时，一阵熟悉而又甜美的声音拉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子凡妹妹？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害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