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恚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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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的白光照在承启殿前的玉阶上,各部官吏也陆续进入了朝堂,或窃窃私语,或面无表情。自恚帝卧床以来,倪丞相以国相之称主持早朝会议,虽未说明,却是坐实了监国的权务,就连三位已经成年的皇子也是站在群臣之中议事。
  倪于见众人已齐便免了些跪拜虚礼,此等朝会已有数十日,大家也心照不宣。
  “陆太医,陛下如何”
  一青年模样着鹤形官袍的男子附手在后,听到丞相当朝问到,却也并不慌张,实则每天都有无数人或私下或聚众来回的打探这个消息。
  “禀丞相,陛下因早年在西域受寒气侵袭日久,又逢连年征战早已种下病根,月前入冬乃数年最盛,陛下龙体隐疾新患齐发,以致断然失神,命脉游丝”
  陆太医附手回到,言辞略显犀利,若是平时必被人诟病不尊不敬之罪,但此时丞相并未责怪,群臣也是不敢吱声。
  “可有良策?”
  倪于看着前方龙椅并未与陆太医有目光接触,继续问道。
  陆太医没能及时回话,却是暗自思索了一下,显得有些犹豫。此举遂引来了各人的诧异,纷纷望向了他,大皇子位列武将首位此时见他这等姿态,皱眉叱倒。
  “如有治愈之法,你赶紧说来,难道还有何顾忌不成”
  陆太医被一顿呵斥倒也未显局促,冷静平缓回道
  “禀殿下,并非臣不愿说,只是此法仅是半猜半实,不敢笃定,所以有些迟疑是否报来”
  “你姑且一言,采用与否有我等来定”
  陆太医闻声从袖中拿出一枚浅白蜡丸,不出片刻众人便闻得一缕清香,缠绕殿内,经久不散。
  “想必各位应该识的,此乃金塘国兰锦司特有的凤涎丸,可寻常人家所买乃是商人采购东海渔民于海底或凤岛残巢汁水所致,固然精贵却是比不得我手上这颗”
  陆太医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蜡丸快速放进了袖中的囊中,似是舍不得给别人多闻一口。
  “年前金塘国主患疾,遍访海外未寻得药方,恚帝派老太医携微臣前往赴诊,国主病愈之后以灵丸酬谢,告知此丸乃凤涎液未凝之时,以数人掷石燃火引走凤兽,冒死冲进新筑之穴以冰盒接入,其量之小,仅能制十枚,颜色淡而存幽,百丈之内可闻奇香,外敷活人白骨,内服银发发入墨”
  众人闻之惊奇,花重金购入兰锦司凤涎香制品的大有人在,但也是当好过寻常药物在使,却不想还有这一层典故。倪丞相此时已经转过头来盯着陆太医的袖袍不知在想什么,大皇子确实忍不住抢前一步。
  “那还不赶紧给父皇用药”
  陆太医不紧不慢行一礼
  “殿下莫急,昨日老太医已经将他的那颗献于陛下服用,却是有好转奇效,陛下午时能进一粥且能小坐半憩,但入夜后病情却是比前日更加严重,咳嗽出血鲜红,脉象若有若无,微臣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用第二颗,后与恩师商研后觉应该是此药效不足以彻底复元龙体,便是釜底抽薪,精气不存”
  陆太医此言一出,众臣又是哗然,初始听闻灵涎之玄妙已有八分期望,但知昨日之事不少人已然摇头垂息。大皇子更是怒忧参半,恨恨的盯着陆太医,像是被玩耍一般。
  “陆太医大厥说辞一番怕不只是就为了让大家失望的吧”
  丞相已经看出了陆舟的冷静,谅他也没有胆量在这朝堂之上戏弄皇子群臣。
  “必然不是,昨日服药之后未成,微臣想起来在金塘之时偶然间听闻一异事,说是在数十年前有一渔夫外出东海,突遇暴风骤雨命悬一线,漂流异域,也就是现在的凤岛,垂死被浪涛拍上海岸,即将命亡之时,略见有红白之光刺眼而近,不能直视,觉有浓液自鼻尖滑落至唇,随即入喉,也不知此为何物,入体之后如洗精换髓,疼痛全消且伤口自愈,但那团奇异光束已是不知去向,渔夫暗道此液不凡,当即拾得手边贝壳,后将未能覆唇的液体刮下存入,朝东方跪拜三下,后来是如何归来无人得知,但此物不出三日已是怀璧之嫌,渔夫怕招来杀生之祸,将贝壳放在家中,飘然离去,当时为争夺此物还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害了不少人的性命。
  此等海外奇幻缥缈之事听得众人暗暗乍舌,却不知此时陆太医道来有何用意。
  “接着说,不要卖关子”
  大皇子已然对这个不紧不慢的郎中有些不耐烦,但是碍于老太医的首徒和身份不变发作。
  “殿下莫急,微臣昨日彻夜未眠突然想到到当时在金塘国诊脉之时,其国主夫人曾在边上问过国主一句,是否服用仙丹,当时微臣还反问有奇药未用?国主抢断夫人的话,说都是些江湖术士的炼物,不足道哉。尚时臣也没有多心,现今结合此异闻和他们古怪的神色,微臣有一大胆猜测,当有此仙丹正存于金塘国国主手中”
  晋戎又生寄望,显得少有的急躁,一脸愠色往陆太医身前踏进一步追问。
  “你可有把握”
  陆太医双手拢袖低头再行一礼,并无惧色,慢声回道。
  “没有”
  他身前的男子已经攥起了拳头,群臣瞧着日常温和的大皇子好像随时都会一拳砸在这个年轻太医的脸上。
  倪丞相转过身来,看了看有些红了眼的大皇子,侧头对着陆太医。
  “无论如何,只要尚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过,不过如你所说,此仙药珍贵如斯,连国主自己都舍不得服用,怕不是一封书信便能讨来”
  此言一出,大皇子更是坐不住
  “我愿前往,不管他开什么条件,只要能救父皇,刀山火海也去得”
  丞相抬起右手微微向下摇了摇示意
  “殿下不必多虑,也不至于此,金塘本就是大恚属国,陛下如同其主,要命他也得给,只是强取豪夺必然有失我等大国威仪,皇子亲至已是莫大的恩典”
  倪于说完随即话锋一转,向晋戎先行一礼
  “但大皇子身兼皇城枢卫要职,帝都安危在这个时候尤其重要,不便前往”
  大皇子闻言欲出言反驳,但对视到这个舅舅的眼神后退缩了,拂袖转身狠叹一声。
  “那我去吧”
  一直在文臣行列中的二皇子此时发声并出列站在了朝堂中间
  “皇兄,丞相所言有理,陛下龙体固然重要,但朝局和帝都的安宁也不可一日不稳,此事若由臣弟能出使,得仙丹也算是你我对父皇共进的一份孝心”
  大皇子闻声回头
  “二弟,金塘距此山高水远,折返需数十日,你不比我常有出征外战,怕是难能适应”
  晋缜微微一笑
  “皇兄无需多虑,所过之境无外我大恚疆土,安危自当无碍,其则,虽不如旅途游玩,但臣弟多年居于皇城,听闻陆太医的奇闻异事,确对那海域之国有些好奇,此番正好前去求证,也好帮陆太医洗脱侃而惑众的罪名”
  提及到自己,陆太医面向二皇子躬身行上一礼
  “微臣自是不敢信口开河,还望二皇子能御驾佐证”
  倪于听到此处也是连连点头
  “那就有劳二皇子,此次出使求药为重,勿要多生枝节,如金塘国别有所求,当可先尽应了他,不要过于纠缠,速去速回,此次出行也不便仪仗军阵,请大皇子挑选精壮近侍数名随从同行可好”
  二皇子摇头笑道
  “大可不必,我带几名府兵便可,今日将手中要务交予太傅,明日就可出发”
  倪于也不再过多言语行一大礼
  “那微臣便祝二皇子此行觅得仙药”
  “祝二皇子觅得仙药,天佑大恚!”
  众臣行礼山呼
  二皇子的府邸坐落皇城的南部,占地不大内部典雅精致,偌大的客室不见任何珍贵摆件,却是挂满了书法字画,靠墙竹架上也尽是典籍简册,不过此时坐在中堂的晋缜提不起半点兴致,喝了一口仆从递来的茶水,面色严峻并不似朝堂之上轻松闲谈的样子。细细琢磨了片刻起身吩咐管家收拾了些许家什,便出门而去。
  恚朝的武将分三部,一为宫内近侍与皇城禁卫军组成统管于镇中军,目前暂由大皇子任统领职。二为各地重镇驻军与巡场联防组成隶属兵部管辖,而兵部大权一直以来都被丞相把控,最后一部是边防守卫,因其条件艰苦且属国称臣罕见战事,一直以来都是靠招募为生计所迫的底层百姓,除此之外其中大部分是一些曾占山为王的落寇招降而至或是获罪外放的官吏子弟。恚帝继位之初便将边军独立一部为武卫军,从兵部划出交予文臣之首太傅。而这位仅次于当朝丞相的李太傅正眉头紧锁的在家来回的踱步,此时家仆来报。
  “老爷,二皇子来了”
  太傅斟酌一番,抬手示意
  “请”
  二皇子夺步而入
  “太傅。。。”
  太傅顺势用右手扶着晋缜的肘臂处,左手指引至内室
  “不急,进来再说”
  待二人入了内室坐下,即吩咐家仆关好大门任何人都不见,与二皇子同坐一桌俯首接耳道
  “殿下,此时你不应该来见我,陛下曾有明旨,皇子与臣工不得私相会面,否则可是按朋党罪处啊”
  “无妨,今日朝会我已明言将手中公务交付与你,此刻来你府中,也不怕他们做文章”
  李太傅摇了摇手
  “不,你小瞧了丞相的手段,且不说现在的局面,陛下龙御归天时日未知,诚然往日他没有此番一手遮天之势,你我相见他亦可兴风作浪一番”
  二皇子站起身来,一边翻着案台上不知名的册子
  “应该不会,我即将出使金塘获取能救父皇的仙药,此时阻拦我,便有谋逆之嫌,他多少会顾忌几分”
  李太傅也站了起来走到二皇子身侧,屈身皱眉问道
  “我正想问,今日你为何揽下此事,当今之时,你远赴金塘,若陛下不测,那可真是乾坤难反,万事俱休”
  风吹的院里的树叶螺旋飞转,家仆拿着扫帚不紧不慢的把它们拢在一起,感觉到异样的他抬头看向窗内站着的这位满面愁容的皇子,杵着扫帚停下动作远远的行了一礼。对方视若无物的关上了窗户。
  “我又岂能不知,可今日朝堂之上你也看见了,能躲的了么,何况如若真如陆太医所说有此仙药,我也愿走这一趟,他日若能救得父皇一命便是天大的功劳,他们便不能把我怎样”
  太傅叹了口气坐了下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寄望于陆太医所言有几分属实,可我还是担心,始终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徒然畏惧无济于事,我离开这些时日,丞相必会变本加厉为大皇子铺路,难免与你有些冲突,你要受些委屈了”
  二皇子与太傅的关系仿佛不一般,不似普通君臣
  “臣倒不要紧,这么些年虽说有三公之尊,但现在这大恚哪还有我们说话的地方,不过他要想轻易的扳倒我,倒也不是那么容易,你放心去吧,若能顺利自是最好,如果途中有任何异常,切勿犯险”
  太傅说道一边从桌上铺开了信简,提笔写下一段书信
  “鹿城武卫军将领刑盛是个信得过的人,你进了东洲境内想法联系上他,交予这封书信,边军尽可调动,虽说进不得城郭村寨,但在那荒疆之地也无人能伤的了你”
  二皇子伸手接过书信塞入袖中,拱手告别
  “太傅保重”
  太傅看了看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皇子,很多事情他不知道,现在也不能跟他说,一时竟有些语塞,抿嘴点了点头。
  “去吧”
  大皇子府内
  脱下朝服的丞相仍旧是锦绸罗缎附身,价值不菲的挂配无时不刻彰显着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虽说臣工与皇子私会乃大忌,可这位似是从未在乎过,何况他还是皇子的舅舅。
  “殿下是在担心陛下的安危还是怕被那二皇子取得仙药回来啊”
  大皇子站在中堂闻得此言略显惊恐
  “丞相何出此言,我与二弟乃骨肉血亲,自是希望他能取药归来能让父皇早日康复”
  丞相哼了一声,从袖口拿出一封锦帛,上面以墨汁写有一封书信
  “你自己看看”
  晋戎有些疑惑,接过锦帛一览之下惊诧万分,竟是不敢相信,来回的看了好几遍,虽说字迹潦草且毫无章法,但这措辞之间定是圣旨文体。
  “这,这不可能,你这是从何处得来”
  丞相一把扯下他手中锦帛,走了几步放在烛火下付之一炬。
  “没想到吧,你这个嫡长子在陛下心中竟是不如那个庶出的二子,要将皇位传给他,这要不是有人将陛下藏于暗格的遗诏书拓写于我,我也不信”
  晋戎显得有些慌乱,自小嫡长子的身份,和权倾朝野的舅舅让他一直以来默认皇位迟早归属于他,并未有任何受过半点威胁的想法,但此时突然看到这封遗诏,让他万万不能接受。
  “不,不会,丞相,舅舅,这是谁给你的,会不会是假的”
  晋戎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一时情急竟拉住了丞相的衣袖
  “哼,这你不用管,我可以保证此物决计不会出错,因为我已经查看了真的遗诏,只是时机未到还不能销毁,但是戎儿,现今的情形于我们不利啊,你也知道舅舅虽说在这朝堂之上挂着相印,可那都是帝王给的恩赐,平日里得罪的人如那夏日里麦田的蝗虫,稍有不慎,一失足便是万劫不复啊”
  晋戎虽说久在军中,但性情却不似这般狂烈嗜血,一时失意却不知该当如何,何况一直以来,这位舅舅对他来说是仅次于父亲的威严,在某些方面更是胜过了那位难得一见的父皇,谁也不敢相信,这位身兼镇中军统领的皇子此刻竟会有如此无助的表情。
  “那,那既然父皇已经留有遗诏,那我们就把皇位给二弟吧”
  “住口!”
  丞相闻言大怒,见到这个侄子无用的样子更是恼怒万分,他是他妹妹的儿子,是当今的嫡长皇子,也必须是明日的皇帝,为了这一天,他倾注了所有,三分天下的军权,他占其一,费尽心思,让此子手握其二,便是为了让这皇权相位永世不变。
  “记住,如果有一天皇位上坐的是别人,你、我包括你母后下场都会比你想象的可怕十倍,你以为不争这皇位就可以当个闲散王爷,打鹰溜鸟,走狗种花?放屁,这么些年我一直惯着你,重大的战事从来不让你去,军功却尽属于你,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如若没有陛下这次病变,我也想让你什么都不知道,天真的去做一个潇洒皇帝,别的事,我来帮你操心,可现在,咱俩头上可是悬着一把剑呢,带着天威的斩刀你知道么?这封遗诏他日公诸于世,你俩母子,加上我这个不可一世的舅舅,就等着成天下人的笑柄吧”
  丞相的一通数骂,让晋戎后背发凉,这些年他心里也清楚,上阵杀敌那是军报上写的,在营中睡上俩三天,明日就有百八十颗流寇乱民的人头记在他的头上,初时还有些膈应,但回到朝上饱受嘉奖,父皇的称赞和群臣的奉承让他默默的接收了这种黄袍加身的荣耀。他已经习惯了威武善战的皇长子形象,如果有一日要失去它,他怕,怕得要死。
  “殿下”
  倪于眼看几近崩溃的晋戎,知道此次敲打已经足够,轻声唤醒了他,温言扶他落座
  “今日说于你此事,只是要告知你,从此刻开始,不能再有半点退却之意,别的事不用管,但倘若今后如有面临骨肉亲情和皇权帝位的选择时,切不可像今日这般软弱”
  晋戎仿佛还未回过神来,坐在木椅上近乎无声的回答道
  “是,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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