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蛇首妪 万兽祭坛

　　那老妪身体如稻草人般纹丝不动，但见无人睬她，头部缓缓扭转，阴恻恻地道：“这骷髅城里只有蛮人和兽人，你们几个凡人，是来寻死的吗？”
　　话音落处，双目陡然大睁，身上猛地爆出一股妖气，将头顶斗笠掀飞，露出一张狞恶可怖的蛇脸来，她那五尺身型也倏地伸长，吐着信子，张着獠牙血口向古尔寒咬去。
　　古尔寒不闪不避，右臂疾伸，手掌竟化作一只尖利的巨大鹰爪，一把便抓住那老妪的蛇颈。同时，他的头部变作鹰首，双手尽化钩爪，背后也生出一对硕大的黑翼来。
　　古尔寒微张着铁钩似的鹰嘴，笑问：“原来是位蛇人婆婆，你看我像是一个普通凡人吗？”
　　那蛇首老妪乍见此变，惊恐万状，头部不住地摇晃挣扎，目光乱扫之余，竟瞥见那同行女子已然变成一只白尾狐人，其余的也都变作禽人模样，鹰、雕、鹏、鹫、隼、鹞等等尽是凶悍猛禽。
　　这时，她才识得来人的身份，心中骇惧登化绝望，哀声道：“唉，罢了，都怪我老眼昏花，没能认出是避风堂的‘铁爪黑鹰’和‘银月雪狐’，今天死在你们手里，老身也无话可说了。”
　　她蛇颈被抓，又兼落入天敌之手，已全无反抗的余地，于是心如寒灰，只待一死。
　　
　　古尔寒听她这么一说，鹰爪一松，反而放了她，淡然道：“无冤无仇，又没赏金，我杀你做什么。”
　　一旁阿依慕姿态优雅地摆动着白绒狐尾，嘴角微扬：“老婆婆劝我们离开，也是出于好意，我们大漠双侠善恶分明，岂能枉杀好人？”
　　那蛇人婆婆死里逃生，赶忙缩回身躯，弯腰捡起那顶黑纱斗笠叩在头上，亮开嗓子道：“二位侠骨仁心，倒是我这老婆子狭隘了。”她揉了揉脖子，咳嗽两声，又自嘲似的道：“只是老身一介蛇人，口中有毒牙，腹内有毒液，心肠也毒得紫黑，哪里能算什么好人，今天就是真给二位杀了，那也是死有余辜。”
　　古尔寒轻笑道：“你能这么说，也算良心未泯，眼下正有一个做好人的机会，你要不要？”
　　蛇人婆婆微一错愕，随即明了：“做好人？老太婆行将就木，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古尔寒道：“很简单，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蛇人婆婆道：“什么问题？”
　　古尔寒道：“你既是骷髅山的守路人，一直守在这里，这几天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带着一些孩童从这里经过？”
　　蛇人婆婆听了，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原来是这件事。见倒是见了，只不过他们并非什么可疑之人，而是‘伏虎三狼’的那些手下。他们这些天接二连三的从山外带回几十个孩子，至于要做什么，呵呵，今天日落之时，你们去‘万兽祭坛’一看便知。”
　　“果真如此！”古尔寒虽早有预测，但这时听闻“伏虎三狼”和“万兽祭坛”之名，心下更确认无疑。那“伏虎三狼”是三伏狼座下有名的三大悍将，“万兽祭坛”更是骷髅山中做法祭天的诡秘之地，这么看来，那三伏狼定是要悖逆天道，做那场惨绝人寰的法事了。
　　思及“沙祭散灵”的残忍景象，古尔寒那双原本凌厉骇人的鹰目中竟透出无边的恐惧，他沉吟片刻，喃喃地道：“龙皇在位，大阵遮天，四海八荒尽皆俯首，帝国百州无不称臣，莫说他区区一个戍边之将，就是‘天荒霸王’逆天屠也要心存忌惮。他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灭绝人性之事，难道他想把这太平盛世再搅得天昏地暗吗？”
　　阿依慕和诸禽人只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他们跟随鹰爷多年，经历过无数的狂涛巨浪、血雨腥风，却从未见他如此惊惶，更没听他说过这般晦奥难解的话。
　　阿依慕思索半晌，约摸理出几分头绪：“寒哥，莫非是三伏狼抓了那些孩子，想用他们祭祀做法？”
　　古尔寒沉声道：“那不是寻常的祭祀，而是献祭，祭其性命，索其魂魄，那……那简直比受尽炼狱里的酷刑还要痛苦难当。”他说话时咬牙切齿，悲愤交加，似乎曾经历过一般。
　　身侧金雕见此情状，心生顾虑，向前两步道：“大哥，若幕后主使真是三伏狼，那些孩子，咱们还救不救？”
　　古尔寒未及答话，大鹏接口道：“要真是他，可就难办了。他麾下高手众多，又有狼兵两万，蛮人数千，我们贸然去救，怕是寡不敌众，反倒栽在他手里。”
　　小隼也跟着唉声叹气道：“唉，本来还想找那‘大漠天狼’帮这个忙，这下可好，他倒成了主谋元凶，再要去救，那岂不是狼口夺食么？”
　　秃鹫大声喝道：“怕他个鸟！大哥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我们都听大哥的。”
　　古尔寒闻此讯息，心间更是踌躇，他此行本想先探明情况，再找那三伏狼商讨对策，通力办案，岂料事悖其谋，求助不成，反为敌枭，事情愈发棘手。且又得知日落之时便要做法行祭，情势紧迫，已不容他们抽身撤回，他日再带大队人马前来救援，况且纵使避风堂数百精英倾巢出动，也难能攻破骷髅山的铜墙铁壁。当下，只有先行潜入，伺机而动。
　　他举目仰望长空，见一轮红日正冲破云团，直上青天，当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吁出，决然道：“救！当然要救！有道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咱们既收了钱，夸下海口，若办不成事，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大漠行走。更何况，此事关乎帝国安危，我们岂能置身事外？就是拼上性命，也必须阻止这场法事。”
　　那小隼本已抱定打道回府的心思，听得这话，大感意外，惊讶道：“可……可是，大哥，几十个孩子，就算救出来，仅凭我们几个，也带不回去啊？”
　　古尔寒伸出手爪，拍了拍小隼肩膀，眼神中又复现以往的镇定和睿智：“你说得没错，仅凭我们几人，别说全部，就是名单上那几个，也未必救得出来。不过，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力敌不过，就要智取，所谓克敌机先，擒贼擒王，我们不如这样……”
　　当即，古尔寒将腹中良策如此这般地向大家详细说了，众人默默记下。
　　古尔寒复叮嘱道：“三伏狼武艺精湛，擅使魔法，若遇上他，只由我跟无双来对付，你们几个不可插手。”
　　众人齐声应诺：“好！”
　　如此计议已定，众禽人便将坐骑栓到庐后的草棚下，展翅凌空，三三两两的，四散飞去。
　　阿依慕回头向蛇人婆婆道：“婆婆，烦劳你帮我们看好马匹，千万别给野兽吃了。”
　　蛇人婆婆若无其事地道：“放心，只要你们能活着出来，这些马儿自然平安无事。”
　　古尔寒冷笑一声，抱起阿依慕，振翼而起，冲上云天，掠过骷髅城门，直入城内。
　　古尔寒飞身半空，沿途俯瞰，见城中建筑高低错落，布局散乱，没有一条像样的街道。细看时，这些房舍全由巨型石砖、石板、石柱肆意搭建而成，仅供遮风避雨，全无美感可言，倒是屋宇间林立着许多珍禽异兽的巨石雕塑，各个栩栩如生，颇具匠心。
　　曲折杂乱的街巷上，男女老幼，人头攒动，喧声如沸，到处是浑身毛羽的兽人禽人和高大彪悍的秃头蛮人。他们各谋其业，各司其职，较之寻常城镇的街市，倒别有一番热闹景象。
　　这骷髅城内虽以兽人和蛮人为主，但禽人也不在少数，因此古尔寒怀抱阿依慕翱翔于空，倒也并不惹人注目。
　　待接近骷髅山时，但见街道上有些人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似的，正纷纷朝着骷髅山快步行进。
　　古尔寒暗感奇怪，料想那骷髅山中定有大事发生，当即无暇多想，径飞前往。
　　不多时，两人来到山下，见那巨大的狼头骷髅张口伏地，迎面望去，森然可怖，直教人不寒而栗。
　　那骷髅下颌骨已深埋入土，上颌有左右两颗狼牙支撑，高出地面两丈有余，底下形成一条宽敞的通道。
　　成百上千的兽人和蛮人正如潮水般向内涌入，古尔寒和阿依慕保持禽人和兽人形态，也混迹在人群之中。
　　在昏暗的通道中前行了数十步，前方豁然开朗，原来骷髅山内中空，自成一片广阔的天地。
　　俯视处，一座气势恢宏的角斗场映入眼帘。场心是一座径长百尺、一人多高的圆形石台，台面上交错重叠地刻满了或方或圆的奇怪图案，四角各耸着一尊形态狰狞的荒狼石雕，俨然便是祭台模样。
　　祭台周围全是逐层渐高的宽大石阶，是为看台，台上已站满了前来围观的兽人和蛮人。看台之后，也立着数十尊巨石兽像。
　　场内不见天日，光线暗淡，四处都燃着火盆、火炬、火把，将场中的一切统统映成了火红色。
　　此时，祭台上已有两个高大魁梧的蛮人正在激战，一个手抡巨斧，一个臂挥铁锤，攻守进退，劈砍锤砸，打得是难分难解，激烈异常，四周观众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