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营地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三天时间我们就可以到达那个传说中的难民营。
　　但老天爷似乎要跟我们开玩笑，周扬杰按响喇叭——这是我们约好的，如果车上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按喇叭。
　　我和不知道就有没有醒的柳青以及威猛先生被喇叭吓醒，威猛先生和柳青反射性地把自己的武器拿起来，在确认周围没有什么丧尸之后我们下车，周扬杰也下来。
　　“怜樱病了。”像是自己的孩子病了一样，周扬杰看着我们，“发烧，很烫。”
　　我很惊讶。
　　我惊讶于周扬杰对曹怜樱的称呼——他用了简称“怜樱”，而不是直呼其名。我惊讶于柳青的表现，她快跑几步，拉开车门，把手放在曹怜樱的额头上，紧锁眉头。我惊讶于他们的表现和我的截然不同，和我想象中的也截然不同。
　　周扬杰跟他们接触了几天，把她们两个当做自己人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柳青的反应我没想到，我以为梅依依和曹怜樱对她而言仅只是两个可有可无的人，但她跑了过去，感受着曹怜樱的体温。
　　柳青的脸色不不好看，她快步走回来，直接坐到方向盘前：“咱们得快点了，如果拖太久的话估计曹怜樱扛不住，”说完，她马上发车，“温瑜，猫哥，快点上来；扬杰！跟着！开快点！”
　　我不知道在曹怜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能从柳青的表情中读出些东西。但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我不知道。我反倒觉得曹怜樱要是烧死在那辆车上了会比较好——她的死亡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她的死亡将让六张嘴变成五张嘴，她的死亡将验证我之前的猜想——是不是每个人都像《WalkingDead》一样已经成为了丧尸病毒的感染者，只要死了就会变成丧尸又或者不是。无论如何，曹怜樱的牺牲绝对比她能活下来来得划算，我不确定她是否会被人们记住，被镌刻成另一个王二小，但最起码，她能让我们四个人——我不想算上她妈，如果她妈在她死了之后跟着一起去死的话当然更好；她能让我们四个人更好地活下来，拥有更好的条件、更充足的时间。
　　威猛先生也沉默着，他似乎也因为曹怜樱的患病而忧愁。我越来越不理解跟我坐在车上的两个人到底在想什么——表面上最嫌弃她们的是他们两个，对她们最不满的也是他们两个，我看起来完全就是无所谓的样子。
　　但他们，现在又表现得这么急。
　　我现在不能理解，但我后来慢慢可以明白他们的心理。我们都是成年人，放在这样的末世都可以靠自己活下去——可能不会活的那么好，但活下来是肯定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最不具备独立生存能力的，就是曹怜樱。
　　她是我们中间唯一的孩子，唯一没有被社会捶打过的人。她心里还保持着她的那一份纯真和天真，她是我们中唯一的年轻人——就像威猛先生对我们这六个人而言一样（很抱歉我还是把她们算成了自己人），他是我们中间最成熟的人，甚至可能是最成熟的，他是我们中间唯一的老人。
　　我们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老人给我们带来经验，帮助我们在这样的末世里可以更好地走下去。而年轻人则带给我们了希望，鼓励我们可以在这样的末世里更好地走下去。当时的我不明白，后来的我明白了。我也开始接受曹怜樱的存在，但她妈？我接受不了，她的行为无异于忘恩负义、狼顾贪狈。
　　好，跑题了，对不起。
　　车飞驰着，发动机的声音回荡在车里，柳青打开手机，垃圾的IOS系统让开机的时间变得很长。柳青几乎要把开机键按烂，她腮上的肌肉鼓得很死，似乎想把她的手机杀掉。终于，那个苹果出现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她马上解开屏保，拨打一个电话。
　　数十秒后，电话自动挂断，柳青一脚踹在离合器或者是刹车上：“妈的……”
　　她又拨通，又拨通，再一次拨通。
　　威猛先生在后座沉默着，我因为他的沉默而沉默，车上只有柳青一直在骂骂咧咧。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路上飞驰着的保时捷已经撞飞了十多个丧尸，从丧尸数量上来说，远比我们之前在高速公路上经历过的所有半个小时更多。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怎么离得越近丧尸越多了？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跟《行尸走肉》里面一样，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吸引尸群？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丝不安在我脑里回荡着，或许是因为我不是个乐观主义者，我不敢把事情想得太好——之前的我总是爱把事情想得很好，现在不再敢这么做了，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不想失望，所以不敢对其他东西赋予太多的期待。这么做的好处是我的内心不会崩塌，但坏处就是活得像之前的我一样像坨走肉——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柳青，我还是一坨走肉。
　　入夜，柳青没有停车，看来因为曹怜樱的患病我们将失去今晚的睡眠，我们要星夜兼程，要为了挽救那个年轻的生命而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时间去到东方的营地。
　　“阿青，换我吧，你也累了。”威猛先生通过后视镜看着柳青，柳青没有马上回应他的要求。
　　五六秒后，车忽然刹住，柳青一言不发地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温瑜，去跟小周换换，他也开一天了。”威猛先生坐到方向盘前，熟练地把车发好，扭头对我说。我下车，快步跑到威猛先生的车前，周扬杰降下窗户，一脸迷惑：
　　“我们……要歇会儿吗？”
　　“没，我来跟你换班。”
　　“行。”
　　周扬杰已经累了，他点燃一支烟，在烟雾的升腾中眯着眼睛。我不敢怠慢——柳青和威猛先生的反应是不允许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对这件事有些许怠慢的，还是之前那个很严肃的问题，我打不过柳青，也打不过威猛先生，更不可能打得过他们两个。仪表盘上显示的车速已经超过了一百码，这样的速度可以说是我的人生巅峰，我从来没有开这么快过。我本来以为车速太快的话车里的人会头晕之类的，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周扬杰抽完烟，头歪到车窗上，闭眼。后面的梅依依一直抱着曹怜樱的脑袋，眼睛每次缓缓闭上都会在三五秒后猛然睁开，她在害怕，她害怕自己睡着了就会失去自己怀里的小女孩。对我们而言，曹怜樱仅仅只是我们之中唯一的年轻人，但对梅依依磊说，曹怜樱是她的骨血，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东西。或许她是个失败的母亲，但她倾注给曹怜樱的母爱是伟大的。我偶尔抬头看看后视镜，曹怜樱一直在沉沉地睡着，她的母亲则双目失神，又透露出焦虑和急切。她把手放在曹怜樱的额头上，眉头紧紧地皱住。
　　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渗出，但没有演变成一场恸哭。她的脸微微颤抖，压抑着自己的眼泪和痛苦。
　　第二天早上，睡醒的周扬杰跟我换了位置，威猛先生也换到了后座休息。我想回到那辆车上，回到那两个人身边，但我明白周扬杰现在也像我一样需要别人的陪伴——绝对不是后座那个很没有精神的母亲。他是我的生友，我得在他需要的时候在他身边。
　　三天的时间挤压成了一天半，我们停在了我们的目的地前。
　　“下车，接受检查。”和《行尸走肉》里一样，这个营地竖起了高墙，上面负责站岗的人配备着枪支，看起来应该是QBZ（我在《PUBG》里见到过）和八八式，一看就知道是官方军队。这让我感到安心，我们还没有被放弃。
　　周扬杰为梅依依打开车门，威猛先生跑过来把曹怜樱抱到怀里，柳青站在队首，我跟在她身后。
　　“把你们的武器都握在手上，双手举过头顶。”
　　简单的询问后，那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对我们敬个礼，“抱歉，可能吓到你们了，我是解放军东部军区上士张彪，现在请六位跟我来。”
　　“能不能先带我们去医院，”威猛先生看着张彪，问，“这个孩子，发烧了。”
　　“发烧？”张彪的眼神马上警惕起来，“她跟丧尸有过接触吗？”
　　“没有，我们跟丧尸有过接触，”威猛先生并不避讳，他现在很急切地想让曹怜樱得到帮助，“所以，如果要隔离也好要盘问也罢，能不能先让这个小姑娘去医院，之后我们再配合你们要做的事情？”
　　张彪看看他旁边的士兵，那个士兵马上跑到我们面前，“把她给我吧。”
　　“我们可以亲自送她去吗？”威猛先生像张彪警惕我们一样警惕着他们，他没有把曹怜樱交到士兵手里。
　　“你们现在需要接受体检，跟医疗站不在一个地方，”张彪看着威猛先生，“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们的话，可以带着她直到你们体检结束——当然，如果在体检结果中发现她发烧的话会拖更长时间，所以我这边的建议是，把您的女儿交给我们，我们会送她去医疗站提前接受治疗。”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互相质问着，终于，威猛先生把曹怜樱交到了另外那个士兵怀里。
　　“谢谢您对人民解放军的信任，”张彪敬个礼，“现在，请几位跟我来吧；老杨！叫几个人过来顶班！”
　　这是一个小区改造成的营地，一些比我们早加入这个营地的人散着步，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们，我们于这个地方而言可谓是格格不入——他们身上、脸上都很干净，有些女人甚至涂着口红。柳青看她们一眼，马上把看朝另一边。
　　“就是这里了，五位，”张彪把我们带到应该是物业管理部的屋子前，再敬个礼；我看到里面有三四穿着白大褂戴了口罩的人忙碌着，“你们先体检，体检完之后我带你们去做别的事情；对了，那两台车的车钥匙给我一下，我安排人去给你们开进来。”
　　我回头看看，曹怜樱被那个士兵抱着正往我们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