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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孟婆酒 / 平安扣2

平安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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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意分享下您的故事吗?”
  曲琪弯下腰,两只手肘搁在了高高的吧台上,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张岁平。
  上一秒还是面露绝望的张岁平,听到这句话之后五官一下子柔和下来,温柔眷恋在脸上蔓延开去,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柔和。
  他用着忆美好往昔的口吻娓娓述道:“你相信命运吗?虽然我做的是宗教的研究,但我本来是不信这些的。直到那一天,看到她的第一眼,命运的钟声就在我脑袋里面不断回响。后来,我们就结婚了。宝宝出生的那一天,我正在印度做实地考察,接到了一个长途电话,真是又惊又喜,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回她们的身边。”
  “你很爱她们。”
  “是的,我爱她们。看你年纪那么轻,肯定没有过孩子吧?”
  曲琪笑而不语。
  张岁平也不用他回答,继续自己的故事:“当把那小小的身躯抱在手中的时候,我第一次真正领悟到了‘生命’这个东西。她不漂亮,五官都挤在一起,还黑黑的,可是我从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东西。那时候真是哭得我稀里哗啦,从小到大第一次那么丢人。被她妈妈和她奶奶笑话了好久。”
  “真是可惜,我还没有机会去体验那份人伦之乐。”曲琪惋惜道。
  “下辈子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当爸爸。在世代传承的力量面前,轮回转世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我一度以为我们的下一世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后代,只有他们才能够把我们的思想、理念、生活态度永远延续下去。就好像我们的汉字、我们的书法、我们的习俗,只有中国人拥有,只有中国人才能把这些文化表现得淋漓尽致。”
  “您说的很对。”
  张岁平略微羞涩地笑了下,道:“不好意思,又说多了。这一生我也就和这些东西纠纠缠缠,其他是一窍不通。女儿周岁的时候,我们让她抓周。她瞅着那些陌生的事物犹豫了好久,最后慢慢地爬向了体积最大的新华词典,拿她胖嘟嘟的小手指使劲想要翻开封面,那执着的样子特别可爱。她妈妈轻轻揶揄了句:‘以后和你一样是个书呆子。’我听着心里可是欢喜。读书使人明智,女儿像我,这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只有当了爸爸才能切身体会到。”
  “您女儿一定非常聪明吧?”
  “是啊。在她三岁的时候,我们带她去商场里玩。现在商场都会专门设一个楼层作为儿童乐园,只要付了钱,就能够让孩子在里面玩一两个小时。我和她妈妈给交了两个小时的费用,送她进去后,我说想去书店看一看,就留她妈妈在外边等着她。哪里知道进了书店,一看就入了神。一会儿,她妈妈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找到我说,女儿不见了。我一看手表,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了。我们俩都急坏了,当时全都在情绪里,我一急就吼了她妈妈,说‘你在边上看着女儿怎么会丢的?’她妈妈含着眼泪,看着我的眼神中也写满了指责,我仿佛能听见她在说,‘你自己扑在书丛里有什么资格说我?’我们俩从商场的一楼一直找到顶楼,还通过商场广播找,但一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找到。那时候都差点要去打110了。”
  “后来呢?”
  “后来儿童乐园的负责人把女儿带到了我们的面前,说这小姑娘一直在儿童乐园的门口呆坐着,问她什么也不答话,想带她去找我们她死也不肯走,说‘我在这里等爸爸妈妈。’我们俩都傻眼了,之前只顾着在商场里其他地方瞎找,完全就忘了儿童乐园这个弄丢她的地方。女儿手上还拿着一只维尼气球,原来她是看到工作人员在送这个气球,自己想要就跑出去了,只是回来的时候迷了一会路,就这会时间我们发现她不见了就疯狂地找她。工作人员笑着说:‘你们家这丫头厉害啊,不但能自己认路,而且绝对不会被坏人骗走。’那一天的这件事是真的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晚上我们三个好好大吃了一顿,没有人去责怪女儿任性的乱跑,全都松了一口气,好像一件宝贝失而复得,只会更加去珍惜,又怎舍得责骂呢。”
  曲琪跟着松了口气,刚才可是把他也给吓得一身汗。
  “真是怀念啊。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我们俩每周都会带女儿去商场玩一天,这天就说好了,两个人绝对不做自己的事情,全程陪着彼此,不离不弃。”
  “很让人羡慕的一家三口。”
  张岁平的脸上却浮现出了苦笑,好像曲琪说了什么挖苦他的话似的。
  捕捉到这个表情的曲琪很是疑惑:“她们后来怎么了?”
  “她们很好,现在还很好地活着。”张岁平的眼神黯淡下来,嘴角有些抽搐。
  这时,孟周终于调制完毕,把调好的鸡尾酒杯搁在了张岁平的桌上,程序式地介绍:“平安扣。”
  高高的鸡尾酒杯中浅浅的蓝绿色液体发出柔和的光泽。仔细看会发现,液体层次分明,最上面一层是接近于水的淡蓝色,往下渐变加深,底部是一点翡翠绿,温润雅致,说是酒却更像是一件美轮美奂的工艺品。
  它太美了,美到张岁平都不忍去触摸,更别说喝了。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杯美酒,思绪渐渐飘远。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
  张岁平在书房呆到了很晚,为了他的评级论文。
  他已经把自己关了整整一个月了,没日没夜地和书房里那堆书籍报刊文献作伴,连外面是白天黑夜,今天是几月几号都不清楚。
  这天,他遇到了很大的瓶颈,有一处论点翻遍所有的书籍文献都找不到佐证的论据。书架上的书散乱地分布在书桌上、地上、沙发上,张岁平自己也是蓬头垢面、憔悴不堪。
  不能再这样。
  他清脆响亮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决定去浴室洗把澡,再去厨房里搞点吃的。
  就在他刚刚打开书房门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钥匙清脆的响声之后,是一声沉沉的叹息。
  张岁平看了眼客厅的时钟,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了,深夜而归的妻子,是日常?还是特例?她去哪里了?是和朋友?还是工作?
  他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
  仔细再想想,他好像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妻子的面了,尽管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好几次妻子给他送餐,他连头都没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心寒的感觉让张岁平一阵发凉。
  妻子轻手轻脚地换好鞋,走进屋,正好对上张岁平要进厨房。
  两人尴尬地对望了三秒钟,张岁平装作热络地打了声招呼:“怎么那么晚回来?”
  他以为妻子会简单地回答“加班了”或者“和朋友吃饭不小心聊多了”,但是没有。
  反而,妻子在注视了他一会后,用十分疲惫而沙哑的嗓子说:“你过来,我们聊聊。”
  外头一声响雷,屋内一片昏暗。
  气氛太不寻常,张岁平不由紧张起来。
  他在脑中搜索了一圈,却怎么也想不通妻子要和他聊什么。但妻子的态度有点反常,这让他尽管忐忑、尽管焦躁,还是听话地坐到了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那么晚回来吗?”妻子问。
  张岁平摇摇头。
  “你看着我,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妻子与张岁平对面而坐,认真地注视他的眼睛。
  张岁平有些呆了。他们谁都没有打开客厅的灯,只是借着玄关处照明的亮度让张岁平觉得今天的妻子好像特别漂亮。身上香喷喷的,一双眸子闪闪发光,就像夜的精灵似的,浑身散发了迷人的魅力。
  见张岁平只是发呆不说话,妻子失望地叹气道:“趁女儿睡觉,有些话我还是和你说明白了吧。”
  张岁平愣愣地点了点头,直到这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将要从妻子口中说出的是一个足以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我们离婚吧。”
  “啊?”被论文和数据折磨了整一个月的张岁平此时大脑的运转速度堪比乌龟的速度,他在把这五个字拆开念到合在一起理解反复了三次,才恍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忽的惊叫出声:“为什么?!”
  一直以来,他以为他的妻子是他最大的理解者,毕竟他们是因为互相喜欢而结的婚。这几年来,每当他到关键的评级和演说的时候,妻子都会不辞辛劳地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从没有过半句怨言。女儿出生后,基本上也都是由妻子自己带着,他偶尔会找时间一家三口外出郊游,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他以为他们会永远相守下去,成为不离不弃的一家人。
  妻子扬了扬自己的包包,问:“这是什么,你认识吗?”
  “包……”
  “GUCCI的今年新款限量版。”
  张岁平:“……”GUCCI多少钱来着?只知道很贵……
  “我喷的香水是什么味的?”
  张岁平不敢答,他只知道很好闻,是那种攻击性的足以迷人心智的好闻。
  妻子继续道:“ANNASUI独角兽。”
  张岁平垂下了头,脸微微发烫。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喜欢这种物质的女人,他一直以为他们是用心灵在交流的夫妻。
  “我的这一身衣服,今天用的一套彩妆,平时用的护肤品,你肯定都不知道。或者说,你肯定连一点兴趣都没有。”妻子的口吻出奇的平淡,似乎这个事实对她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张岁平的思考陷入了严重的交通堵塞中,此时他只能讷讷地几乎凭借本能回应:“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价值观出现了偏差,无法再继续生活?”
  哪知道,一直平淡的妻子却忽然怒了,她拔高了嗓子,指着张岁平的鼻子吼道:“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哎……你说为什么?”面对着曲琪,张岁平轻轻叹道,“我以为我们的价值观不合,所以我们错开了。”
  曲琪毫不客气:“张老师您还真是书呆子。”
  张岁平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曾经有个很有名的哲学家,叫赫拉克利特,他最有名的一句话是什么?”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河流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呢?”
  张岁平陷入了沉默。
  曲琪接着又问:“张老师您不会以为今天的新鲜牛奶过一个星期还是新鲜的吧?”
  这句问话却如醍醐灌顶,瞬间打开了张岁平所有的心结。被阻塞了好久的思维突然找到了出口,如泉水一般涌出,冲破好几道关卡,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迎刃而解。
  最后,终化为一句话:“是我太天真了。”
  “所以那之后,您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带着你们的女儿?”
  “嗯……”直到此时,张岁平心中才涌起了强烈的悔意。那之前的留恋是对他们曾经的美好生活的追忆,现如今的后悔却是更加的强烈汹涌,他几乎都生出了想要时光倒流的贪念。
  曲琪温暖的掌心放在了张岁平的肩膀上,他用力地往下按了按,神奇的是,张岁平的“念”居然被慢慢地化去,悔意渐渐变成一股股涓涓细流,在身体血液里缓缓流淌。
  张岁平看了眼平安扣,蓝绿渐变的液体焕发出温润柔和的光芒,有一种安定人心的神奇效果。他接着道:“那天晚上话都说开之后,她拿出了离婚协议书,还有在女儿满月时我买给女儿的那块平安扣。她说,女儿她会带,平安扣她会自己买,不要我的一分一毫。我当时还懵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什么反应都来不及有。等思维回来了,神智恢复了,外面的天也亮了。我逃避似的钻入了书房,只有那里才让我安心,只有书籍才不会背叛我。等我再出门时,一切都没了。妻子、女儿、她们的所有痕迹,都从这间屋子里面彻底消失。”
  “如果那一晚,你说你还爱她,还在乎她,还想要三个人一起生活,也许会是不同的结果。”
  “也许吧。对于学术,我能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追究,但对于亲近的人,我没有这份魄力。”张岁平握紧了拳头,紧紧咬着牙,强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尽管这几日他已经哭过无数回,但为自己掉泪,对于男人而言还是困难了些。
  “张老师,喝口酒缓一缓吧。”曲琪指了指那杯平安扣,“您可以好好地看一看这杯酒,慢慢地去品味它。”
  张岁平端起酒杯,放到胸口处,低头俯视那平静的水面,忽然倒抽了一口气,双眼慢慢睁大,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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