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灵阵

　　进了屋十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陆斩之那张脸为什么今天看起来格外的黑。
　　茅草屋正中央的火坑上架着一只黄羊腿，有的地方已经烧成了黑炭、有的地方还泛着暗红色的血丝，看起来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火坑两旁的各种瓶瓶罐罐上落满了灰白色的柴灰，空气里传来一股刺鼻的柴灰味儿。
　　——看样子烧火的人应该没少吹火。
　　陆斩之探出头说句话的功夫，火坑里那团被精心照料的火苗，娇弱不堪的摇了摇，干脆利落的自我了断，剩下滚滚的浓烟弥漫在狭小的茅草屋里。
　　张三公子保持了一路的礼仪风度，被这一屋子浓烟熏到了九霄云外。
　　十九叹了口气，庆幸了一下好歹房子还在。把他们两个弄到门外，动手清理这大型车祸现场。
　　从家里让张三到北邙来碰运气开始，张三公子就在心里模拟了几百种可能的见面方式，并且为每一种见面都准备好了精致的开场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可是张家的祖训，张三自信不论自己在任何情况下见到陆斩之应该都能给这位前辈留个好印象——一个对得起汝南张家这四个字的印象。
　　不过眼前这种见面的打开方式显然有点…….出乎张公子的意料。
　　张三和陆斩之并排站着看着屋里的十九清理现场，张三极力忍着不去看陆斩之那一脸的柴灰，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从自己香云纱提绣的袍子上干脆利落的扯下一块袖口抹了一把脸，又扯下另一块袖口递给陆斩之：“那个…….前辈要不擦把脸？”
　　陆斩之抹了把脸，扭头看了眼张三冷冷道：“没想到第一个来的是你们张家的人。”
　　张三大惊失色：“前辈莫要误会！晚生今日在北邙城偶遇十九和他聊得颇为投机，一时兴起就应邀来吃个晚饭，晚生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前辈在这里，以张家名誉起誓，今日晚辈与十九相遇事先绝无谋划！”
　　陆斩之把手帕扔回去，淡淡的看了眼张三：“我知道，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能站在这里？张大头还好么？”
　　张三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过去了，小意道：“劳烦前辈挂怀，家父甚好。至于来意嘛，晚生不说前辈应该也猜的出来，家里是做生意的，前辈是唯一一个在魔界呆了这么长时间的人，晚生自然是为了前辈手里的本源印记而来，家父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只要前辈开口，无论什么价钱，绝不还价。”
　　他顿了顿看着陆斩之接着道：“当然还有一点晚生自己的小心思，前辈若是看得上张三，愿意收入门下，自然是我张家祖上积德。”
　　陆斩之端详了一会儿张三公子俊秀的脸庞，负手淡淡道：“我要一文钱庄张老头也舍得给？”
　　张三姿态愈发恭谨，语中却不见谦让：“张家人开口，还从来没有反过悔。”
　　陆斩之面带玩味的看着张三：“据说九州六成以上的银钱交易都从一文钱庄过，一年的抽利就能建起几座城池，你连我手里有多少本源印记都不知道就敢拿整个一文钱庄出来赌？“
　　他骤然色变：”崽卖爷田不心疼，小家伙胆子倒是不小！”
　　张三倒是也不慌张，微微一笑：“做生意哪有胆子小的道理，本源印记事关九州万民福祉，绝非银钱多少可以衡量！若前辈将本源印记托付于我张家，我张家保证绝不待价而沽。魂灯制成之后，无论四域区别，高低贵贱，均等同待之！”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确实是尽显世家大族的气度风仪。
　　陆斩之负手看着张三，玩味道：“说完了？”
　　张三被看破心中所想，索性腆着脸说完：“那个，家父吩咐的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晚生以为，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前辈若是高抬贵手，要价低些，那自然是更好的…….”
　　陆斩之洒然一笑：“张大头倒是教出个好儿子，你这话说的我差点都想要答应你了，可惜你问错人了。”
　　张三好奇道：“先生此话何解？”
　　陆斩之指了指屋里忙上忙下的十九：“看见里面那个小家伙没，我准备收他做徒弟，不过他还没想好，万一到时候他答应了，我这个当师傅的总要送点东西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打算都送给他了，你得问问他，到时候他要是答应你，就没问题。”
　　说罢微微负手，喃喃道：“这小子也倒还不算太傻，还晓得城里人多嘴杂，知道带个人回来再问。”
　　这句话的信息量之大，就算是少年老成的张三公子也难免脸色变幻，七窍玲珑的心里瞬间闪过不下上百个心思。
　　他想起自己上一秒刚吹过的牛逼，觉得这次可能不小心吹破了。
　　——他可能交了一个比他还有钱的朋友。
　　张三看着屋里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似乎渐渐变得高大起来。
　　十九还不知道就在刚才，他已经成功的被成为了一个未来的有钱人。
　　他花了差不多两刻钟才把屋里清理干净，心下感叹大概真的是尺有所长，大叔这做饭的水平真的是——一言难尽。
　　又过了差不多两刻钟，屋里传出诱人的香味和十九的声音：“大叔张三，吃饭啦！吃饭啦！”
　　陆斩之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切，偏头淡淡道：“你不是来吃饭的么，走，吃饭去。”
　　张三赶紧应了一声，朝茅草屋里走去。
　　十九觉得今天吃饭的气氛有点奇怪，对面两个人都忙着啃羊腿，一声不吭。
　　大叔还好说，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张公子今天一路下来可几乎没停。
　　他甚至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艺出了问题，他自己尝了尝，觉得起码还算正常发挥嘛。
　　正当他正打算问问张三是不是哪里有问题的时候。陆斩之丢下羊腿骨满意的摸了摸肚子，撂下一句：“我吃饱了，出去消化一下，你们两个小家伙接着吃，不用管我。”便扬长而去。
　　张三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
　　十九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张三拿着羊腿，眯起眼睛仔细的端详着对面的十九，想要从那张平凡脸上挖出些线索来。
　　十九觉得在那深邃的目光下自己好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孩童，被看了个通通透透。
　　他有点生气道：“你做什么？”
　　张三盯着他，狐疑道：“你真不知道？”
　　十九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张三突然猛地从地上翻起来，盯着十九的眼睛，严肃道：“你真不知道你口里的“大叔”是谁？”
　　十九也叹了口气：“我猜大叔是个很厉害的人，今天在北邙城门口的时候本来打算问你，想了一下这么多人来找大叔，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尤其你说那个日轮国的什么王子，听起来就不太像好人的样子，我就想着带你回来吃饭，回来了再问你。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要是因为这个生气了，那我道个歉。”
　　张三仔细确认了一下，这是实话。
　　他身子一倒，倚在地上懒洋洋的看着十九，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摇了摇扇子，哈哈哈的笑起来：“你居然还真的不知道陆斩之是谁！这天下居然有人不知道陆斩之是谁！我没什么可生气的了。”
　　十九尴尬道：“我一直都待在北邙山上，外面的东西，我知道的很少的。”
　　张三心下不由感叹大约世间的事情果然奇妙。
　　确实不能全以道理计。
　　外面全九州的天骄们千里迢迢而来打的无非就是陆斩之斩灵剑意的主意。
　　这个北邙山里的平凡少年还在考虑要不要让陆斩之收他为徒。
　　他拿着羊腿利落的翻上茅草屋顶，朝十九招了招手：“来，本公子告诉你，陆斩之是谁。”
　　十九拿起羊腿也翻了上去。
　　张三啃了口羊腿，语音有些含混：“最起码我们一直在和魔界打架你总知道吧？”
　　十九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应该算知道？我也不太确定。”
　　张三自嘲一笑：“算了，我还是从头讲起吧，真没想到，本公子居然有一天还能当陆斩之徒弟的历史老师，我这大概也算是占了便宜？”
　　张三把目光投向远方的漫天星辰，语音深邃而悠远：“事情是这样子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十九一阵头大：“…….讲重点。”
　　“咳咳，好吧。传说自从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天地原本一片混沌，慢慢的，清气上浮为天界、浊气下沉为地界、清浊驳杂之气居其中，是为人界。久而久之，便各自孕育出了自己的生灵，
　　其中清气孕育的，就是我们头顶的这群神仙，而浊气孕育的，自然就是和我们纠缠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魔族。”
　　“清浊二气都是天地间最原始的气息，清浊二气孕育出来的生灵，自然也都受这气息侵染。”
　　清气至清无余，所以孕育出的神仙没有七情六欲，行事只问对错而不问感情，而这对错的标准，便是是否利好于自身；浊气至浊，孕育出的魔族便是混乱的代名词，低等的魔族甚至没有基本的思考能力，只知道通过杀戮与毁灭满足对嗜血、混乱最原始的渴望，魔族所过之处，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神仙凡人，但凡生灵，都断然不会留下活物，自然也就成了世间所有活物与秩序的天敌。”
　　“三界之中，天地二界谁先孕育出生灵已经无从得知，可以确定的是，人界，也就是我人族，是最后出现的，而那个时候神魔已经在九州上争斗了不知多少万年。”
　　十九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九州争斗？”
　　“问的好，两个原因，其一是三界相连，魔族自然不会错过九州上丰盛的血食——对魔族来说，人和畜生也没什么分别，神族自然不能坐等魔族坐大，其二便是因为昆仑玉。”
　　“昆仑玉？”
　　“没错，说起来也是好笑，清浊二气各自升降，连通天地二界的人界留下的都是驳杂之气，交融湮灭之后反而产出一种人界独有的东西——昆仑玉。昆仑玉名字中虽然带有昆仑二字，却并非昆仑界所有，九州各地均有产出，这种五色流转的玉石孕有精纯的空间之力，于神族修行感悟颇有妙用，而魔族则希望能够以此打开一条直接通往神界的道路，彻底勾连三界——自然更触了神族的逆鳞，两族为此争斗不休。”
　　“我人族，便诞生在这血与火的夹缝中。“
　　”不幸的是，神魔两界的清浊二气远比人界的驳杂之气更为纯粹，孕育出来的神魔自然比人族更加强大，一只下等魔也能轻轻松松的屠掉一整个人族部落，人族自从出生起，就开始东躲西藏。幸运的是，那个年代，无论是神还是魔，对于这个刚出生的弱小种族都并没有投去太多目光。”
　　“这给了我族喘息的机会，人族在东躲西藏中也逐渐摸索出修行之法，慢慢变得强大，囿于时局，虽未能得到有效发展，但好歹保住我人族不至于灭族。这样的情况辗转持续了大概几千年，直到轩辕黄帝的出现——这位天下共尊的人文初祖差不多以一己之力，把夹缝中的人族从暗黑的太古年代拖出来，建立现如今九州的雏形。”
　　十九听得入神：“这么厉害？黄帝他都干了些啥？”
　　“有史可查的记载中，轩辕黄帝生于荒古前四十三年，姓姬名轩辕，据说出生的时候就会说话，少年时期即聪慧过人，十五岁就开始执掌有熊部，不到三十岁便修至以意化灵的圣境，带领人族在神魔横行的九州中站稳了跟脚。只不过这时候的文明之火，还是如同激流中的一点火苗，随时有可能熄灭，直到的出现。“
　　十九意识到这应该是关键所在，他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什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