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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风从洛海来 / 第四章 社会人

第四章 社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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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那段沉默,让齐秦天的心态得到了平复,既然已经排除了让李承峰真实带兵回朝歌的可行性,那么就剩下以下几种可能。
  一、让李承峰单独回来,然后利用一切阴谋诡计说服元天穆,将其秘密逮捕。这是当年乔玄对自己父亲用过的手段。这招釜底抽薪最是狠辣,不得不让人首先提防。只是这样做,就不怕逼反西陵和在崇吾岛上的云雀军吗?
  二、利用自己不知道的一些信息来设圈套,坑害自己,想办法将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推。之前这老狗故意示弱,赢得了元天穆的保护。现在自己应对要是稍有差池,说不定就会被他故意引到元天穆的反面去。
  想到这,齐秦天决定打破这片沉默,开口说道:“君上,切不可调李承峰回朝歌。”
  “这是为何?”乔玄步步紧逼。
  既然是站队,那么想必元天穆心中早有定论,自己的答案永远比背后的动机重要,言多必失,齐秦天开始紧闭嘴巴,闭眼假寐。
  又是一段寂静的沉默,但这段沉默并不压抑,就好像树上的麻雀虽然会一直叽叽喳喳,但也会突然不约而同的都停了下来,虽然片刻之后又会重新热闹地仿佛那一段沉默不曾发生过一样。
  元天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道:“如果不能调李承峰回来,可还有其他胜算?”
  “尚有北府军、西域军可以调动,只是北府军在凌安城以北,调动不易。西域军的情况,君上您是知道的,现在还不可轻动。当然了,崇吾岛驻军这几年也久经磨砺,立下了赫赫战功,若能调回朝歌,那君上自然也能高枕无忧,只是......”乔玄缓缓说道:“哎,君上,现在恐怕只剩和周军和谈这一条出路了。”
  听得乔玄说道只是两字,齐秦天用力捏了捏袖子里的拳头,克制住了想打人的冲动。只是什么!你无非就是想说崇吾岛驻军你元天穆调不动了,一切都得李承峰同意!国难当头,你乔玄诿过自保也就罢了,这毕竟是人之常情。可你今天一直将矛头对准李承峰,你这是想干什么,不断勾起元天穆对李承峰的敌视,这是想要自毁长城吗?!
  元天穆静静地看着乔玄。乔玄求和的动机他是知道的,此次凌安城被破,乔玄难逃其责,并且他的威信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如果不能将此事迅速地平息下去,一旦这件事情继续发酵,到底会引起多大的变化就连元天穆自己也不好判断,甚至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地位这个也很难说。而如果和谈,商国将不得不放弃崇吾岛,这对于乔玄来说又是一个可以削弱海商派的机会,而且从某种程度上崇吾岛还拖累了他的西进策略。
  至于如果周国要战争赔款,这对于商国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大问题,君不见商国就连打仗都是雇佣其他国家的吗。商国土地肥沃,国人善于经营,几百年前就开始沿着河岸向内陆兴修水利,建立大片农庄、种植园,单单农业一年所缴税赋就达到了近1000万两白银,足以抵得上周国一年各类税赋总和。另外,不同于周人是农牧民族,不懂海上贸易,商人早早就下海经商,占据了洛海商贸的三分之二,夏国之礼器、大流之金饰、周国之丝绸、北蛮之奇珍运输其间,这其中的商税更不知是农业税的几倍了。也正因为海商利益如此之厚,使得海温侯一直坐稳了商国首富的位置。其代表的海商集团不满周国现行体制,想要革新,这触犯到了商君和农业派的逆鳞,商君和农业派联合起来,从政治、经济上对海商派进行了全方位的打击。
  而海商派树大根深,并没有在打击中一蹶不振,反而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二十三年前,恰逢崇吾岛中部的附属国蒲山国和东部的雷焦国发生战争,雷焦国向周国求援。当时崇吾岛总督就是后来的海温侯齐秦天的父亲齐度,他当机立断在半途中先埋伏了周军,屠杀了所有俘虏,拉开了商周崇吾岛战争的序幕。并在接下来的几年中逐渐的将局部战争引向了全面战争。那几年是海商派的黄金时期,一边利用战争扩大了自身在朝堂上的影响力,甚至以筹集军费为名逼迫商君放弃了禁海令。一边在对外军事上节节胜利,连续三次在大海战中全灭了周国的舰队。携战胜之余威,海温侯开始联系各大世家商议改革政体,打算建立以各门阀世家为核心的寡头政体。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周国韧性太强,就是不服输,他们联盟已经瓦解了的夏国各城邦,以第四次重建的舰队为凭靠,成功孤立了商国在崇吾岛的重要基地浔阳城。海温侯齐度亲自率领海军主力前去救援,不想在撒丁岛遭遇惨败,海军尽数覆灭。齐度逃回国后,还没进朝歌城就被乔玄秘密逮捕,最后上代商君也就是元天穆的父亲当天就下令以战败为名处死了他,并在事后剥夺了他的一切荣誉。
  齐度身死政息,乔玄代替他成为了宰相,开始了对海商派暴风骤雨般的打击。海商派在军队的死忠分子被他一个个拎出来发配到崇吾岛上成为了炮灰。朝堂上的斗争反而相对平和,只是逼海商派们同意开科取士,然后主动从中央的人事、财政、税收等实权部门滚蛋,要么滚去地方,要么回家养老。
  这次被后世史学家称为“撒丁岛之变”的政治清洗以最小的成本达成了目的,不得不让人佩服操刀手乔玄的老辣和克制。只是依旧留下了两个后遗症,一是海商派的政治根基犹在,随时可能反扑。二是军队系统的清洗造成的伤害超出了预期,导致了战斗力大减,不得不花钱加大雇佣军的征召力度。难怪之前齐秦天说道为什么后来十年无论陆战、海战商国都败多胜少时,乔玄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因此,元天穆认为以上就是乔玄一心要和谈的理由。其实对他来说,崇吾岛似乎也变成了负资产,国家投入的战争费用已经大大的超过了未来十年、二十年能收到税赋。这次叫齐秦天过来,也是探探海商派的底,看看一旦要放弃崇吾岛会有多大的阻力,毕竟崇吾岛中海商派占的利益是最大的。
  况且,这次宰相似乎要对李承峰动手了呢。呵呵,这个该死的李承峰,明明就是一个西陵蛮子!可这几年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个名字,甚至就连在自己的后宫都能听到几个无聊的妃子宫女在谈论他的名字,好在当自己下令将这些长舌妇沉井后,总算有了一个清净的后宫。只是宰相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李承峰发难呢?
  既然看不清,那就等水沉淀下来再看吧,元天穆将视线转向齐秦天,温和的问道:“海温侯,你说说看,是战是和?”
  “凌安城破,周军兵锋直指朝歌,为君上安危计,我赞成和谈。”说完这句话,齐秦天都想打自己个嘴巴子,这马屁拍的如此生硬,显得不太真实,恐怕连乔玄万分之一的功力都没有。可恨啊,自己明明应该是和李承峰一样攻城灭国的统帅,却偏偏要在这里学人扮弄臣!
  想到这,齐秦天觉得应该讲几句真心话,就继续说道:“君上,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在短期内重建海军了。没有海军,我们无法在战斗中保证战略主动性,只能分兵被动防守,但这样无疑就给了周军各个击破的可能。另外,周军随时可以南下切断崇吾岛和朝歌的海上运输,一旦没有了本土的物资支援,李承峰即使兵锋再盛,也无法一人敌一国啊。而且,最坏的情况是,朝歌城三面临海,周军随时可能来犯,虽然不见得能打下来,但总是提心吊胆,民心不稳啊。”承峰兄,事已不可为,我们还是放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的西陵军都安全接回来。
  原来,还是怕影响了生意吗?元天穆暗自说道。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打更声,元天穆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君上,现在是五更天了。”一旁的小太监说道。
  元天穆觉得有点累了,说道:“再过一个小时多就准备早朝了,你们也别回去了,就在这书房休息会儿,早膳我让御膳房送来。”说完就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了。
  剩下两个人在书房里面面相觑,粗壮的蜡烛将亮光抛满了整个房间,没有阴影可以躲藏。刚刚喊打喊杀的两个人,现在也不好笑脸相迎。但商君虽没有直接表露意图,但和谈之心已经跃然纸上,双方也都认同和谈,现在也没必要剑拔弩张。
  这一刻乔玄突然觉得有点累,闭眼躺在了椅子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在夏启学宫求学时写过的一篇论文——《虚伪论》。其中写道:这个世界里存在着两个体系。一个来自生存的必要,一个来自存在本身,于是乎对每一个问题同时存在两个答案。这就叫虚伪。比如人人都知道凡人必有一死,君王也是人,所以君王也会死。这是由逻辑得出的事情本身。但为了功利,我们又不能说君王会死,只能说君王永生。不过,聪明的人会在逻辑和功利之间构筑中间理论,将这句话改成君王万岁。这就是虚伪的进化。
  只是这个理论的例子并没有被夏国人所理解,因为在他们的国度里没有君王,只有年年选举的一人执政官。最怕的是跟周国的同学谈起这个例子,一听说君王二字,他们马上就会跳起来高喊:“独妇夫民贼天下共诛之,共讨之!”周人对于王权的憎恶完全是来自于200多年前,“疯王”史克文的暴虐,据说他是个色清情狂,要把普天下的女人都据为己有。当时镐京城一带二十以下的处女,只要不瘸、不臭胳肢窝、鼻子眼睛齐全,统统被他搜罗了去。一等的直接关进迷楼,二等的留在外边备用,三等的给他拉龙船。这样就造成搞京城严重的性饥渴,大批的光棍儿都要狗急跳墙。母猪的价格暴涨,可见事态之严重。
  二十多岁的乔玄只觉得是个笑话,绝对是后世人的极度夸张的诽谤。而现在五十岁的乔玄却不再觉得可笑,也不觉得虚假。只是直到现在,他也不敢苟同周国对君王完全不屑一顾的态度。
  但不管怎样,从写那篇论文的那时候起,乔玄发现自己跟身边的商国门阀子弟有些不同,他们“雍容儒雅,羽仪班缀,配峨冠,踏骅骝”,而自己反而流里流气像个地痞流氓,或者说是有一股贩夫走卒们身上的社会人的味道。
  乔玄并不觉得社会人是一个贬义词,当然更不觉得它可能谈得上褒义。他认为:社会本来就是一个具有原始丛林生存法则的文明社会,想要在其中追寻所谓的光明成为一个理想主义者往往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大部分人为了能活下去,从而放弃了璀璨的理想,成为了一个心中满是黑暗智慧的人,也就是所谓的社会人。而这种智慧并不是应该被人厌恶的,有时候它比一些所谓的道义更加的实用。特别是当你怀着平和的心态想要去行走庸俗的人生道路,就会明白这种智慧往往是直击人心的。
  以上这些就是他令敌人讨厌、令盟友敬而远之的理由。真正能理解他的也就晚上聚会的那些志同道合的同路人了,都是冬之一脉的残党吗......
  乔玄睁开眼睛的时候,御膳房的早餐已经送来了。他吃了点鲟鱼粥喝了点鹿奶,又用茶水漱了漱口,便往门口走去。旁边的小太监赶忙说道:“相爷,早朝还有半个小时呢。”
  乔玄嗯了一声,说道:“劳烦领我去宫门口。”说罢径直而去,留给了齐秦天一个萧瑟的背影。
  齐秦天看着乔玄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一丝复杂,十几年来,每当早朝时,一直都是乔玄在宫外领着百官走过御道,直达明德殿,看来今天也不会例外。齐秦天不由自主的跟在乔玄后面出门,心里想到,这真是个可恨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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