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助君剑

　　钟承抓着软梯先下到洞中，钟氏跟钟毅诀别后也抓着软梯下来，嘴里喊着：“承儿，慢点，不要踩空跌了下去。”
　　钟承回应说：“嗯，娘，放心吧。承儿手脚利索着呢。娘也要小心啊！”
　　钟承刚说完，只听头顶“轰隆”一声，母子二人只觉得头顶上落下一阵灰来，头发上、脸上、都沾满了灰土，不由得都咳嗽起来。
　　钟承心里一害怕，脚一打颤，没有踩好，身子便坠落下去，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手里的火折子也掉了下去。
　　母子二人只觉得头顶上落下一阵灰来，头发上、脸上、都沾满了灰土，不由得都咳嗽起来。
　　钟承低下头，火折子掉在地上，下面亮堂起来。自己离洞底只有一个身子的高度，放松下来，像只猴子似的直接蹦了下去。
　　钟氏却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头顶，手感冰凉，顶上像是被巨石堵住一般，任凭她怎么使劲，那石头纹丝不动。
　　那石头，俗称“断龙石”。是钟毅打造圆饼状的模具，将石头砸成石灰，浇筑而成。重约五百斤，修筑好此洞时，布置机关，盖在上面的，仅凭一人的力气，是无论如何搬不动的。
　　母子二人下到洞里时，钟毅再三思考，还是将控制断龙石的机关用掌力破坏掉了。以防不测，被敌人发现机关，抓住母子二人，如果那样，他们十年的心血，也就功归一篑了。
　　这些，就连钟氏，也是不知情的。但她心里明白，就刚才的声音，显然告诉自己，钟毅是在和自己诀别了。十年来，她从未看见钟毅如此严肃，如此的忧心忡忡。
　　她低下头，看着洞里火折子发出的光亮，映出的钟承的背影。当年襁褓里的那个婴儿，如今已经长得有个男人的样子了。
　　“娘，你怎么停在那儿了，快下来，洞里竟然如此的方正。”钟承兴奋的对钟氏说道。
　　钟氏轻轻地说：“哦！”便从软梯上爬下来，走到钟承身旁。
　　二人环顾整个洞里，这哪里是个洞，分明是一间修整好的房屋，只不过里面的摆设有些简单罢了。
　　一张木床，上面被子叠的工工整整。床前有一张木制书桌，桌上摆着一些书籍，一盏油灯，灯芯和灯油像是刚换过的。两把椅子一里一外的摆放在桌子两侧，上面没有一点灰尘，像是经常有人来过。不远处有一口水缸，缸里还有半缸水，一把木瓢放在旁边的案板上，另外竟然还有一些烙好的饼和熟牛肉。
　　钟承看着钟氏，说：“娘，这里好像有人来过，一点没有发霉的味道。”
　　钟氏点点头，嘴里轻轻地说：“承儿，这是你爹想的周全。如果我们出去，一定要找到他们。”
　　钟承看着钟氏，见她脸上难过，走过去抱住她，说：“娘放心吧，爹爹和宋大叔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听完这句话，钟氏心里一下子轻快了许多。
　　二人吃完东西不一会，钟承觉得有点困，便衣服也没脱，躺在床上睡着了。
　　钟氏看见，便给钟承把外衣脱掉，盖上被子，轻轻地拍了拍钟承，钟承便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见钟承睡熟，钟氏坐在椅子上，翻开了桌子上摆放整齐的书籍。
　　钟氏打开其中一本，发现里面全是钟毅的手迹，里面详细地记录了他们夫妇二人连同宋闻远等四人及亲属逃离南京，掩护钟承来到伏龙坡生活的点点滴滴。
　　“建文四年六月，贼军渡江直逼南京城下，乱臣贼子谷王朱橞、曹国公李景隆开金川门迎降，京师失守。大明皇帝在兄长护卫下，逃离南京，化身辗转前往泉州，后由水路...”
　　“建文四年冬月，贼人朱棣劝降兄长，赏侯爵，兄长不从，全家三十九口问罪，斩立决。为保章氏血脉，妻依洢以楚儿替换承儿...”
　　读到这里，钟氏不禁失声哭了起来。后背传来钟承的声音：“娘，你怎么了？”
　　钟氏赶紧盖上钟毅的手记，塞到那一摞书的最底下，回过头来，看到钟承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揉着眼睛，显然是被她刚才的哭声惊醒了。
　　钟氏坐到床边，脱掉鞋子，身子半躺在床边，背靠着床头。钟承身子挪过去，把头枕在钟氏腿上，揽着钟氏的腿，说：“娘，你讲讲我生身爹娘和楚儿的故事吧。”
　　钟氏原本不肯，架不住钟承软磨硬泡，便将章宗华、沈景星夫妇遇难的前因后果、钟楚替换章承的经过讲给了钟承。
　　钟承听着听着，紧紧地握着拳头，眼里竟流出泪来，说：“若不是楚弟换我，我怎么会活到今天。娘，我要为爹娘、为楚弟报仇！”
　　钟氏拍着钟承，说：“承儿，娘不要你报仇，娘要你好好的活着。我们等着你爹回来，我们好好地活下去，娘就心满意足了。你要答应娘，好不好？”
　　钟承重重地“嗯”了一声，说：“嗯，承儿听娘的话！”
　　钟氏轻轻地拍着钟承，不一会儿，钟承便又睡着了，嘴里还轻声说着“承儿听娘的话。”钟氏也感觉到困乏，躺下便睡着了。
　　夜里，钟氏梦见钟毅和宋闻远等兄弟五人拼力厮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赶回钟家喊钟氏带着钟承收拾细软赶快离开伏龙坡。钟氏仓皇收拾东西的时候，外面突然一声“轰隆”一声巨响，钟氏被响雷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她隐隐约约感觉外面在下大雨，但听声音，洞口似乎距离他们很远。
　　钟氏起身下床，点上油灯四处照亮，却发现除了已被封死的入口，并未找到其他口子出去。一时感到无奈，便做到床边，等着钟承醒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钟承醒了过来，揉揉眼睛，便张口说道：“娘！我要尿尿。”
　　钟氏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地方能方便，无奈地说:“承儿，你就找个地方尿吧，你爹把我们丢在这地方不管我们，这可让娘如何是好...”
　　钟承哪里听得到钟氏其他抱怨，跳下床边跑到洞的另一边准备尿尿。不知道是不是憋了一夜的原因，钟承尿尿的时候竟把墙上冲了一个印子。
　　钟承提裤子的时候，发现墙角有一个铁疙瘩露了出来。他用脚一踢，轰隆一声整面墙上竟然塌了下来。
　　钟氏冲上去一把将钟承拉到一边，生怕钟承被坍塌的墙面伤到他。
　　正当母子二人惊魂未定的时候，只听见一阵铁链摩擦的声音。倒塌的墙面后面竟然有一道铁门被机关拉了上去。二人定了定神，钟承率先反应过来，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箭步冲了进去。钟氏怕钟承出什么意外，紧随其后，嘴里喊着：“承儿，慢点儿！”
　　钟承进到里面，发现里面倒像是一个陈列架，上面摆着护手、护腕、护心甲、绣春刀、马鞍等常见的防具和武器，还有匕首、飞镖、火星石、流星针等暗器。
　　钟承长这么大，也未曾见过这些东西，回头对钟氏说：“娘，如果不是我今天一泡尿，恐怕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新奇玩意儿...”嘴巴一嘟，倒是显得这个年龄正是孩童最可爱的时候。
　　钟氏一听，不由得有些恼，说道：“男孩子不好好求学，将来考取功名，却要像你爹一样打打杀杀一辈子，像什么样子。到头来，却要我们东躲西藏，见不得人，又有什么用！”
　　钟承听了钟氏训斥，便不做声，两只眼睛却来回扫视着架子上的防具武器好奇不已。突然间钟承的眼睛盯在架子上的一把短剑上一动不动，像是着了魔一样一步一步的怔怔地朝着那把短剑走去。
　　只见那把短剑十分精巧，就像长剑缩小了一般。钟承走近了才瞧见，剑柄上一个蟒形，剑柄与剑身相交处镶刻着一颗红宝石，周围有一圈十分精密的纹路，两端刻有爪纹，剑鞘上刻着蟒的身子，竟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鳞纹。远远看去，倒像是巨蟒衔日。
　　钟承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拿那把短剑，手上略感微凉，心神竟然一下变得十分安宁，就连母子二人的呼吸，在此时钟承的耳朵里，竟然变得清晰起来。
　　钟承掂量着短剑，竟然比想象中要重一些，凭他的腕力，使使劲倒是可以举起来，但明显有些吃力。
　　钟承左手握住剑柄，右手握住剑鞘，轻轻地一拔，竟比想象中轻巧一些。随着剑身慢慢滑出，自己的身影竟然清晰的映到了剑身上。钟承贴脸过去，竟然感觉脸上感觉丝丝凉意，钟承下意识把脸往后抬了抬。
　　钟承拔出剑身，发现剑尾竟然变成了三棱形，与剑身的平滑格格不入。
　　他举起短剑，感觉手腕一酸，短剑就要从手里脱落。他手腕一转，拇指按在了那颗红宝石上。只听“咔哒”一声，红宝石竟然凹陷了一些。
　　钟承心生好奇，又用力按了一下那颗宝石，只听“咔哒”一声，那把短剑竟然又伸出两节来。
　　钟承被眼前这把短剑的变化吓了一跳，伸手把短剑扔到了地上。
　　钟承看着地上的短剑，发现短剑伸长为三节，最末一节最细，关节处的两侧处理的像是一排倒刺一般。最上面一节刻着一排小字，钟承贴近了才看清楚，看着上面镌刻着字迹，默默地念出声来：“御赐锦衣卫大将军章宗华。”
　　钟承对钟氏说：“娘，原来这是我生身爹爹用过的剑。”
　　钟氏走上前，看着那把剑说道：“是的，承儿，这把剑，便是你亲爹临刑前，交给我们的信物。让我们等你成人的时候，交给你防身用。这把剑，是太祖皇帝驾崩，建文皇帝登基时，赐给你亲爹的宝物，犹如尚方宝剑一般。此剑虽然短小，打造却极为奢华和精密。据你爹讲，铸造此剑是在浙江吴山，由唐代铸剑大师张鸦九后人、尚武坊张玄同花费一年时间打造的，名叫助君剑。希望你亲爹能帮助建文皇帝平定藩王之乱。没想到竟被你爹藏在了这里。”
　　钟承蹲在地上拾起助君剑，他看了看右手的剑鞘，把君子剑和剑鞘比了比，一下子犯起难来，看着剑身怎么也不像能装进剑鞘的样子。他灵机一动，左手拇指一按那颗红宝石，本来凹陷下去的红宝石竟然弹了上来，只听“嗖”的一声，剑身又缩短成原来的样子。钟承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也无可奈何，摇摇头将短剑塞到了剑鞘里，嘴里却不住地说：“好剑！好剑！”
　　他看着钟氏说：“娘，我现在能佩剑吗？”
　　钟氏看着钟承渴望的眼神，无奈地说：“这剑本就是你亲爹留给你的信物，以后行走在外面，自然有方便的地方。只是就怕贼人不死心，给你招来杀身之祸。本来等你年满十二岁，你爹要教你一身功夫。只是现在你爹生死未卜，你带上它防身也好。只是你要在这里把这剑使用的熟练些，才不会成了你的累赘。”
　　钟承听着钟氏的教诲，左手握着剑鞘，右手不断地抚摸着助君剑，显得十分爱惜。听到钟氏答应他佩带助君剑，他连忙说道：“娘放心，承儿不会随意将助君剑显露在外面。承儿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怕贼抢，就怕贼惦记。”
　　钟氏一听这话，想不到钟承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钟承见钟氏笑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一下子脸红起来。
　　母子二人此时，才算放下心来，安心地在这个密室里暂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