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堂前论道 中

　　殿前，剑百眼中带笑，可眼神却始终盯着桃叶身后的冬时，目光之中满是贪婪，只是他的眼睛太小，寻常人看不清楚罢了。
　　可这一丝丝的细节却被桃叶抓了个正着，当下脸色便沉了下来。停下了进殿的脚步，余光锁住剑百却不正眼看他，以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道：“前辈贵为天将，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才是。”
　　说罢，便一步踏入初乾殿。
　　殿中，紫金檀木成梁，紫金石作灯，冶金为柱。地有白玉、内嵌宝饰，合十扇金丝呈莲花台状，平铺直上。玉阶两旁高设客席，一侧各八坐。坐上以楠木起底，软纱棉丝为垫，又有金丝楠木台桌，正是十六使君坐于其上。
　　直延玉阶而上则是六级龙衔玉阶，与殿外设计一般，乃是龙抬之型。玉阶之上则是一把骇人的盘龙王座，金漆满撒难见其质，却无碍其气势磅礴。龙之双爪延背而下，伏为手靠，坐上一名闭目沉息的中年男子，一头长发黑白参差，五官中正肃穆，一张国字脸甚是坚毅。虽坐着，却不难看出其八尺有余的身高，一席紫金龙袍宽松，与虚空之间无风自动，颇有凝渊坠夜之沉势，正是当代人皇羲重。
　　而有四人正立、背对，各有形态，立于人皇身边，则是羲泽境与其余的三位天将！其中两名看不得样貌，只有一位亦是唯一一位女性，以一个极其勾人的姿态，笑看着从殿门口走进来的桃叶二人。
　　桃叶领着冬时，无视周遭所有人，双目之中唯有人皇羲重，快步直至玉阶之前。
　　当下定步原地，双臂大开，左手在前，合圆双手交叠于胸腔正前，而后大合大开，再次合圆，左手在上，桃叶跪地而扣，而身后的冬时则是在桃叶的身后，依葫芦画瓢的只朝着桃叶大拜而下。
　　“在下万花城桃叶，拜见大德！”所谓大德，正是朝野上下对于人皇羲重的称呼。羲重对于权威极其看重，对于历代之间的“人皇”称谓不甚厌倦。而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叫出口，一声大德讨到人皇好生欢喜，便至如今成了统称。
　　“桃、柳二氏自有老祖宗庇佑，入殿而不拜是规矩，起来吧孩子。”人皇的声音显得有些沧桑，但对于桃叶言语之间还是有些温和。
　　说来当年桃叶还在皇城之时颇受皇族称赞，对于人皇而言，桃叶此等心性天赋才配得上皇族传承。这也是羲泽境一直跟随桃叶却无人劝阻的原因，人皇倒是希望羲泽境能向桃叶多学习一点。
　　听得如此，桃叶便不客气的站起身来。身后的冬时亦是如此，而一步向前，紧紧贴在桃叶身后，但目光却包揽了在场众人。
　　“桃公子来路甚远，既见拜过了，不如先得处休息，养足精气为先。”那一位女天将声音极其妩媚，寻常人如殿内十六使君听进耳中皆若魔音入耳，身体内息不由得自主般有些躁动。
　　别人或许不知，但桃叶可对此人太过熟悉。看着女子长发缱绻半抱遮面，一席深紫色紧身旗袍勾勒一副极诱人的身材，露出的一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桃叶，当下使得后者有些汗颜。
　　此人姓名单字一个“紫”，封名为之“花天将”，身居天将之位已有多年。桃叶年少时，曾因身将席承万花城总领位，这位花天将便总爱逗弄桃叶。说着不知万花城中可容得下她这娇花一朵，还要日后嫁给桃叶做老婆诸如此类。
　　虽说花天将看似有些不正经，但其本身的实力不言而喻，桃叶自幼时起最怕的便是这一位。亦如此时身后的冬时早已将怒意锁定在这个满是媚意的女子身上，一不小心怕是又落得一个难以收场的境地。
　　“花天将客气了，车马相送又无需行路，一路以来都在休息。有见大德一面不易，桃叶不敢日日打扰大德的清净。”桃叶轻声道。
　　“紫，退下。”后方的人皇忽然出声道。
　　这一下着实把在场的众人吓了一跳。若按往常，人皇问事皆有身边四大天将代劳，只当大事有结果之时人皇才会开口。今天却不同以往，难开尊口的羲重似是想与桃叶亲言一二。
　　但事实如此，花天将只好退至身侧。羲重上下打量了一番桃叶，登时笑道：“穿上了绣花纹袍，如今你已算是桃氏宗主，与我平坐乃是应当。”
　　听得如此桃叶登时一惊，人皇明明是话里有话，只得又是一跪而下，道：“大德言重了，桃叶万不敢以下犯上。今日至此，亦是为向大德请罪。”
　　“起来说话。”人皇笑道。
　　虽说如此，但桃叶却未起身，又道：“想必有些事大德已经知道了，前些日子小皇帝在万花城险些遇袭，此乃桃氏看管不严，还请大德治罪。”
　　听得如此，人皇一摆手，笑道：“何出此言，区区山野贼人，对于我儿连历练都算不上，再者听闻你处理得当，何罪之有？”
　　处理得当？听到人皇所言，桃叶心中不由得冷笑。看来事发经过人皇都已尽数悉知，这嘴里的话定然则是半分真假，想必也知道桃叶此行所为如何。
　　仔细想了一番后道：“大德不计较，乃桃叶之幸。但未曾管理好万花城一应事物，终归是桃氏的错，大德不责罚，桃氏中人亦会自降责罚。如今父亲已外驻边城，将桃氏之责尽数交予我手，罪责亦是在我头上。”
　　“上下得体，未有失威。说来算是你初掌权责，这些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尚有成长，无需在意。”人皇笑道，似是对桃叶的态度甚是满意。
　　“多谢大德体怀。只是不知大德对于万花城之事了解多少，冒犯了小皇帝，大德虽不计较，可桃叶仍有其余过分之处，不知道大德如何看待。”
　　人皇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包括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看得明白，人皇明显是在给桃叶台阶下，可是桃叶却不知好歹，明明松了口却还争执不休。
　　“你说来听听。”人皇依旧笑道。
　　“初三那日，小皇帝落轿于万花城之时，有两位平民冒犯了皇族威严，不知此事大德可有听闻？”桃叶问道。
　　“你接着说。”
　　“好，当时虽然面对的是手无寸铁的中年人与几岁的孩子，但万花城的巡防卫或因护主心切，下了死手。在下因此事与巡防卫首领起了冲突，险些下了死手，若无小皇帝阻拦，此时此刻，桃叶便应该提头来见了。事已至此，还请大德责罚。”桃叶低下了头，但眼神之间怒意正盛。
　　听得如此，人皇却看了身边羲泽境一眼，问道：“那巡防卫的首领是谁？”
　　羲泽境本正为桃叶揪着心，听得父亲如此问道，一下子不知该不该回答。
　　“怎么？”看到羲泽境的样子，人皇有些不悦，他最讨厌羲泽境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有丝毫担当。
　　“此事小皇帝应是有些记不得了，那巡防卫首领正是柳氏宗主的女婿，方承意。如今方家已被纳入柳氏，为柳氏嫡亲也。”桃叶说道。
　　“放肆！大德没有问你，便没有你说话的份！”此时十六使君中的一位突然大喝道。
　　“闭嘴！谁又允许你说话？”而花天将亦是不依不饶，但其目光始终落在桃叶身上。说实话，这花天将对于桃叶着实喜欢，后者幼时便长相讨喜，身份名位又总是与自己有牵扯似的。再者其个性温和懂事、识大体，长大后又如此，直面人皇而不怯懦，如此铁骨，又有谁人不敬佩？
　　“行了！都给我闭嘴！”人皇突然一声厉喝，登时空气之间传来一股巨大的压力。席间十六使君多有不修武道的文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狠狠拍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几乎窒息。
　　强如冬时，亦是感觉瞬间后脊发冷，面前的人皇只如洪荒猛兽一般令人畏惧。当下无意识的一步向前，将桃叶挡在身后。
　　可正是这一个动作，人皇身边四大天将几乎同时动了起来，最快的便是剑百与紫二人。其中剑百在前，单剑扣住冬时握剑之手，邪眸盯着冬时，满面讪笑；而紫则在桃叶身后，轻轻靠在桃叶后背之上，似是在低声与其说道什么。
　　“小桃儿，不管你想做什么，千万不要冲动。”紫的声音压的极低，就连近在耳边的桃叶都很难听清。
　　一时间，初乾殿中气氛凝重至极，在人皇与四大天将面前，双方绝无僵持。以冬时的感觉，若是她当真轻举妄动，她们会在第一时间被四人拿下，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所以，你到底希望我处置你什么？”人皇没有制止两名天将，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桃叶问道。
　　桃叶抬起头来，双目之中满是无所畏惧的战意，一字一句铿锵道：“我虽知皇族威严不容质疑冒犯，可世间无论何人皆有情感人权！人生而有别，或在帝王家、或是沿街乞，可人间应存平等。我不认同巡防卫的作为，打着所谓皇族威严不容侵犯的名号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滥打滥杀，即便此时在大德面前，在四大天将面前，我亦不同意。”
　　轻轻向后顶开花天将，桃叶双臂抱圆，几乎拼了命般一个大拜而下，但其声音却如波澜不惊，道：“桃叶以下犯上，还请大德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