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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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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红日不急不缓的越过浑厚的山脊,大把的晨光洒在山南坡厚重的积雪上,闪耀着鲜红的、跳跃的光芒。偶尔裸露出的三两块黑褐色山岩像是棋盘上大势已去的黑子,零零散散的点缀在随着山峦起伏绵延的雪地里,孤助而无依。
  山清晨的空气寂静而清冷,偶尔一两声尖利的鹰鸣划过这苍茫的天地,雪松上的积雪窸窸窣窣的抖下一阵雪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一只伶俐的黄羊从雪松林的掩护中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朝一块山谷里裸露的山岩走去——在这山上的这个时节,对于黄羊而言,还能作为依靠的,就只有山岩上少得可怜的苔藓了。
  当然,山上的雪狼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黄羊走得格外小心。
  今天这只早起的黄羊看起来运气还算不错,空旷的雪地里除了黄羊的蹄印,还没有其它活物留下的印记。
  黄羊走到山岩边上,嚼了两口苔藓,打了个响鼻,表达了下对这个美好清晨的满意和对阳光早餐的赞美,撅了撅蹄子,走向下一块山岩继续享受下一份早餐。
  才迈开几步,黄羊突然耳朵一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石化在了原地。
  只僵立了片刻,黄羊臀部那团只有受了惊吓才会外翻的白毛陡然竖起,矫健的后肢用力一蹬,掀起一蓬雪雾,身体如离弦之箭般腾空而起,想要离开这这个让自己感觉不好的地方。
  迟了。
  雪地里“砰”的一声探出一只手来,干脆利落的掐住黄羊的脚踝,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削的身形顺着黄羊的跃起之势从雪地中立起,一脚勾住旁边的黑岩,一手拽住腾空的黄羊!
  仔细一看,居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兽皮少年!
  受惊的黄羊突然发力之下非同小可,就算是成年的老猎户也多是用弓箭射捕,何况一个赤手空拳的十五六岁少年郎?
  眼看这少年身体如满绷的弓弦般被跃起的黄羊拉成一个不可以思议的弧度,似乎再不放手下个瞬间就会被生生崩断,那少年牙关紧咬,面色涨得通红,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眉眼间却不见痛苦反而尽是喜悦!
  只听得“咦——呀!”一声怒吼,少年双手在苍茫的天地间伦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前后不过两秒,这只刚摆脱引力的离弦之羊又被拍回到雪地上,溅起一大蓬雪雾,扑腾了两下,再没了动静,也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雪雾渐散,露出一张平平淡淡的面容,细看起来,眉眼之间几乎还有几分清秀,只是常年餐风饮露,这份清秀藏在黝黑的皮肤下,平常还真难察觉。一身破破烂烂的兽皮衣帽,在这方纯白的天地里显得格格不入。
  少年踹了踹脚边的黄羊,发现没有反应之后满意的抬了抬嘴角,舒了一口长气,呼出的热气挂在眉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平添几分可爱之感,吹了个口哨瞟了瞟脚下膘肥体壮的羊:“这么壮,也算这两天没在这雪里白躺。”
  自言自语间,从怀里掏出一捆麻绳,麻利的把黄羊绑了,勒在冻的发紫的手上,拽着黄羊,朝山下走去。
  黄羊在洁白的雪地里拖出一道深深的辙。
  麻绳在少年发紫的手里勒出猩红的血。
  少年把手中的绳子缠得更紧了些。
  少年很高兴。
  下到山来已是中午,太阳正挂在天正中间,明晃晃的有几分刺眼的味道。
  时节已是早春,山上还是白雪皑皑,山下虽然也还是萧萧瑟瑟的,却也已经有了几分晦涩的春意。
  纵横交错的黑色田垄上,零零星星的野草探头探脑的吮吸着温煦的阳光,三三两两的的飞燕衔泥剪柳,正忙着筑巢。
  沿着少年脚下的小道朝前,一条丈许来宽的白水河蜿蜒着流向百来步外的一座破败低矮的牌楼。
  牌楼显然已经上了年月,样式精巧,依稀还能看出往日兴盛的光景。
  可惜上好的桐油红漆也禁不住年月的侵蚀,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裂纹,在阳光下泛着无力的晦红色。
  偶尔一两块油漆剥落的地方,木料就被风雨吹打成潮黑色,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苍白的皮肤上病变的黑斑,左一块右一快的裸露着,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牌楼正中的牌匾上,歪歪斜斜的挂着四个和景致不大搭调的大字——“五福佳地”
  少年眯了眯眼,看了眼路两旁荒草丛生的田野,又看了眼不远处大限将至的牌楼,,把黄羊放到肩上,颠了颠,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朝“五福佳地”走去。
  要说起来,山下的南山镇十年前也确实算个五福佳地,依山傍水,人丁兴旺,是附近几十里唯一一个花了几十两银子修了牌楼的的村子,南山猎户的手艺更是在十里八村都算小有名气。
  就算是在二十三年前波及整个北地的灾荒之年里,连原上的荒狼都饿得皮包骨头的时候,依山傍水的南山村人桌上每顿也都还是有米有肉的。
  十年前的那次“涨潮”毁了这一切。
  自昆仑双圣力分三界以来,魔界已经鲜少能对九州造成大规模的侵扰,大部分时候只能撬开一两个小口子袭扰人界。
  九州把这种小型袭扰称之为——“涨潮”。
  九州强者应昆仑界的号召,奔走于九州,以抵御起彼伏的涨潮,经年累月下来,这群人有了个颇有意味的的诨号——“赶潮人”,而其中最强大的那一批,被称为“弄潮儿”。
  赶潮人独立于九州六国之外,直接受命于昆仑,不问世俗之事,终生以赶潮为己任。
  涨潮大部分时候都发生在人口集中的地方,九州上的每座城池里几乎都有赶潮人的存在。
  只是没人说得清楚,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涨潮为什么会选择了南山村这么个户不过两百,丁不满一千的偏远山村。
  虽然只是一群寻常的冰魇,赶潮人赶到南山村的时候,南山村全村一百八十多户,只在村口牌楼下的水井里找到了一个六岁的孩子。
  孩子藏身的井口不过是随意的用一张兽皮遮掩了一下,吊在井中打水的木桶上被拉了上来,额角上扯开一块寸许长的口子,鲜血涂满了大半张脸庞。
  然而那孩子只是沉默着任由城里派来的医官给他清洗包扎,不哭也不闹,眼神空洞而遥远。
  那一天,是北荒三五三年的春天,正月,十九。
  长大后那孩子才知道,以冰魇六识之敏锐和凶残,藏在水井里能活下来的他,是有多幸运。
  想到这里,少年看着牌楼边的老水井,把羊放下,从井口旁的水桶里舀起一瓢水灌进口里,对着老水井喃喃道:“你真是个好运气的家伙,对吧?十九。”
  老水井当然不会说话。
  少年自嘲的笑了笑,扛起羊,朝村里走去。
  突然少年像是被什么定住了脚步,死死地站在原地。
  在少年的身前,无人在意的清风卷起青石井口上十来片枯黄的落叶,纷纷扬扬的散落在少年前方的青石小路上。
  尽管歪歪扭扭的,却依稀能认出那落叶在路上拼出一个大大的“是”字。
  只是片刻,又是一阵风起。
  “是”字吹散在风里。
  少年眨了眨迷茫的双眼,腾出右手拍了拍自己瘦削的脸颊,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掌心被麻绳勒出的血痕传来隐约但真实的疼痛,无时不刻提醒着他现在是有多清醒。
  少年扛着黄羊环顾了一圈四周。
  破败的南山村如往常一般安静,除了偶尔有清风拂起落叶的“沙沙”声和,偶尔一两只动物穿过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
  莫非是老水井今天显灵了?
  据说九州万物皆有其灵,若是机缘巧合下就可以幻化于天地。
  少年想到这里连忙放下手中的黄羊,恭恭敬敬的朝着老水井拜了三拜:“昔年幸蒙井兄护佑,大恩必不敢忘,井兄若是有何吩咐,十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罢,便跪坐在井口边,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井口的枯叶,生怕错过了一点动静。
  却是好半响没有动静,十九怕是老水井没有听到,端正了一下跪姿,把染血的右手在身上擦了擦,规规矩矩的放在双膝上,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远处的山上,一个一袭绿衫的少女看着井边恭恭敬敬的少年“噗嗤”一声娇笑出声来。
  绿衫少女身旁,一袭白衣的俊秀男子瞪了一眼淘气的少女,挥手打乱了身旁绿衫少女另一只手里那个蠢蠢欲动的缠水决,怒道:“赵大方!再胡闹就把你送回九嶷山去!”
  白衣男子虽然板着脸极力想要表现出兄长的威严,嘴上也毫不客气,深藏眼底的宠溺却让这威胁大打折扣。
  一旁的青衫少女显然有恃无恐,叉起腰来有样学样,努力板起一张犹有稚气的娟秀脸庞,学着男子严肃的口吻道:“赵无极!再胡闹,我就回青水涧去,告诉若尘姐姐你欺负我,让她罚你一个月,不,半年不许上青水涧,不,瞅都不许瞅青水涧,咯咯咯。”
  说到后半段青衫少女终于还是忍不住破功,两手一摊,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少女的容貌只能说是有些娇憨清秀,这笑容却格外大方纯粹——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疏疏的眉毛和细细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也在迷人的笑,原本老老实实垂在额前的几缕秀发也随着这大方纯粹的快乐飘摇舞动起来。连带着厚重的似乎都在这纯粹的笑容里生动明媚起来了起来。
  赵无极扶着额头,毫无意外的在这大方的笑声中败下阵来。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象征性的在少女头上敲了个栗子,颇为无奈道:“大方你执意要与我千里迢迢从南疆到北荒来拜见前辈,虽说前辈与我九嶷也算有旧,但恭谨些总归是没错的,可不能把你家里那一套带到这里来,知道了么?”
  青衫男子语音醇厚温柔,言语间更听不出苛责之意,少女却知道这位兄长一旦心平气和与你讲道理,就绝无一丝玩笑的意思,撇了撇嘴认怂:“知错啦——下次不会啦——”
  赵无极知道这个妹妹虽然顽皮,说话却也作数,听到这个回答也是松了口气。
  不过负气的少女却依然在为自己的调皮寻找理由:“不过那确实是个运气很好的家伙嘛,哥你知道的,冰魇在下等魔里面本就是以六识敏锐著称,五行来算又亲水,据说所过之处别说是人,鱼虾都不会留下一条。全村一个没剩,这家伙居然躲在水井里面逃过一劫,要我说,这哪里是运气很好,简直就是洪福齐天!当然忍不住逗他玩一下咯!”
  赵无极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不服气的少女,反问道:“万一这不是运气呢?”
  少女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
  她突然想起青水涧下三分石上巫族历代圣贤刻下的谶语,最上面那一句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已经变得有些模糊,此刻却在她心里变得骤然清晰起来。
  “世间从无所谓运气,唯有命运。”
  一股说不清的邪火从骄傲少女心底冒起。
  “什么命运不命运的,哼!我偏不信!”
  骄傲的少女闭上眼,右手掐起一个繁复的法决,划过一个优美的半弧落在胸前,左手缓缓抬起,轻轻点下,在身前的虚空中留下一点残墨般的痕迹,那点残墨在虚空中微微颤抖,时方时圆,变幻不定有如活物。
  稍停了片刻,少女手腕一抖,这次不再停留。在空中行云流水般的虚留下十余个字符,杂乱无章的浮游在少女的身旁,不住的抖动扭曲,却并不消散,散发出苍凉久远的意味。
  最后一个字符落下的时候,长风从四面八方灌来,掀起少女的衣袂烈烈作响,少女一掌拍向眼前的水墨字符,轻轻一喝:“散!”
  所有的水墨字符如蒙大赦,瞬时崩解成一条条水墨蜉蝣,争先恐后朝少女的眼睛里游去,最后一只蝌蚪游入少女眼眸的时候,以少女为中心,方圆十丈的空间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与生机,黑色的大地,黑色的树木,黑色的雪鸮停留白色的天空里一动不动,在九嶷强大的巫术下,天地终于被迫展示出它最本源的面目!
  少女猛的睁开眼睛,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里,眼白已经全部被墨色占据,黑白分明的世界里,少女脸上的骄傲与倔强却依旧写的清清楚楚。
  “什么命运不命运的,问一问就知道了!本小姐——才不吃这一套!”
  她抬起右手,朝黑色的大地按去
  “问——灵!”
  她一掌拍在黑色的大地上,身躯一软,跌坐在地上。
  周围的天地又恢复了生动的色彩,雪鸮扑腾着翅膀离开。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却全是困惑。
  她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为什么没有用?”
  赵无极看着上一秒还和自己保证行事要谨慎的少女,神色变幻不定,有一闪而过的愤怒,有惊讶,有惊喜,最后终于定格在毫不掩饰的惊叹与自豪。
  其实他刚才有无数种方法阻止少女,但是其实他也想看看,这位据说百年不世出的巫山天定神女到底能做到哪一步。所以他只是安静的掐了两个蝌蚪般的文字,阻隔了这一小方天地,静静的看着。
  赵无极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双手扶住少女尚且瘦弱的肩膀,定定的看着失意的少女,眼里绽放出夺目的光彩,脸上的惊叹与自豪终于抑制不住的喷薄而出,他用祝祷般的语气对少女缓缓开口道:
  “大方,在你这个年纪以下一己之力完成唤灵术的,千年以来,你是第一个。”
  少女一脸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兄长:“可是,我不是失败了么?我一个灵都没有感受到。”
  赵无极微微一笑:“不,你的施术很完美。”
  少女眼中的疑惑更甚:“那为什么一个应召而来的灵都没有?”
  赵无极脸上的激动逐渐褪去,眼中大雾弥漫,神色变得飘忽悠远而不可捉摸,他负手抬头望向远方那个好运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道:“因为我早就试过了,方圆至少两百里内,根本就没有灵。“
  略微沉吟了一下,他接着道:
  “山下的有些故事,大概是不希望有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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