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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旧事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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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兵营
  拔寨出征的军令下来后,各营兵马都开始整装束服,护运粮草的部队在接到军令的第二天便先行出发,骑兵营也在第三日护送中军踏上了前往赤江北海港口的路程。漫天的飞雪像是从来不会停,很多西域本地兵士从出生就未离开过这片土地,此时夹在最后的步兵队伍里,一半是紧张恐惧,一半是憧憬激动,他们早就听说了繁华的帝都,没有一下就是半年的雪,那儿的人也从来不吃冻的发硬的馒头,花不止是白色,姑娘也不是常年裹着臃肿的皮绒。他们很多人都知道,如果在这西域呆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升个百夫长,年龄到了领着微薄的银子,回家去娶一个邻村的寡妇,生下四五个崽子,再租一块薄田,早出晚归,耕种余生。但此番出征,一切都会变得不可预计,可能会战死沙场,母亲靠在父亲的身上拿着那几个安家的银鑑泣不成声,远处的弟弟光着胯玩着泥巴,或许靠着这几个钱能让他不再被迫走入这戎旅生涯。又或许,奋勇杀敌,提着敌将的首级在战场中昂首狂啸,军中的战士围促将他抛在半空大声的重复他的名字,授勋嘉奖,建功立业。
  此刻马上的宗承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纵然有一腔热血和抱负,但久战沙场,知道跟着他的人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本是为了天下苍生的愿望,此刻却是要将这十万生命送上屠场。想到心烦处偏头看了看一旁灰袍遮头骑着马跟随的户献,自从在他前日对凌太守营帐施展出的诡异法术之后,便对这位不速之客有些莫名的抵触,这人不对劲,但是他现在需要人,需要和他志同道合的人。
  出发后的第六日,驻军扎营的深夜,宗都护始终无法入眠,守卫的兵甲来回的在营外走动,摇曳的火光晃的帐内光影流离,他决定出去走走。就着月光,踏着草坪,一路走出了营帐,爬上了一旁的小山坡。四下无人,正欲松懈在草坪上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却发现远处隐约有一人影,是探子?还是落跑的逃兵?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并摸摸了腰间,发现随身的匕首也落在了帐中。
  “宗都护也舍不得错过如此美丽的月色么”
  人影在宗承还未接近到足够看清他面目的位置发出了声音
  “是你”
  户献在这确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一想,这本来就不是个普通人,倒也不足为奇。
  “坐”
  看到近身后的宗承,户献仿佛将这片山草地当做了自家的院子,拍了拍一旁的秃坪示意来人坐下。
  宗承也不再拘束,他本是山中猎手,对山野间从小就有一份感情,此刻离了冰冷的营帐,独自坐在草坪,看着前方的群山沟壑,竟是有些说不出的轻松,虽然旁边还有个奇怪的人。
  “户兄还有夜观星象的习惯,可有看出什么来”
  户献感觉到了对方言语中的讥讽
  “宗都护是把在下当成了算命的神棍”
  宗承大笑
  “户兄不要介意,我本村夫,未曾见过离奇古怪之事,当日见到户兄露了一手,自是有些难以理解,不要见怪”
  户献并未所动,清秀冷峻的表情好像天塌在面前也是这般,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扒开塞头,仰头灌入。
  “宗都护说的不错,我正是在看这星辰,你且也帮我看看,现在这漫天星星今夜最亮的是哪一颗”
  说完将葫芦递给了身旁的人
  宗承见到此举竟是有些诧异,书生模样的户献,难道还会喝酒?别是装的茶水吧。但是性情豁达的他自然的接过来一闻,浓香冲脑,却是未饮先醉,在这酷寒的西边,行军之人都惯有带酒的习惯,他喝过几乎所有将士的酒葫芦,但大多都是些劣质谷稻酿制而成,如刀割可聊胜于无,此刻闻的异香,便知这是他从未品过的佳酿,不再多言,猛口一倒,顿时咋舌。
  “好酒”
  此酒闻着已是香透酥人,入口更是醇而不化,喊完正欲再饮,却被一旁的人挡了下来。
  “够了,给我留点,就这么一壶了”
  宗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将酒壶递还给主人
  “对不住,馋了,不过这酒我会喝,但是这星星,从来只有它看我,我却是看不明白它的”
  户献将瓶口塞住挂回腰间
  “无妨,姑且一说”
  宗承咧口,反正四下无人,他不必一副军中将领的样子,以前打猎也经常在丛林一呆就是三四天,靠着星星走出荒野的时候也是有的。
  “也好,那我就说他一说,我们目前位于西北部,未时三刻,坐南朝北正对的应是猎狐星,因这六颗星星连成像一只狐狸”
  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天边画着什么
  “而最亮便是申时他尾巴上那一颗,如户兄在此坐一夜,便可见到”
  户献回头看了看宗承摇摇头
  “不”
  “户兄不信?那你说是哪颗”
  户献不紧不慢伸手指向了另一个一片漆黑的方向
  “在那”
  宗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能看到深邃的黑暗
  “哪,那什么都没有啊”
  “不是没有,是现在还看不到”
  “那要等到何时”
  “五年后”
  宗承更是不解,但隐隐觉得有些触动
  “宗都护可知这星星离我们有多远么”
  “不知道,大概从西域到东海的距离吧”
  户献继续摇头,顺手扯了一根野草缠在手指上。
  “近的有数光年,远的有数十光年,知道什么是光年么,就是光都要花一年才能走完的距离”
  这番言论已经超出了宗承的认知
  “这。。。”
  户献接着说道
  “我指的这颗最亮的叫恚星,它现在是最亮的,但是看不到,因为他的光还没有照到这片土地上”
  户献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往营帐走去
  “就像现在的宗都护你一样”
  宗承缓了一阵低骂一声跟了上去
  “神棍”
  自从天枢成立以来,收拢各地饥荒游民,初始只为了解决温饱攻击大富人家,但其后组织愈发庞大,教众过万,却并未管理约束,成了一群无肉不欢的野狗,打家劫舍,烧杀抢掠。
  一开始百姓以为这是个替天行道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教会,各个推崇备至,并争相入教,当有部分人在见过这些恶魔般的行径之后决定离开,但已经走不了了,教会虽不约束众人对外的行为,可对内教条森严,第一便是离教者即是叛变,是堕入魔道的人,要不酷刑相加强留,要不弃尸荒野,此刻的南疆比酷吏地主搜刮下的土地变得更加滚烫。
  天枢教在南域临城设下总部,并有俩大护法及教主掌管搜刮上来的钱粮兵甲,并将教众入丁造册,活似个小朝廷一般。
  天道堂上站了两排约二十来人,穿着诡异且头顶都画有Z形符号的教众,大堂尽头的台阶上坐了当初在木架上呼喊聚众的农夫,此刻的他衣着黑袍,浓妆厚冠,端坐于上。
  “教主,三日前我教已经攻陷了孚城,官家男丁尽数屠尽,女眷已圈禁,没想到这城里的财主却是肥的流油,全被我洗干扒净剁了手脚扔在了大街上,家里的金鑑生生装了八车,昨日已经拉上山来,这一笔弟兄们又可以吃上几个月的好酒好肉了”
  出言尽是虎狼之词的是一个瘦小约摸四十来岁的人,此人之前是一富商的家丁,因偷窃被捉,被官府斩了左手五指,入牢后杀了狱卒逃了出来,游荡山间,害人性命,此次入的天枢教因阴狠毒辣,杀人越货眼都不眨,短短时间竟位列领头班子一员。
  “毒狼,上次教主已经交代过,我们的目的是夺取城池,你每次都把里面的人杀得精光,我们拿座空城来有什么用,买卖谁去做,田地谁去耕种”
  站在对面的一个厚实中年男子不屑此番作为,出言怼击。
  “呵,教主交代的是听话的人可以留下,这孚城坚守不降杀了我们多少弟兄,入城之后官吏还在家邸顽抗不出,留下来也是祸害,更可恨这些搜刮钱财的商人,竟然把我们当成了要饭的,以为给点钱,我们就会散了,当然要让他们尝尝这路边野草,地沟污水的味道”
  中年男子听闻更加愤怒,他本是一佃户,租有田地耕种,可与日俱增的租税根本无法负荷,便在天枢教均分田地不纳税供的教义传播下,带领一村的男丁入了教,因平时互助邻里居多有了不少亲近之人,便得以封十二使入堂受令。
  “你这是在抹黑圣教,此等恶毒行径,不分黑白的杀人,近日来叛教之人越发增多,全是因为有你这等禽兽”
  毒狼听得此言,眯眼扶住腰间的断匕。
  “我说最近叛逃的人,十有八九都抓不回来,原来是出了奸细,虎兄这是打算自立门户了么”
  被唤虎兄之人当场从背后拿下木棍
  “哼,有你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人,这种教,不待也罢,不过你想对我下手,我倒要看看你这独爪狼有多大的本事”
  眼看双方就要一死一伤,教主拍了拍座椅
  “住手”
  教主出声制止,就算是毒狼也没了脾气,他见过教主的手段,都是些没见过也不敢想的玩意儿。
  “重虎说的对,我们夺下城池是为了积蓄力量,去获取更多的东西,如若都杀干净了,便是白死了那些攻城的弟兄”
  毒狼不敢反驳,但也愤愤不平
  “不过对于那些顽抗本教的人,也不必过于心慈手软”
  教主话锋一转,看了看中年男子
  “重虎,毒狼说最近叛教的人不能尽数捉回是有奸细,你可知此事”
  “不错,人是我放走的,他们本是普通百姓,愿意回乡谋生,我等秉持正义之名,本该放他们回去”
  教主眯眼仰首看了他一眼
  “蝮蛇,本教教条第一例是什么”
  离教主最近的一位青年拱手
  “离教如同叛教,全教众当除魔卫道”
  “你可听清?”
  教主再次凝视
  “此教条本就诡异不公,不遵也罢”
  重虎提了提手中的棍棒怒视众人
  “那看来你离教之日怕也是不远了”
  “是又如何”
  教主冷哼一声,将右手伸出黑袍,皮肤白皙近乎透明,手背却爬满了黑色纹路似乎圈成了一种莫名的符号。
  “污泥虫豸,不堪教化”
  说完伸手张开五指仿佛远程捏住了一颗头颅,还未等重虎反映过来,便觉周身奇痒难忍,但又无法动弹,只能感觉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疼痛从腹部上升到咽喉,但在外人看来场面就极其恶心,只见男子皮肤龟裂,渗出血液由红转黑,自喉部覆盖至脸颊,最后在额头处汇集,头顶崩出一声脆响,像是裂开的龟壳一样,整个场面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剩下一摊爬虫似的肉泥混着衣衫烂在当场。
  看傻了的众人,或惊或惧,赶紧下跪匍匐宣喊
  “天枢圣教,除魔卫道!天枢圣教,除魔卫道!”
  圣教后堂
  教主独自在暗室对着一半人高水缸,将布满黑线的右手颤抖的伸出放置于水缸上方,缸内发出了水浪声,似是翻滚着活物。丝线一般的黑血从手背黑线缝隙中渗出滴入缸内,似是疼痛难忍,身影微微有些颤抖。
  “教主”
  墙角传来一个声音,缓慢走出一个人影
  “木风,他们都把我当恶魔,我看你才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教主并未转身也知此人是谁,能进暗室的人也仅有他们二人
  “教主息怒,此番前来是有好消息”
  滴了血的手掌恢复了白皙透明,收拢回袖回头看了看这个年轻人,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木风摊开手掌,里面有一颗拇指大小暗红药丸,还未见有说什么,便被对方一把抢了过去囫囵吞了下去,睁大双眼缓舒了一口气,随后闭眼仰头感觉浑身舒坦,嘴角泛起了一抹惊悚的笑意。
  “圣上让我送药来,顺便给教主带来新的圣令”
  教主听闻更是不愤,但是不敢发作,虽说他是这天枢万余教众之主,可心里明白这一切都将忠实于一个声音,那个漏雨的破庙给濒死的他一碗米饭的声音。不知是心里的阴影,还是迫于未知力量的压力,他自然的跪了下去。
  “天枢圣教,永享仙道”
  木风走近一步,用手覆上了教主的头顶
  “仙道圣令,收缴粮食按批分发持续招募教众,扩充圣教。孚城富商尽数屠戮,东南群商已有耳闻,正欲收拢携财聚众逃往帝都,即刻前往阻拦,所获金鑑珍宝等入密库,将明细造册交予木风,一个铜子都不得有失”
  “是,除了必要开销,其余财物都一一造册,未有半分遗漏”
  木风传完圣令,退后一步,双手交叉握腕静候,教主起身后从暗室墙面右下角处,轻敲一块外部看起来毫无特点的石砖,轻声咚咚翘起一边,随后扣掉,里面竟是缕空的,放着一卷竹简,拿出后拂了拂面上的灰尘递给了一旁等待的木风
  “各城池富商及官家财物数量都在此册上,至于密库,都由我亲自押送,每一批随行人马都处死在密室内,所以仅我一人得知”
  拿到竹简收入袖中,木风行一礼
  “辛苦教主,这东南边已近全数落入圣教囊中,待得他日天下归心,教主堪比当朝丞相,还望能多多照拂小人”
  煜帝在寝宫后面新建了一座道观,方便与陉道长来回走动。此时的道观烟雾缭绕,陉道长炼丹从不让人旁观,就算是煜帝也不便强求,所以除了俩个协助搬丢物件残渣的道童在外门守着,寻常里面就仅有馆主独处,此时却有俩人。
  “陈太傅,我给你的丹药足够今年之用,何故现在来此”
  背着身穿着褶皱道服的人,发髻尖钗,双袖挽臂正在往炉子里投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我来看看我的命还在不在”
  陈太傅未脱朝服,似是早朝过后直接到了此地
  “奇怪,太傅好生生的站着这里,还用看他作甚”
  道长继续从不同的袋子里翻查着各种材料
  “现在在,明日可就不一定了”
  陈太傅并未把这道观当做禁地,大喇喇的找了一旁的椅子擦了擦坐了下去靠着椅背扶着把手说道
  “此话怎讲,呸”
  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块乌黑类似木材的闻了闻塞入口中,皱眉吐掉
  “陛下今日问我话,说他若龙体有异,我们一家跟着去死,还让我去给他守南天门”
  太傅显得有些急躁,狠狠的盯着这个正眼都不瞧他的人
  “太傅安心,只要有我一日,陛下当无恙”
  道长停下了动作,拍了拍手转过身来对太傅笑道
  “当日我将你引荐给陛下,乃是让你开些调养生理的方子,你倒好,夸口炼的都是圣物仙丹,包治百病也就罢了,还能升天成仙,这鬼话连我都不信,你竟能糊得陛下在这禁宫之内给你整了个劳什子道观,可真有本事”
  陈太傅此刻已然后悔了当时的决定
  “陛下修仙之念愈盛,本道只是投其所好,而且真有龙御归天之日,是上了那九重天还是去了阴曹地府,又有谁知”
  陉道长扯下了挽起的袖子笑道
  “你就不怕你我走在他的前面”
  陈太傅见不得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日独子得病,遍访良医无果,此道上门制药,一日一副,三日便痊愈,奉座上宾,之后更是得丹调理,确实感觉奇效无比,本想将此人献于陛下博个嘉奖,现在看来倒像是吧自己给套了进去。
  “太傅还是多关心一下东南的战局吧,这才是陛下目前最在意的事,我的丹药能救人,但却救不了世,若这大煜真是失了德丢了天下,你我的生死可就不在自己手中了”
  陉道长摇头微笑不言似是而非
  “你常年在这深宫禁地,近年寸步未离,又无人可近,从何得知”
  陈太傅闻言猛一抬头
  “此事你无须问,我也不会说,看在你我多年交情,再赠你一言”
  陉道长拿起一旁的水杯,择掉了飘洒在面上的小枝叶,倒也不在乎干净与否饮了下去
  “说”
  陈太傅眯眼倾身
  “祸之在西,也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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