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到了，站好别动！”
　　霍浦飞眼前一亮，头罩被扯了下来，在法院台阶被人圈住之时，他就被套上头罩一路架到这里，他理了理凌乱的衣服，环顾四周，一片空旷之地，前方两根木杆上各挑着盏又大又圆的灯泡，昏黄色的灯光之外尽是朦朦胧胧的黑色，身后十来米的地方支着一口大铁锅，木柴烧的正旺，锅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不知道煮着什么，锅边站着一人，拿着把勺子在锅里不停的搅拌，那人身后排着5个少年，手里或端着碗或提着缸，都伸着脖子眼巴巴的看着锅里，自己的周围或立或蹲或躺着七八个人，刚才那些黑衣人却不知去向。
　　“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霍浦飞强作镇定，问道。
　　“霍总监，这么快就忘了我们了。”掌勺之人发出一阵冷笑，霍浦飞见他一头乱蓬蓬的卷发，低着头只顾一圈一圈的搅动，却看不清面目，蓦地发觉那木柴燃烧的火苗笔直向上，这里却没有一丝风，一阵恐惧忽上心头，倒退一步，喉咙里挤出三个字：“你是谁？”
　　“陈异考，你的第一个受害者。”那人猛的抬起头，霍浦飞见他脸色一道深深的疤痕刻在鼻梁上，一双三角眼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不觉吓了一跳，又倒退一步，却一脚踩在一条腿上，接着自己后腿柱重重的挨了一脚，只听地下有人喝到：“瞎了你狗眼！”
　　霍浦飞急忙跳开，又是鞠躬又是道歉，陈异考笑道：“你们瞧，这龟孙子现在有多礼貌。”霍浦飞定了定神，心中已有了些模糊的印象，只是此人如何变得这般粗鲁，低声说道：“经我手开除淘汰辞退之人不计其数，像你这种无名小卒，我是不会记得的。”
　　陈异考手一抖，手中的勺子停了转圈，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喝骂道：“龟孙子，还这么嚣张，信不信老子敲碎你脑瓜壳子。”说着，举起一滴滴向下滴着褐色流体的勺子。
　　“哈哈，老陈，难怪你是第一个被辞退的。”刚才被霍浦飞踩了一脚的那人忽的从地下爬起来，围着霍浦飞转了一圈，啧啧叹道：“还是这么白嫩白胖，看来牢房里伙食不错，大伙儿瞅瞅，总监就是进了牢房，待遇也还是22级别以上的。”他伸手拍了拍霍浦飞的肩膀，笑道：“霍总监，别怕，这里都是被你开除的人，你为资本家开除了我们，走狗没用了，也会被开除的，欢迎加入辞退者联盟。”他拉着霍浦飞向那铁锅走去，笑道：“来看看你的晚餐，这里吃的喝的虽然比不上牢房，总是管饱，你虽然失去了脂肪，可获得了自由。”
　　霍浦飞看着一大锅冒着泡泡的褐色糊糊，忍不住一阵恶心，挣脱开那人，说道：“陈异考，你是我当产品经理时辞退的第一人，你开发了一个UI前台自动生成系统，从此我主管的产品不再需要UI前端工程师，你能写出一个AI程序员然后被辞退，一点都不冤，而且公司在我建议之下花了三倍薪酬买断你三年合同，也对的起你。”
　　他又指着身边之人道：“王一复，人力资源部负责研发招聘主任，慧眼1.0上线后，你就被解雇了，公司和你签了两年的竞业协议，也是我建议的，”他突然挥手大笑起来：“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被解雇的吗？公司没和我签竞业协议，没给我一分钱的补偿，多讽刺啊！”
　　众人都吃惊的望着他，霍浦飞又笑了一会，才喘着气道：“别担心，我可没疯，我是笑自己想当走狗而不可得，从今往后，AIHR才是资本家最忠实、最理想的走狗！”
　　“精彩！精彩！果然没看错你！”黑暗中响起一个人的掌声，一个瘦弱的身形从那朦朦胧胧的黑色中现出，走到霍浦飞面前，伸手道：“认识一下，我叫胡伯雷。”
　　“你就是胡伯雷？OR联盟的胡伯雷？”
　　胡伯雷显得很是高兴，用力握了握霍浦飞的手，向周围人笑道：“看来我在这些大人物面前，还是有点知名度的，你们看，他还会拼OR。”
　　“反机器人联盟么。”霍浦飞勉力笑道，对方的手劲很大，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胡伯雷微笑道：“你来了就好，我一直有个问题，想当面请教你，”他突然面露羞涩之情，道：“你让AI精确计算出每个员工每天上厕所的时间配额，这个点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迎面一指点在霍浦飞的脑门上，笑道：“带薪拉屎，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众人哄然大笑，霍浦飞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立在那里，便在此时，一个黑衣人急冲冲跑到胡伯雷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胡伯雷脸色一变，把眼一翻，冷笑道：“什么站长，不见！我们不过栖身在此，谁也管不着。”扫视众人，沉声道：“谁走漏了风声？”
　　那黑衣人此刻也顾不得小声，急忙道：“没有，是站长自己一家家查过来的。”
　　胡伯雷点点头，却又向霍浦飞笑道：“我也是佩服，被人解雇便去行刺对方，真汉子！”也不管一脸苦笑的霍浦飞愿不愿意，一把抓起他手道：“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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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警官，这层就是3岁儿童的成长区，他们现在都在上课。”余院长说道。
　　马明空和颜乐春站在电梯口左右看去，围绕着大楼采光中庭差不多有二十来个房间，颜乐春不觉心下打鼓，望向马明空，马明空略一沉吟，问道：“余院长，你能从视频上看出是哪个房间或者哪个小孩吗？”
　　“能看出是3岁儿童成长区，本楼层每个班级布置都是一模一样，这里18个班级，不同年龄层的才有差异，”余院长微笑着，从楼顶流下来的自然风吹乱了她略显花白的头发：“孩子们穿着打扮都一样，视频也不是很清晰，所以...”
　　马明空点点头，心里明白余院长不愿指认，也不点破，说道：“我们分头查看，余院长，麻烦你陪下颜警官，我和这位机器人秘书在一起就可以了。”
　　颜乐春无奈，只得向左手第一个房间走去，今天一早，新型案件侦破科接到网络报警，声称起跑线婴幼院里发生了机器人虐待儿童事件，同时附上一段时长11秒的视频，录制时间是昨晚8点12分，她便由马明空领着赶了过来。此刻，她透过窗户向里看去，小朋友们正三三两两一伙围在小桌前拼积木，两个矮矮的机器人穿插其中，不时停下来指点一下，教室门口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双目无神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些机器人会一天24小时全程陪伴吗？”颜乐春问道。
　　“是的，不过夜里只留一个陪伴，另一个去充电，两个机器人幼师隔天轮换一次。”
　　“昨晚8点到8点半之间，这些孩子们在哪里？”
　　“就在教室里，孩子们的睡前阅读时间，那时机器人幼师和生活保育员都在。”
　　“这些教室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吧，我想看一看。”
　　“当然可以。”余院长点头应道，两人正要离去，却见马明空和那机器人秘书沿着中庭边缘一圈游乐设施，从对面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保育员和一个胖乎乎的小朋友，及至跟前，马明空把这个一脸蒙查查的小朋友拉到身前，说道：“找到了，就是他。”
　　“院长，对不起，我不知道陈庵宝是这样的人，是她主动替我班，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保育员急急上前说道：“幸好小治没有受伤，我都检查过了。”
　　“好啦，好啦，”余院长皱了邹眉，拖长音调道：“不着急，慢慢说。”
　　“昨天晚饭时，我接到我弟的电话，说我妈摔了一跤住院了，让我快过去，陈庵宝在旁听了，就说她正好开始休假，可以帮我代个晚班，明天再去休假，我也没多想，就去了医院，却没找到我妈，给我弟打电话，他说没给我打过电话，再给我妈打电话，她说在家里好好的，我不放心，就回家看了下，确实没事，我虽然觉得奇怪，可想着反正出来了，就在家里住了一晚，今天一早赶回来，也没看到陈庵宝，”那保育员战战兢兢的说着，又道：“院长，对不起，我昨晚就该回来的，”又转向马明空道：“警官，我和陈庵宝也不熟的。”
　　余院长挥了挥手，向机器人秘书问道：“陈庵宝是现在休假吗？她现在哪里？”
　　“陈庵宝昨天提交了休假申请被批准了，她昨晚8点20分出院，没有再回来，我刚才通过她留的联系方式联系她，都没有联系上。”
　　“你弟没有给你打电话，那昨晚说你妈住院的电话是谁打的？”颜乐春问道。
　　“我不知道，号码是我弟的，是个男人的声音，我当时一慌，是不是我弟的声音就没注意了，”保育员紧张起来，说道：“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查下就知道了。”
　　“你回班上去吧，小治带回去，小孩子也说不清，”余院长说道，待得保育员领着懵圈小治走远，才向马明空道：“小治是307班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录像一看便知。”
　　“我刚才在机器人幼师那里看了昨晚录像，打小治耳光的，不是班上的机器人幼师，是陈庵宝领进来的，打完后，陈庵宝又带着它走了，”马明空思索道：“如果陈庵宝昨晚8点20出院了，打小治的机器人现在哪里？”
　　“这好办。”余院长听了，心里如释重负，暗想只要不是本院机器人，怎么都好说，当下便在机器人秘书腹部显示屏上点击了几下，显示屏上显示出11楼昨晚8点10分的监控录像，到了8点14分时，一个身材矮小步伐矫健的年轻女子领着一个矮胖机器人从307班走进电梯间，余院长继续切换监控，只见那女子领着机器人下到B2层停车场，又钻进一辆轿车，驶出了停车场，颜乐春见那机器人外型与方才所见机器人幼师并无差异，却一手扶门、一个高抬腿钻进轿车，心中甚是疑惑，说道：“老马，这个机器人不像是机器人吧。”
　　马明空未及开口，机器人秘书却道：“院长，一楼保安传来紧急视频，您要看吗？”
　　余院长看向马明空，见马明空点了点头，伸手切换了画面，只见婴幼院门口挤满了人群，一直延续到马路上，很多人举着旗子，最前面的人不停大力拍打着大厅玻璃门，门口是四个紧张的保安，一个保安拿着手机焦急的呼叫：“院长，您看到视频了吗？怎么办？”
　　“胡班长，你是保安班长，你说该怎么办？”余院长皱着眉头道。
　　马明空见玻璃门前有几个人手里都举着一张纸，纸上红彤彤的写着几个大字，便让余院长放大画面，那纸上分明写着：“机器人虐童，天理难容！”他略一思索，走到一边，拿出手机连接上008号案情分析员，低声说道：“008号，我是马明空警官，现在有群众聚集住江尾区的起跑线婴幼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马明空警官，我不知道现场情况，但公安局上周批准了起跑线育婴院下岗员工的游行示威活动，活动时间是今天上午10点到11点，活动路线会经过江尾区的起跑线婴幼院。”
　　马明空挂了电话，遂和颜乐春及余院长下到一楼大厅，打开手机上的扩音器应用，举着警官*证，隔着门缝喊道：“我是双木公安分局的马明空警官，请大家静一静，我有话说！”他连呼两次，人群慢慢平静下来，他接着又道：“我们接到网上报警说这里有虐童现象，根据我们的初步勘察，第一，被打耳光的儿童没有外伤，是否有其他伤害，我们会要求院方送去儿童医院作进一步检查；第二，虐童的两名嫌犯已初步锁定，他们在案发后逃离了婴幼院；第三，实施虐童的是否是机器人有待进一步调查，我要向大家强调，院方有完整的监控视频，警方会在核实后向社会公布，”他略一停顿，又大声道：“我知道你们的游行示威是经过批准的，现在请大家按既有申请进行合法的活动，谢谢大家配合！”
　　人群中有几个似是组织者的，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便领着人群从门口撤下，队伍打着旗帜喊着口号沿着马路缓缓向前行去，那些旗帜上写着“辛苦培训机器人，含冤赶出婴幼院”、“廉价机器人养育儿童、黑心起跑线满嘴谎言”、“我们让家人放心、机器让父母揪心”、“要工作、不要机器人”等等标语。
　　玻璃门前却仍聚着十来个人，举着纸张，只道自己都是此间婴幼儿的父母，要求进院查看，马明空便让余院长自行处理，他还要在婴幼院里继续勘察，等余院长处理完了，还有话要问，余院长无奈，只得让保安开了门，让那些家长进来，又在保安的陪伴下，领着家长们进到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对话，只留下那机器人秘书陪着马、颜二人。
　　马明空让机器人秘书领着把整个大楼上下各层都看了一遍，这间婴幼院地下三层，一层是机器人住宿充电区，另两层是停车场，地面上共有20层，一楼是接待区，二到四楼分别是艺术、科学和体育活动区，五至十六楼则是婴幼儿的成长区和住宿区，每一岁占两层，一层是成长区教室，一层是住宿区，十七和十八层是员工宿舍，十九和二十楼则是办公区。
　　颜乐春看罢，甚觉无聊，便向马明空道：“小治似乎没有受伤，监控视频也历历在目，陈庵宝这么大费周折目的何在？总不是煽动几个家长来院闹事这么简单吧？”马明空没有答话，却向那机器人秘书问道：“那个机器人背后的编号是QPX004089YS，我刚在机器人住宿充电区看到有这个编号，这个编号的机器人现在哪里？”
　　“本院没有这个编号的在岗机器人。”机器人秘书答道。
　　“充电区为什么有这个编号？”
　　“本院曾有过这个编号的机器人，两个月前出现故障回厂返修，至今没有送回。”机器人秘书答道，略一停顿，又道：“两位警官，院长现在有空了，请随我来。”
　　马、颜两人来到余院长的办公室，见她满脸的疲惫之色，鱼尾纹似乎也突然出来了，均想方才应付那些家长定是不易，马明空咳嗽了一声，问道：“余院长，刚才那些游行示威的人，你认识么？”
　　“大部分都是我们院裁掉的前雇员吧，”余院长有点尴尬，她知道马明空定会问个究竟，索性道：“其实也不怪她们，我们院一开始在婴幼儿喂养、陪伴、教育这些方面，全都是人类的育婴师和幼师，去年按总部要求进了大批机器人，它们培训出来后就能上岗，现在除了保育员，其它工种都替换成了机器人，多余的人，自然就被裁员了。”
　　“按照本市机器人伦理风险监督委员会的要求，企业必须对被机器人替代下岗的雇员进行再就业培训，你们做了么？”颜乐春正色道，她一想着游行队伍里差不多是女人，心里就难受，余院长苦笑道：“行业僧多粥少，我们能培训她们做什么呢？再说，失业员工终身学习保持就业的权利，应该由全社会保障，光对我们问责，岂不是求全责备。”
　　“起跑线婴幼院受政府资助，可不是让你们买机器人裁员的。”颜乐春板着脸道。
　　“大家已经接受了人造子宫挽救早产婴儿，为什么不能接受育婴师机器人？”余院长见颜乐春面容青涩，一张娃娃脸却扮作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可不愿对她示弱。
　　马明空向颜乐春摆摆手，问道：“陈庵宝在这儿多久了？被裁掉的雇员里有没有和她关系密切的人？或者说，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陈庵宝入职一年，没有什么特别的奖惩记录，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确实不知，”余院长思索道：“本院人员众多，有没有她关系密切的人被解雇，我可以去调查下。”
　　“昨晚小治被打，现场有两个机器人幼师，为什么没有触发报警？”
　　余院长楞了一下，答道：“本院机器人都是定制的，和人类员工互为监管，会不会对同类行为进行警戒，需要向生产厂家确认，”她停了下，又道：“你们刚才进来前，我去307班询问过了，班上的小朋友都道昨晚陈庵宝进来后和他们说做一个游戏，在场的机器人也许认为这是一个正常的游戏，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机器人和人类互为监管？”颜乐春忍不住问道。
　　“一般人可能以为是机器人干活，人类是监工，但在我们这个行业，很多时候却是机器人比人类更可靠，我们把保育员的行为分解成标准化的流程要求，她们的一举一动是否符合标准是靠机器人监管的，”余院长斟酌道：“在今天之前，只有人类虐童的新闻。”
　　马明空点点头，刚才经过五楼看到保育员在给婴儿喂奶，角落里立着两个机器人，只怕就是在监视保育员，想到这，心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他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和颜乐春离开回局里，颜乐春一上车便道：“这些人真可怜，培训出机器人，自己却被解雇了。”
　　“所以说有工作说明你还有剩余价值被老板们剥削，是不是很讽刺？”
　　“幸亏我是公务员，没人可以剥削我，”颜乐春吐了吐舌头，又道：“我真是不明白，这些下岗工人都没人管么？大家都失业没钱消费了，大老板们不也赚不到钱了么。”
　　“我刚查了新闻，”马明空晃了晃手机，说道：“起跑线婴幼院并不是去年才开始引进机器人的，一直都有，因机器人替代而被解雇的员工或者在集团内部安排新岗位，或者接受一个月的失业培训，只是这项政策半年前突然停止了，对外的说法是没有新岗位提供了，也没有足够的利润支撑对下岗员工的无偿培训。”
　　颜乐春摇摇头，没有再说话，马明空合上手机，看向窗外，过了会，他的心中慢慢升起一个模糊的印象，对他说：“总会有新工作的，总不会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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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蜿蜒的水面，被一片片的草甸隔开，几十艘电动船缓缓的飘荡其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拂在马明空的脸上，他惬意的躺在船上，船被设置成了“闲逛”模式，他眯着眼侧着脸看着不时从船边游过的鸳鸯和黑天鹅，慢慢的快睡了过去。
　　这是他第二次来江海台，去年他来此地时，这里还是不温不火的零售和餐饮楼层，不到一年的时间，已被改造成室内湿地休闲中心，他昨日正在会议室里漫无目的搜索约会地点，却不防被颜乐春识破，颜乐春在一番打趣之后便向他推荐了这个好去处，告诉他：“第一次约会，花不花钱是其次，一定要追求震撼。”
　　“马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一声轻柔的女声飘来，马明空急忙坐起来，一艘小小的船儿轻轻的靠了过来，船头立着一个年轻女子，一身淡雅的衣裳，背着双肩包，向他浅浅露齿一笑，正是白伊莎，马明空忙站起身伸手给她，一边道：“我也是刚来。”白伊莎却没有接他手，自个踏了过来，那小船儿轻轻一晃，慢慢的驶向水深处。
　　“湖面好大啊，”白伊莎指着那小船儿，笑道：“我都不知道它怎么找到你这条船的。”她站在船上环顾四周，抿嘴笑道：“希林也有很多湿地公园呀，你为什么要约在这里？”
　　马明空支吾道：“这里虽然是人造，也算比较新奇，我也是第一次来。”说着，左手却偷偷伸向口袋，口袋里手机正运行着一款名叫“月柳”的约会助理应用，那也是颜乐春谆谆教导的，他此刻心中暗暗叫苦，暗想不该信了这个自己也是单身的小丫头，食指按动，就要关了这个应用，冷不防耳中却传来声音：“马先生，您多年来第一次约会，请让我们来帮助您.....”他吃了一惊，左手在口袋里一阵乱按，终于关了这应用。
　　白伊莎奇道：“怎么了？”
　　马明空红着脸道：“没什么，你不喜欢这里么，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我很喜欢这里，不用担心日晒雨淋的。”白伊莎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草甸道：“我们都坐下吧，那里开了很好看的黄花白花，过去看看。”
　　马明空见她眉眼中尽是笑意，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船的行驶模式切换成“手动”，慢慢转动方向盘，驶向草甸，笑道：“现在能找到手动驾驶的交通工具，可不容易了。”
　　“我听王阿姨说，你去年破获了一个无人驾驶的大案子，能说给我听听么？”白伊莎笑道，她口中的王阿姨，却是双木分局医务室的王医生，马明空正愁找不到话题，当下便将那金鑫珠宝行抢劫案娓娓道来，一些紧要处却略过不谈，他一边讲述，一边随意开动船只，不觉来到一处斜坡，船只从两侧在上下两层之间来往，说道：“我们上去看看好不好？”
　　白伊莎正听的入神，便点了点头，马明空将船只开到斜坡左侧水道那里排队，待船只驶入水道，只觉船身微微一晃，船底被水道下的传送带吸住，缓缓升至上一层，却是一片开阔水面，他驾驶船只向里行去，水面收窄，两侧现出岸边光景，垂柳掩映处，又有酒肆、茶馆、饭庄、商铺、戏台等等，各挑着旗号和灯笼，竟是一片水庄风光，两人所乘船只也和其它船只一样，周身亮起灯光，变成一副画舫模样，正赞叹间，一架形如圆盘的无人机从天而降，悬在船头，说道：“欢迎光临江海水乡，请问两位用餐吗？我可以将餐食送到船上。”
　　马明空看向白伊莎，冷不防她身后传来一身啼哭声，白伊莎先是一怔，接着笑道：“小宝饿了。”解下双肩背带，竟是一婴儿包裹，只听她笑道：“曹石槐小宝，你见过的。”说罢，又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奶瓶，给那婴儿喂食，那婴儿吸吮*了一会便吐出奶嘴，白伊莎将他竖起轻拍后背，一会又抱在怀中安抚，马明空见她动作娴熟，不由的暗暗纳罕。
　　“他很乖的，一点都不吵，”白伊莎说道：“曹评带着孩子在外面躲了几天躲不下去，就央赵姐帮忙，赵姐本来不想再管，实在看小宝可怜，她又是曹评的表姐，就把小宝接过来暂住，我和赵姐住一起，她今天上班，小宝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放心，我就带出来了。”
　　马明空见那婴儿一双大眼好奇的盯着自己，想逗他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又看那无人机兀自在船头盘旋，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禁又有点后悔刚才关了那约会助理应用，白伊莎看了他一眼，忽道：“马先生，你说实话，我们这样是不是违法了。”
　　“为人父母是天底下最神圣的职业，”马明空沉吟道：“也是最不专业的职业，不需要考试就可以无证上岗，很多人究其一生也通过不了考核，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你说的也有道理，”白伊莎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知道那个婴幼院，他们是很专业，可他们把小孩当成批量生产的产品，所有婴儿都在同样环境中培养，从生物学的角度，就是缺乏生物多样性，千人一面，我不想小宝变成那样的人，”说着，她微微抱紧了怀中的婴儿，又道：“你知道吗，我们医院已经有了临终关怀的陪护机器人，你能想象，我们来到这世界，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机器人，我们离开这世界，闭上双眼最后留在视网膜上的也是机器人，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她顿了一顿，又道：“何况，前两天不是出了机器人虐童的新闻了么？”
　　马明空见她一边说，一边将怀中婴儿重又背在后背，心想今天的约会只怕到此结束了，至于她最后这句话，调查还未结束，他也不便解释，白伊莎见他面露怅然之色、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道：“我随便说的，你不用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马明空这两日正为机器人虐童一事头疼，颜乐春已查出网上发布报警的十之八九也是陈庵宝，看上去似是一恶作剧，可陈庵宝逃离婴幼院后的去向经过008号一番查证，竟是进了北杏老站，这引起了他的警觉，可找不到陈庵宝本人，此事也难以了结，他看着白伊莎，见她盈盈一笑，整个人如外面的春色一般明媚，顿觉一切烦恼都消失了，也笑道：“哪能呢，我还没谢谢你的救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