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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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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范秋声已至翠云轩,他将马牵到此处马厩,便上了楼。
  梁七坐在楼上临街的桌边,小酌一杯美酒,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人,暮冬最寒的时候穿一件薄薄黑色单衫,单衫也湿了大半,怕是连夜冒雪赶路。步伐稳阔显是个高手,头戴一副斗笠,斗笠上也蒙层青纱,他这样打扮一定不想让人认出自己,可这样的打扮岂不更引人注目?看来又是哪家出门历练未经打磨的子弟,梁七想。
  范秋声一登上楼梯,也立即瞧见这更奇怪的梁七,天刚过寅时,市人皆朦胧欲困,街道清清冷冷,几家灯火阑珊,什么人在这个时间还有闲情别致来翠云轩喝酒?但见梁七一身锃亮的白袍,几缕髭须络腮胡,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右手举杯,左手却摁住桌案,好像握着一把并不存在的剑,仪容不凡,正朝自己这边打量来。
  范秋声心下凛然,握紧刀,不疾不缓的走近梁七正对的那桌前,背着梁七抚手端坐,自己倒了杯昨夜剩下的寒茶,抿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梁七噗嗤一笑。
  “何不来此坐坐,在下这里有美酒珍馐。”
  范秋声站起,坐到梁七对面。梁七给他沏杯温酒,递到范秋声的身前,范秋声却如视无物,兀自不动。
  “酒里没毒,我不会害你。”梁七说。
  范秋声答道:“我不喝酒。”
  “酒是好物,一醉可销万古愁,如何不喝?”梁七问。
  “酒能迟钝我的神,使我的刀不再锋芒;酒更能麻痹我的心,使我麻木不仁。”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人,梁七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第一次遇到不爱酒的刀客。可他说的话好似确有道理,让自己仿佛想到了什么。梁七拍拍手,朗声道:“樱咛,给他拿一壶茶水。”
  没多久,身着白裘的女子便从后堂出来,白裘里夹着一件红袄,清清雅雅的红像是北国的樱花。她的眼睛很漂亮,澄澈的让人觉得像是见到江南的一汪清流。
  皓齿星眸,眉似新月,柔桡轻曼。明珠镶嵌的发簪挽起瀑流的黑色长发,盘成乌髻。芊芊素手一挥,将茶壶丢到桌上,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她一见到梁七,就嘴角一抿嫣然巧笑,弯一弯柳叶蛾眉,又瞧到范秋声盯着自己,立即害羞的转身跑下楼了。
  远远望去,纤纤细步袅袅婷婷,虽不是天上仙女,也堪人间绝色,恰如那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范秋声不由看痴了。
  梁七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范秋声回过神来,解开斗笠的青纱,倒了杯茶,举起呷了一口。果不出梁七所料,他赫然是一位少年。
  “少年啊,你多大了?”梁七轻声问,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
  “我叫范秋声,今年十七岁。”犹陪落日泛秋声,真是诗一样的名字,也是谜一般的少年,一如既往的十七岁。梁七一皱眉头,江湖上可没哪个大家族姓范。
  “我叫梁七,你连夜冒雪赶到皖北,是要来做何事?”
  范秋声放下酒杯,盯着梁七,那眼神像是在说:“你一个人大清早坐在这楼上,鬼鬼祟祟又寻思干嘛呢?”
  梁七起身,走到窗边,双手轻拍栏杆,叹道:“我退隐江湖多年了,现在在翠云轩给人打工。”
  “你不说,我还当你是老板呢。”
  “老板你刚才瞧见了,她叫樱咛。”
  “那容我纠正一下,看这情形,你迟早得混成老板。”
  “我差不多已经是了啊。”梁七微笑着说。
  范秋声真想给这梁七一个白眼。梁七说:“翠云轩是江湖人士落脚休憩,顺便交流情报之所。我见你年少未经世事,怕你被那些老江湖讹诈了去。你到底来这做什么呢?”
  范秋声说:“雷家勾结山贼,害的闽南镖局家破人亡,无数百姓妻离子散,我来这儿就为寻一公道。”
  梁七也听说了这事,闽南洪灾,灾款被劫,那天冯二钱三带着大嫂沈月娘进了雷家,然后就再也没出来。梁七转过头来说:“说不定不是雷家勾结山贼,而是闽南镖局的人诬告呢?没有人证物证,江湖上的事,谁说的清断的明?你若去雷家寻衅滋事,还是免了吧,雷家在皖北素以霸道出名。想从四大世家之一那里讨得什么好果子吃,无异于痴人说梦。”
  范秋声问:“雷家如此行事,皖北城没人去管?”
  “整个天下都不会有人管,更别说区区皖北,”梁七叹道,“这世道一直如此,没有威胁到自身利益关系,他们永远不会多管闲事。”
  少年急道:“不,有个人不一样的。”
  “谁?”
  “梁笑晓,他是这世上的大英雄。”一听到这个名字,梁七哑然失声,愕然道:“江湖上竟还有人把他当做英雄?你真是可爱啊。”少年怒道:“梁笑晓无论走到哪里,人们见到都得恭敬的鞠上一躬,无论年少年长的人,都得尊称他一声梁大侠,他是这世间的正义,如何不算是英雄?”
  “他的时代里,人们畏他更甚于敬他。江湖各大门派,有实力的对他恨之入骨,没能力的畏他如鬼神,生怕那晓风残月剑,不知何时便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很多人都巴不得他消失。”梁七说。
  “怎么会呢?”少年质问道,“梁大侠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帮助过那么多人,怎么会有人希望他消失呢?”
  “只因他维护的永远是弱势者的利益,他愿意为这些人与强者作对。江湖的豪门望族都视他为异类,他什么事都要插上一手,门派纷争江湖纠葛又哪是他一个人能辨得明白的?平白无故又多了仇人。连他一直维护的人都恨不得他死。”
  “为什么?这不可能啊。”少年更困惑了。
  “他帮助他们越多,他们受到的欺辱越多。他保护的人也大都贪生怕死,不敢反抗,只希望息事宁人,而梁笑晓那个蠢货竟相信了这种人!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梁笑晓被自己信仰的正义背叛了。”
  “所以?”
  “所以他死了。”
  “你胡说!”少年跳起来,把刀尖对着梁七的脑袋,他气的面红耳赤,“梁大侠不会死的,你骗人!”
  “不死又怎么会失踪了十年?他那样的笨蛋死了也不难奇怪,”梁七用手轻推开少年的刀,“我曾受极重的伤,一身武功早已十不存一,你难道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挥刀?这也是梁笑晓秉持的正义?”
  少年咬牙切齿,更无地自容,他撇下刀来,垂低头,半天憋出一句:“抱歉,我不了解您的事,不该向您拔刀。可您对梁大侠的评价……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雷家我是一定去的,后会无期!”
  少年拱手告辞,一跃至窗边,脚踩栏杆,回头说:“梁大侠即便真的死了,他的正义,也会一直有人坚守。”说罢他跳下了翠云轩,一路小跑,几个呼吸间,人已不见踪影。
  梁七盯着少年远去的方向,怔怔出神。随后他回到少年曾坐的位子上,喝起杯中剩下的酒。琼浆入喉,却像沙塞进了嗓子,难喝至极。他便瞧起酒杯来,寂然不动。
  忽然,听见他用极细微的声音怅然若失的说着什么,大概是:
  “梁笑晓,你算什么大侠?又算什么英雄?让一个孩子去守护你愚蠢的正义?哈哈,可笑。”
  他猛抓起酒坛灌下去,醉倒在桌上。朦胧中,他感觉周身仿佛越来越轻,几欲乘风飘离,他忍不住重重一咳,却觉自己已轻得只剩咳声,神思迷蒙,似乎正不断向下跌去,跌入黑暗的梦境。
  他梦见了盛夏的午夜,萤火点点,两三蛩声,璨璨星河,纯真的少女痴痴的望着梧桐假寐的少年,繁密的树叶缀满晶莹的晨露。他梦见了白色的雪山,绝域茫茫,苍远辽阔,枯死的胡杨狰狞起舞,执剑的少年闯过萧索大漠,漫天的黄沙掩葬恶龙的骸骨。他梦见了如幻般的江南,烟雨蒙蒙,小桥流水,波光粼粼,凯旋的英雄走过钱塘大潮,欢庆的锣鼓震耳欲聋。他梦见了迷烟中的滇南,谲诡的巫术,可憎的毒雾,淳朴的苗民撕碎伪善,化作凄厉怨鬼恐怖蛇蛊,如蛆附骨。
  他梦见早已忘却的陈迹过往,岷江河岸乱石嶙峋,白骨参差,丽人独立华堂,嫌明烛照瘦了清影,巴山夜雨漫过秋池。他梦见炽烈的火焰吞噬无辜,骄傲的剑士身陷囹圄,坚贞的信仰崩裂成齑粉,远去的侠客不再,刀剑横陈无主。他梦见荷叶上斑斑的墨迹,被露水一晕,再也辨不清曾经写就的海誓山盟。
  他梦见尚未曾发生的事,苍凉的血,滚烫的花瓣,切开白玉的刀光,垂死的少年挣扎着、嘶吼着挥出最后一刀。他梦见已死的大侠于墓中苏醒,再燃起一腔少年热血。他梦见夜行长街,大敌当前,灯笼渐次熄灭,恍然间看见角声满天,芦笳遍地。他梦见单剑驰过长岭,佳人相侯,翠绡衣、轻敛袖,皓腕如霜雪。他迷惘的走过倥偬记忆,冲天的烈火中,晓风残月,剑气捭阖纵横。他梦见掩面而泣的红颜跑下山丘,滚汤的热泪撒落荆棘丛,飘扬的白纸花中,响起送葬人的哀哀低唱:孰知棺中青青骨,也曾年少说轻狂?
  他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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