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欲望洪泽

　　“人的欲望，犹如高山滚石一般，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人若是与其他仍是蒙昧的生灵相比，那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处，一定是有这“欲望”的，人这无休止的欲望。自人诞生初，它仿佛就是人的另外一种器官，于人们的心中扎根、萌芽，并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不断生长，盘固在人的心中。
　　持双刃者，利己亦伤己，而欲望，便是这人世间中最为锋利的存在之一。它既可说是邪恶混乱，也可说是正义守序，又或可以说其两者皆否，一切的一切，都在于人内心里的尺度。然而或是不幸的，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圣者，都能够在面对那欲望诱惑时，忍动而不逾矩。恰是相反，这天底下的大多数人，或是那些立于人上的富甲豪商、或是那些执掌权器的政务要员、又或是那些苟且度日在这社会最下层的无望者们、还有那无数的，为时代之基的平庸者们......都在自己的一生中，改变、扭曲、甚至是破坏自我的尺度。当然这是无可非议的，因为趋利避害本是人、本是万般生灵的的天性本能，只是当我们一次又一次向那欲望妥协时，那无形的锋利便又长一刻，那欲望便更是将我们的心灵缠缚，直至在不觉中令自我为其奴役、为其左右，变成只是空有躯壳的欲望怪物。而到那时，我们便沦为真正的平庸者了。
　　时至今日，这人世间的欲望已经达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泛滥不止，其如洪，其如泽，竟以无形之意触及天地秩序，并日夜不息地对其腐蚀、污染、扭曲。哪怕这片天地曾遭受无数劫难，至今也只是勉强维系，可其间的道，仍是莫测难及的，但现在却也似乎是难逃于这片洪泽，就此对于现世的状况，可窥一斑。而可笑这人世之人，大多已心陷囹圄，却不自知，还沉溺于此。即便有能够冷眼看这世界的人、清醒异众的人，其言其语，也只是湮没在这洪流之众里罢了。兼济天下已是一种不期之望，但求独善自身耳。
　　......
　　“独善其身啊，独善其身，呵呵......”，一声低语响起。分外简单的话，其中却像是蕴含着不尽的无奈，和那难抑的嘲讽。
　　“怎么，枢，你仍是放不下？”又一道声音响起，微微嘶哑的嗓音里，带着的却是如幽冥黄泉般的凛冽。
　　前一道声音的主人，那被叫作“枢”的存在，其并未应声，也未看向出声者，而是把那仿佛正在望穿万千红尘的眼眸放向了远方。
　　血，无尽的血色，那片远方的天空像是被不可计量的血液附着与侵染着，天幕间，尽是血红，而其周遭更是肆虐着惨烈的可怖气息，那似乎是凝炼万古而不散的冲天血气，揭示着这里曾爆发过惊天动地的绝世大战。再看那片大地，这本是一片孤寂的黄沙世界里，唯有那儿是黑红相间，其上更立着数十根巨大无比的青铜古柱，虽已过千年、万年，却仍是屹立于那儿，仿佛时间的力量也未曾令它消减，但令人更惊惧的是，这像是无物能摧的青铜古柱，其柱身上却是数之不尽的的残痕。而这一圈青铜古柱之外，不远处，散倒着不可计数的青铜残柱，有的像是被刀疯狂斩成数截、有的像是被剑纵横而过，其断面竟是光滑如镜、而有的如是被某种庞然大物给冲击过，已然四分五裂......若是叫人见到这一幕，真不知见者会是何种姿态。这些已经超脱我们的现实认知，宛如神话，即便的，或许我们每一个人都憧憬过这种超自然的、神秘的事物，但真的当与其直面时，与这种神话触手可及时，我们会是激动难已，又或者还是恐惧呢？
　　“不动的天、碧血的剑、唯我的刀、憾法的至尊......朋友啊，你们的足迹虽存，可又有谁还曾记得？汝等本应是万古难消，却终是被湮灭于此，唯这漫天黄沙作伴。朋友啊，火种犹存，可吾却已看不到未来，亦不知若是汝等看见这般的红尘，会悔于那时的选择吗？呵呵......是吗？你们还是你们啊，我的朋友。”枢的声音响起，又低沉了许多，仿佛是在感慨，仿佛是在自嘲，又仿佛是在倾述。
　　枢仍然未看向那个出声者，而那个莫名的存在也未再言语，无言的立于枢的身后，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而枢失了神一般，又继续低语着：“千年易过，其罪难消，无尽的轮回又走到了湮灭的终点，终究是逃不了啊。我能感觉得到，我能感觉得到，他、他要醒了，他就要醒了！那时候才是......”，枢的声音由一种平静变化到一种恐惧，无望的恐惧。
　　“够了，枢。”枢的身后骤然响起一道话，若一声惊雷，那莫名的存在望着闻声转过来的枢，用那双仿佛不含生意的眸子望着还有些惊惶的枢，一股莫名的决然透体而出，也令枢镇静了下来。然后，他才说道：“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没必要再为这众生付出什么，更不必为其愧疚神伤。枢，你要斩断这些念头，不然即便你我侥幸功成身退，你也永远超脱不得。更何况，这是大势，逆势而行，即使你我曾经是......可这于结果又有何异？不过是飞蛾扑火罢了，倒不如为其推波助澜。即便这将会出现无数的死亡。可你看看，这样的人世，这般的火种，毁灭又何偿不是拯救？”
　　他仿佛是千万载的寒冰，言及这些众生生死什么的，都语气平常，像是在论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他稍顿了下，又继续道：“另外，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虽然还在沉睡着，可难知这人世之欲会在何时令其苏醒，而一旦她醒了过来，那你我将是在劫难逃！被吞噬的滋味，想必你也再也不想体会吧。而若是再犹豫下去，等这人世之欲将你我侵蚀，陷于这欲望洪泽之中，那我们也终是万劫不复啊！”言至此，他那嘶哑的嗓音里，也不再是如此前般的平静。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底升起一丝丝的惊悸。
　　此时此刻，这一片黄沙世界里，两个难言的存在浮于空中，风不止，沙不息，却是呈现出一股子死寂，而远处那片战地像是此处的生机所在，细细听去，若有战鼓雷鸣，透阵而出、若有刀剑铮铮，厮杀不绝、若有龙吟虎啸，慑人心魂......可置身其中，却是无尽的惨然，生机尽消。
　　少顷，枢望着他，又转过头望向那处天际，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道：“魁，你说得对，这般的火种，毁灭亦是拯救，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而现在，是时候了，既为这一线生机，也为你我的解脱！”。话到最后，枢的气息也变了再变，先前似漫经世间流离的自怨自艾者，此刻却仿佛是屹立于云端，俯瞰众生的神明。
　　闻言，那叫“魁”的存在流露出一股笑意，像是孩童般的纯粹的笑，但未待其言，枢便直接道：“动手吧，迟则生变，待此法开启后，你我便各自隐匿去吧，诸事小心！”语毕，其双手便变化了起来，口中继而吐出一个个晦涩难明的词来。
　　魁依言而行，他的双手也结出一个又一个的、玄之又玄的结印来，但与枢庄严肃穆的模样不同，他身上那股子的笑意愈发浓郁......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呢？它到底是怎样的呢？这应该是每个人心底都有过的提问吧，或许有人找到了他心里所想的答案，一生都为之欣喜。但更多的人是没有答案的吧，或许只是闲时那突然闪现的一丝“惊异”，于人的内心忽地划过，然后再也没了然后，不去思索，不去追寻。而之后越来越多的岁月流经，慢慢经人历事的人们，看得太多，想得太多，心中的欲望与之俱增，心中的利弊权衡也更复杂。不过一掌之心，却揽括宇宙上下，而七尺之躯，仿佛重逾千斤。再也没有了初始时的那种纯粹、那种通达，或许只有某一刻触景生情，或一如当初那般，身心一下子突然恍然、明悟，又出现那种通达之感，但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徒徒感怀。这也许是大多数平凡人的内心吧，也是这洪泽般欲望里的基调，琐碎而无常，但却不可磨灭。
　　尽管在这琐碎而无常里已经出现了裂痕，异乱之象也是屡见不鲜——这是注定的，因为这个时代不再以“探索与认知”为主，“改造与变更”才是人们的追求。人们已经对自然失去敬畏，妄自尊大，人们也不再敬神礼佛、信奉上帝，因为他们说“上帝已死，神佛已灭”，在这个放肆的岁月里，人类才是唯一的神。如此，那些伦理守常、规矩道德被扭曲、被打破，已是注定。但火种未灭，人情尚在，亦还有律法惩治，这些异乱终究仍是会被埋葬在这平淡与琐碎之中。
　　而这份平静还将延续很久，也许又到了下一个“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年月、也许又到了下一个纷繁乱华的煌煌盛世、也许又是一轮的沧海桑田，这份平静仍是主流的基调。但生活中却是没有这么多的也许，下一刻直上天堂，又或下一刻直下地狱，不也是生活吗？而正好，这份平静的生活，于这一天、于这一刻，被选择了后者，无数的人也都将直下地狱......
　　公元2032年，1月1日，当旧一年的烟尘被时刻抹去，这夜色所笼罩的半边星球里，又或是另一半球里，无数的人都在睡梦中享受着他们以后人生中最安稳的一次入眠，因为待梦醒后，这个世界就将逝去，而往后之梦，梦魇常存。
　　公元2032年，1月1日，这一天是灾乱之始，它划过了旧的一年，也划过了以往的世纪，昔日繁华就此定格，枷锁亦将破碎，纵然旧日之余灰不尽，但新生的狂潮终将吞没一切；它将宇宙不为人知的一面暴露在无知、自傲的人类面前，将异种的獠牙展现；它也将新的纪元开启，将人类诸灵、万物众生都带进这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陌生的未来里。
　　公元2032年，1月1日，这一天自然轮转，灾祸四起，混乱难止，若要湮灭天地，却自有一丝明光隐约其中；这一天生死两茫，道阻且长，未来如渊，虽是已不可测，却终由你我一步、一步、一步的走来。
　　公元2032年，1月1日，这一天，亦被后世之人称之为“天启”------天机易启，轮回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