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拳

　　张屿秋自打到了这地方，把前十年没骂的街全补回来了，这会儿一边儿骂骂咧咧，一边往嘴里塞着桃子，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这么饿。
　　此刻的少年人有些搞不懂，自己就想摘几颗桃子吃，怎么就非得打生打死灭我满门了？
　　张屿秋吃着桃子嘟囔道：“灭我全家？你找得到我亲爹妈我就给你立长生牌位。”
　　甩了甩袖子，那条鱼精从袖口蹿出，在地上蹦蹦跳跳，鱼鳃大开大合，像是使劲儿呼吸，张屿秋看的好不有趣，没忍住便大笑起来。
　　大鱼欲哭无泪，撒泼妇人似的，以鱼鳍指着张屿秋破口大骂：“你个疯小子！老子与你无冤无仇，你居然把我装进袖里乾坤？你说你要是个大修士还罢了，可你这只不过是个法衣内置乾坤，装不了活物晓得吗？”
　　张屿秋冷冷一声，“那你死了吗？”
　　大鱼语结，看着眼前少年，恨得牙痒痒，可是又无可奈何，方才打退的那个被压制到只有灵台境界的小丫头片子，可比自己强。毕竟自己现如今只是空有元婴修为，半点儿施展不出。
　　张屿秋又问道：“怎么这桃子吃了几口就饱了？真是仙桃？吃一口涨百年功力的？”
　　大鱼翻白眼不停，没好气道：“想得美，世上哪有那种吃了能涨功力的东西？就算有那种东西，也是拿的越多，还的越多。”
　　说着有些疑惑，便试探道：“小子，刚刚见你那会儿你还是个普通人，怎么这会儿就武道一境巅峰了？看你这资质，怎么瞧都不像是武道天才啊。”
　　张屿秋心说我要是武道天才才怪，“行了，少贫嘴，说说这是个什么地方，哪儿有什么宝物，怎么才能得到。”
　　大鱼心中哀叹一声，这小子是打算把我往死里薅羊毛啊！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自个儿被困在此地三百多年了，好不容易见着个人，聊聊天也是好的，“这里算是一处古神宫遗迹，曾经的主人神位不低，是最早的一批由混沌中孕育出的神灵之一。你吃的仙桃，也不过是蕴含灵气多一些而已，起不到增强修为的作用。方才那个小丫头之所以不愿把这桃林让给你，是因为这里面蕴含的灵气对她略有帮助，你不过是个寻常武夫，吃了也是暴殄天物。还有，她说出去之后灭你全家，应该不可能，不过把你打死还是有可能的。要说第二境的灵台修士打不过个武道一境，那四境炼气士打你就跟玩儿似的。”
　　张屿秋又摘了一颗桃子，倚着桃树坐下，心说那本书记载，武道共有九重天，自个儿稀里糊涂怎么就成了一境巅峰？要说自己是个练武奇才，打死都信不了。
　　毕竟三年前他张屿秋还是个孱弱无比的病秧子。
　　少年抬头往远处宫殿望去，问道：“是不是好东西都在那儿？”
　　大鱼眼珠子一提溜，蹦蹦跳跳到张屿秋身边，笑着说：“那处宫殿的确有许多好东西，不过好东西也不全在那儿。你要是帮我个忙，我可以带你去寻一件不俗的兵器，如何？”
　　张屿秋斜眼看了看大鱼，猛地咧出个笑脸，笑容十分纯真，“好啊！就当是差点儿害死你的补偿吧。”
　　大鱼看着那抹笑容，擦了擦鱼嘴，实在是怎么看怎么瘆得慌。
　　吃饱喝足，天空也终于阴沉下来，张屿秋找了一颗大树，挖了个木桶，装满水将大鱼丢在里边儿，自己盘膝桃树之下，开始按照那吐纳之法内炼中气。
　　书中记载，武道一途大体算是外功，横炼金刚不坏身，不过那本书是以后天灵气，也就是水谷清微之气来强盛气血。
　　半夜三更，张屿秋猛地睁眼，肚子又饿的咕咕响，无奈又去摘了一颗桃子，一边嚼着一边说道：“练武可真费粮食，怪不得说穷文富武，照我那点儿家底，不是败光就是把自己饿死。”
　　后半夜张屿秋一直在盘膝吐纳，好似在将那几颗仙桃所含灵气榨干。
　　盘膝而坐的张屿秋，心神飘忽不定，好似行走于一处星光灿烂的秘地，偶尔见仙人御剑飞过，又见有人拳开山河。在那处不知名之地，张屿秋没来由就开始练起书中那七步三拳，步步皆落于星辰之上，拳拳皆问在无名之天。
　　一旁无事可做的金色大鱼猛地转头，暗自说了句：“我的娘啊！”
　　好家伙，这疯小子在练什么？怎么每个呼吸之间都好像在与天地之间争夺命数，冥冥之中竟是招来了大道压制。
　　天微微亮时，张屿秋睁开眼睛，二话不说将那大木桶绑在身后，以那七步弓往前踏去，出拳不停。
　　大鱼在背后愣是没敢出声，这气势实在是有些吓人。
　　一个时辰后张屿秋才停下，脱去青衫直接钻进不远处的水中，冲洗了一番，对着大鱼问道：“那个鱼，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重物压身？我总不能扛着几块大石头练拳。”
　　大鱼想了想，轻声道：“我倒是可以画一道符箓，只不过这符箓最低都能有二倍于你自身的重量，你吃得消不？”
　　张屿秋点点头，大鱼好像也不怕张屿秋偷学，不知在哪儿变出来一张黄纸，蘸着水就画了起来，几个呼吸之间，符箓就画好了。
　　一旁的张屿秋笑意不断，心说我要是跟这个家伙学几手画符法子，以后出门在外，给人画个镇宅符驱鬼符，也能挣俩钱。
　　大鱼冷不丁的就将符箓贴在张屿秋背后，少年人砰一声就趴倒在地上，斜眼看向大鱼，艰难出声：“坑货！这是两倍？”
　　大鱼讪讪一笑，“我不是说了最低两倍。”
　　此地压制境界，直接是对半压，任你是武道九重还是炼气士十二境，都得对半。不过在这里破境之后，却不会再被压制，张屿秋就是占了这个便宜。
　　此时此刻，青衫少年身形佝偻，背着个大木桶，汗水不断，艰难往一处山中走去，并没有朝着那处宫殿。
　　朝阳之下，虽是身形佝偻，可心气蓬勃。
　　那个好不容易活到十三岁的少年人，好像在与天地间大声喊道：“我会活的很好！”
　　……
　　燕落镇的渡口，又一艘小船靠岸，从船上走下来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少女。
　　这少女身形纤细，肤色白皙，眼神清澈无比，仿佛一处藏剑幽潭。
　　少女缓步到了张屿秋的宅子外，与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询问：“老先生，我是第几拨？”
　　宋老头转头看去，笑着说：“没想到，我这小小燕落镇，真来了不得了的人物。小丫头，你是第二批的第一人。”
　　少女点了点头，瞬身往卸春江去。
　　第几批不要紧，第几人也不要紧。
　　我不过是去寻一柄剑而已。
　　……
　　在那处山巅宫殿，白衣背剑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也换了白衣的少年剑客，还有那对老夫妇，以及惹人厌恶的少女，都已经聚集。
　　少年道士与刘小亭早在别处就已经相遇，此刻齐身到来。
　　虞山咦了一声，朝着那五人问道：“诸位，有看到我那张兄弟吗？”
　　许荫凉冷笑一声，轻蔑道：“你说那个疯小子？被我一刀砍死了。”
　　虞山与刘小亭对视一眼，后者嗤笑不停，摇头道：“倒不是我看不起你，若是以你现在的境界，他想弄死你跟玩儿似的，哪怕他只是个普通人。”
　　虞山心说你哪就对他这么大自信？普通人宰个二境修士？
　　刘小亭似乎看穿了虞山心中所想，笑咪咪道：“打是打不死，不过坑死还是很容易的。”
　　少年道士心说那小子是这种人吗？看着挺干净的，原来心那么脏？
　　这每三百年便会开一次的上古神宫，即便已经进来过许多人，可神宫之中一定还有许多好东西，只不过能不能带走，就看自身命数了。
　　刘小亭丝毫不担心那小子会有什么危险，因为他借送信之由，以灵气给张屿秋淬炼体魄已经近六年了，那本炼体法子他只要修行，出去前随随便便能破二境。若是争气些，破三境都有可能的。
　　只不过这样一来，刘小亭耗在张屿秋身上的灵气就会用尽，那小子想二十岁前破开四境，十分困难。若是二十岁前破不开，或许他活不多三十岁。
　　倒不是刘小亭也觉得张屿秋资质差，而是他知道，破开自身命数，争夺寿元有多难。就连他自己，若是此行没办法入登楼境，也只有五六年好活了。
　　虞山递过去酒葫芦，笑着说：“我那好兄弟是福薄之人，若是真打算走长生寻道之路，不容易的。可他但凡能走上这条路，前路崎岖坎坷，后路必定嫉恶如仇。”
　　……
　　花了一整天时间，张屿秋才走了二十里路不到，背后那道符箓死死压着身躯，此刻的张屿秋浑身都要散架了一样。
　　大鱼问道：“张屿秋，你想要个什么兵器？”
　　硬撑着盘膝在一侧的少年人想了想，笑着开口，“要是能有一把剑是最好。”
　　大鱼沉默片刻，声音认真道：“我带你去的地方有你想要的剑，可是……再往前十里，进了真正的神宫内苑，就会有残存的神灵意志，说通俗些，就是那些个古神的心念所化的神将。虽然比不上那处神宫中的恐怖，对你来说却是有些难。好处是这些神将只会比你当前境界高一境，比如你现在是武道一境，那神将便是二境。你若是破境，神将也会破境。想走到那处藏剑之地，不容易。”
　　张屿秋笑着说：“坏处呢？”
　　大鱼苦笑一声：“那些披甲神将，杀之不尽。”
　　青衫少年笑着睁开眼，看着大鱼，沉声道：“我其实不怕，死在这里也不怕。因为啊，哪怕就这样掉头逃走，出去后也不过是的无用之人，与其蹉跎一生倒不如拼一把。带我进来的人说了，总要试一试的。”
　　大鱼再不言语，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张屿秋继续打坐，他已经能触摸到那道玄而又玄的武道壁障，好似一拳就能轰碎，又好似触不可及。
　　吐纳一夜，又吃了一颗桃子，这才把昨日的乏气缓解了一些。
　　清晨时分负重前行，往前行走了十余里，张屿秋老远便看到一道巨大屏障，好似水波织就。
　　往前走去，两尊披甲神将凭空出现，皆是手持大戟，甲胄金黄。
　　张屿秋深吸一口气，撕下背后符箓，苦笑一声，“这他娘的，你也没说一次要打俩啊！”
　　话音未落，一袭青衫疾驰向前，以拳开路。
　　被放在一旁的大鱼直想捂住眼睛，在听到砰一声后才转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张屿秋，无奈道：“有勇气是好的，气势也还行。可自己半斤八两总得弄清楚吧？真以为你是天之骄子呢？”
　　张屿秋白了大鱼一眼，再次冲上前去，可惜都没沾到人家就给人一戟戳飞。
　　少年次次上前，次次被打飞，倒是有青衫护体，没什么伤，可连两尊都打不过，门都进不去，寻个屁的宝。倒是一次比一次坚持的时间长了，可那顶什么用？碰都碰不到人家一下。
　　大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叹气道：“我说，你真就只按你那本书上的拳法套路对敌么？你师傅没教过你不能练死拳吗？”
　　张屿秋心说我哪儿来的师傅，再次冲上前去，依然是瞬间倒飞出来。
　　好在那金甲神将也不追人，张屿秋便掏出一枚桃子啃了一口，坐在原地思量起来。
　　大鱼心说我就是没手，要不然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了，实在看不下去了。
　　张屿秋忽然嘿嘿一笑，站起身将青衫脱下丢在一旁，露出白色短褂，卷起袖子再次上前。
　　大鱼着急道：“你有病啊？这样子真会受伤的。”
　　可张屿秋却笑着说：“晓得我为什么老是没法儿长进吗？因为没吃疼。”
　　砰的一声，少年人被打的倒飞出来数丈，可双脚稳稳抓住地面，身形略微佝偻而已。
　　只见那少年人伸手擦了擦嘴角鲜血，自言自语道：“我可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因为疼而觉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