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河的烦恼

　　从天元十年一穷二白地入京，到如今天元十五年已拥有不小的基业，柳河也可谓是成功人士，虽然这与他在五年前入京的初衷出入甚大，但有几个入京科考的穷书生能坐到他如今的位置呢？
　　当然，成功与否，与机遇是否出现以及能不能把握机遇是分不开的。天元十年，柳河刚入京不久，怀里揣着有限的盘缠正为难要怎样度过科考的这几周时，他在天京城内大元湖畔见到了一个正在钓鱼的年轻人，柳河觉得有趣便驻足观察这年轻人钓鱼，因为他家里便世代做着养鱼的行当。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柳河见这年轻人死活钓不到鱼，便忍不住上前跟他说道这里面的门道。年轻人极为谦逊，照着柳河所说的更换了鱼饵之后果然立竿见影，钓到了不少肥美的大鱼，柳河见这湖里的鱼如此肥美，心里也琢磨改日也要来钓几尾。此时柳河还不知道在大元湖钓鱼是掉脑袋的大罪。
　　年轻人钓到了鱼、心情愉悦，便与柳河攀谈起来，但大多时候也就是听柳河吹嘘着自己钓鱼的本事和入京之后的迷茫。于是年轻人就问了一句，你想做生意吗？柳河想了想，为何不呢？于是年轻人就将钓来的鱼交给柳河，让他去贩卖。在之后的几个月，这个年轻人吩咐柳河去做的买卖越来越大。到了后来，柳河才知道这个当日在钓鱼的年轻人原来是传说中的皇子，皇子中排名第七的七皇子李世。柳河瞬间明白自己走了千载难逢的惊天狗屎运，于是干脆地放弃了科考，安心为七皇子做生意。柳河自开始做生意以来就顺风顺水，很快就成了七皇子手下的金库，但要说这柳河是个天生的生意奇才那肯定说不上，这里面七皇子的名头起了多大作用也没人能说清。
　　几个月前柳河就做了一件让他后悔到现在的蠢事，甚至他每天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几个月前他看中了城内的一座空置且荒废已久的府邸，问了价钱之后竟只需要一万两，虽说要一次付清但这价格实在是太便宜了。柳河当时就蠢蠢欲动，当然他也小心地跟身边人咨询了一下意见，他身边的也都是些外地来的年轻人，没人知道这府邸的名堂，只知这没挂牌匾没有名头的府邸已经闲置了很久很久。柳河当时只猜测这府邸大约是闹鬼闹妖之类的无聊传言，于是大手一挥直接搬了一万两白银买下了这座府邸，这让他激动了好久，每天都在心里畅想搬进去之后的神仙日子。但是很快，柳河就知道了真相。这座府邸竟是那个名声赫赫的崔家的府邸，现在倒好，不仅住不进去、卖不出这房子，而且他还不敢将这事儿告诉七皇子，生怕七皇子以为他有什么异心。
　　柳河愁啊！
　　自几个月前到现在，每天早晨，柳河都会晃荡到崔府，仰视这座可望而可不及的府邸长吁短叹，同时也是过过眼瘾。但今日，柳河晃荡到崔府时，发现已有一男一女驻足府前，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路过，心里疑惑，难道是什么与崔府有旧的家族前来瞻仰？
　　李雏带着蒹葭来到崔府，从外面看，这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府邸毫无动静，在过去二十年大概都是如此。李雏站在崔府门口，紧闭的大门无法阻挡他的视线，李雏似乎能看到他那未见一面的母亲年幼时在这座府邸肆意欢笑，也似乎能看到临终前的母亲在府邸外也如他一般饱含思念地看着这座府邸。李雏从出生以来，便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以及母亲那一脉所有的亲人，他很好奇他们是什么样的。在皇宫，不管是皇帝还是那位母仪天下的太后，李雏在他们身上完全没有感受丝毫亲近。
　　李雏走神之际，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咳，李雏转过头去，见到一位穿着不凡、看起来颇为风流的年轻男子。
　　柳河还在琢磨要说什么的时候，李雏已经开口问道：
　　“你是？”
　　柳河眉毛一挑，心道此人不太像是寻常子弟，看来真有可能是大族后裔前来瞻仰崔家，于是故作稳重地说道：
　　“柳河。”
　　“这座府邸现在就在我的名下，如果你想要进去看看我可以带路。”
　　李雏心道真是凑巧，但是又奇怪这个柳河怎么会知道自己想买他的府邸。李雏欣然应下，于是柳河便带着两人进了这家崔府。
　　因为崔府位于天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虽然占地相对很大，但也不可能真的能在里面逛上几个小时。如今崔府内部已经见不到二十年前的色彩，藤曼、杂草爬满了院落，房间内布满了灰尘，一股腐朽的味道弥漫在整座府邸。从二十年以前开始，这座府邸就再也没有清理过，有哪个傻子会愿意打理一座没法住的府邸，更何况几月几年之后又会变得杂乱。见到府邸这般沧海桑田，李雏有些沉默，蒹葭事先也是知道这座府邸大概率是自己之后的住处，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嫌弃但是又是充满期待，毕竟这么大个房子她也很久没住过了。
　　柳河心中还是以为这两人是某个大族的子弟，见他们的模样就知他们有些失望，不免心中起了一丝愧疚，饱负盛名的崔家府邸如今成了这样...这好歹现在也是他的府邸，如此脏乱是丢了他的脸。
　　柳河的语气略带一丝歉意地说道：
　　“两位大概是有些失望吧，但是这也没辙，我从这府邸上一个主人手中买来时就是这个样子，我自己也没法住自然就没费那个钱去整修了。”
　　李雏摇了摇头，心道这个叫柳河的卖家看起来心肠真的不错。很快就逛完了一拳，李雏站定身子，直视柳河，诚恳地说道：
　　“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很容易决定的事情，但是我希望我能尽快买下这座府邸。”
　　李雏现在知道两千两肯定是不够的，他打算将自己那件袈裟暂时当了。
　　当李雏的话一出口，柳河立马就被震住了，张大了嘴如同木头人一般久久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道：
　　“你、你是来买这府邸的？”
　　“对啊。”
　　李雏也是一脸奇怪，不是买府邸的干嘛要来看？柳河下意识心中狂喜，看样子这也是一个如他一般的愣头青，但紧接着他就陷入了自我矛盾，说到底他柳河也不是一个黑心商人，真让他做这个坑人的事情，他柳河还真有点说不出口。柳河在长长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说道：
　　“看来你应该还不知道这座府邸的背景，这座府邸本来属于崔家，二十年前崔家被皇帝灭门，这座府邸也就空置下来。但这么多年来也没人敢住进来，说到底谁也不知道要是皇帝知道了会不会大发雷霆。”
　　李雏的神情更加奇怪，这个柳河怎么一副不想卖的样子，难道他对这座府邸有其他心思？于是李雏说道：
　　“这是崔府，我是知道的。”
　　柳河又被震了一下，他心里也是更加奇怪，于是问道：
　　“那你就不怕砸手里吗？这就等于把钱扔到火坑里啊。”
　　李雏问道：
　　“这府邸现在在你手上，你不是应该迫不及待把府邸卖出去吗？”
　　柳河闻言，苦笑道：
　　“是啊。所以我不想看人走我的老路，看你年纪轻轻，就算是大族子弟，突然浪费了这么一大笔钱也会不好过吧。”
　　听到这话，李雏是真的被这柳河给狠狠地打动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天京城中还真能给他碰上一个如此好心肠的人，李雏心中起了一丝结交之意，于是坦然地解释道：
　　“这座府邸是我母亲的家宅，所以我想把它买下来以尽孝道。”
　　“哦...原来是这样...”
　　柳河恍然大悟地点着头，但接着他脸色剧变，打听崔府消息的时候，最有名的便是那位崔家小姐和她颇具话题性的儿子，那位九皇子李雏。柳河哆嗦着嘴唇，见李雏笑盈盈地看着他，神态样貌之间似乎能看到他熟悉的七皇子的影子，这岂不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废皇子李雏吗！
　　柳河双腿一软就要跪下，虽说他知道九皇子早已被废，但被废的皇子，那从根上将也是皇子啊。未等李雏上前，蒹葭如同一阵风似地扶住了柳河，李雏心里暗道这蒹葭当真是越来越懂他的心了。
　　柳河没再跪下，弯着腰拱着手，诚惶诚恐地说道：
　　“没想到是皇子殿...李公子，前面多有冒犯请原谅。”
　　李雏笑了笑，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说道：
　　“现在你总能放心地把府邸卖给我了吧。”
　　李雏的姿态与气质让柳河小小地吃惊，七皇子李世已是公认的平民皇子，但与这位李雏相比，七皇子的身上仍能看出不容置疑的贵气，偶尔还会显出让人胆寒的眼神。
　　柳河恭敬地说道：
　　“既然您想要这座府邸，那柳河就送给您也无妨。”
　　李雏摇着头，坚决地说道：
　　“不成。一码事归一码事，何况我已不是皇子。”
　　柳河的脑袋极速运转，想出了主意，问道：
　　“那您身上带着多少银子？”
　　李雏让蒹葭取出银票，蒹葭依依不舍好像在与亲人离别一般，但她也知道这是买房钱，省不得！李雏将银票直接递给柳河，说道：
　　“目前我只有两千两，还需要多少我隔日交给你。”
　　柳河恭恭敬敬地收下银票，说道：
　　“两千两足矣。李公子有所不知，现在这府邸就算送也送不出去，砸在手里还要定期付给户部不少的管理金，现在能卖出两千两，还是卖给您，那已经是柳河的大幸了。”
　　李雏皱眉盯着柳河，问道：
　　“这就够了？”
　　柳河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
　　“不瞒公子，我现在在为七皇子做事，手上这座府邸也是不知情之下买来的，正愁该如何与七皇子交代此事。由您出手接下这府邸再合适不过了。”
　　“七哥啊...”
　　李雏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色，说道：
　　“难怪你知道我是李雏之后，还敢明目张胆地和我做生意，原来是七哥的手下，”
　　如果说皇宫内有哪位皇子和李雏最亲近，那毫无疑问就是七皇子李世，原因也非常简单，除了李雏以外，就数七皇子李世最不受喜爱，因为七皇子李世的母亲是当年皇帝亲征大虞国时被俘的女奴，机缘巧合之下才入了皇帝的后宫，但一直被太后讨厌。
　　柳河顺水推舟地说道：
　　“若您需要，我可以为您带信。相信七皇子殿下也很乐意与您相见。”
　　李雏思索之后说道：
　　“现在不是时候，这会让七哥遇到麻烦。但你可以与七哥说我已回京。”
　　柳河恭敬应下。进去时是柳河带路，但出来时已是李雏走在最前面。柳河说道今日李雏就能住进去，他会马上派人去清理府邸，过户的事情大约几天也能搞定。李雏没有拒绝柳河的好意，自从知道柳河是七皇子的手下后，结交之意就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