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母亲的坟可还安好?

　　大元朝国都天京城占地极广，其中心有一座高塔名作观星台，位于内城的钦天监之内，这座观星台的顶上有一尊世间罕有的神器，叫做醒世钟。每日早六点，这座醒世钟会准点敲响，钟声悠扬能够传遍整座天京城有余，故早起干活的天京人们总是以醒世钟钟声为准开始一天的生活。
　　第二日清早，醒世钟钟声照常响起，它唤起的不只是清晨起来打水做早饭的老叔，连李雏也唤醒了。离开天京五年之后，这是第一次听到熟悉的钟声，对于李雏来说，醒世钟的钟声同样是早晨的标志。李雏看了看旁边的石床就着外衣还在呼呼大睡的蒹葭，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卧，小心地合上了门。在院子里做些热身活动的老叔见到李雏此举，感慨道：
　　“少爷长大了，也懂体贴姑娘了。”
　　李雏走到院落，老叔早就为他准备好了洗漱用具和清水，李雏一边回答道：
　　“老叔你可别瞎说，就算同屋的是别个我也会这样。”
　　老叔从里屋拿出了一杯热茶，笑着说道：
　　“要是这位蒹葭姑娘愿意跟着少爷，那也算是一段佳话。”
　　李雏吓了一跳，赶紧看了一眼内卧，虽说第一面他对蒹葭出言不逊，但那是刻意的。要是老叔这话让蒹葭听去了，天知道她会不会暴走，李雏从老叔手中接过了热茶，小声说道：
　　“哎哟我的叔欸，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世间有几对人和妖的夫妻？再说人家蒹葭是八境的大妖，我就是一普通人，我百年之后人家说不定才刚度过青春期。”
　　老叔哈哈一笑，像是看着自己亲生的娃儿一般，说道：
　　“是少爷多心了。少爷从小就没几个朋友，此次回京少爷竟带了个如此不凡的姑娘，我是替少爷高兴。”
　　李雏喝了一口热茶，舒服地出了一口气，说道：
　　“老叔还是这么喜欢给我下套。不过这早上一杯热茶是多少年没喝过了，当真让身子暖和和的。”
　　李雏喝完了一杯，老叔去内屋又给接了一杯，见李雏咕咚咕咚地又是几大口下去活像是把这热茶喝成了佳酿，老叔心疼地说道：
　　“少爷真是受苦了，外边的日子不好过。”
　　李雏捧着茶坐在石凳上，环视着这片简陋的院楼，几年来心头第一次有了回到家的感觉，五年来点点的回忆也在脑中跳动。李雏将喝完的茶杯递给老叔，示意不用再添了，但老叔还是默默地再续了一杯放在一边，李雏转过头去好奇地问道：
　　“老叔，你怎么到现在也没问问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老叔将做好的早饭一件一件地摆在院子的石桌上，头也没抬地说道：
　　“不问了不问了，现在问不也只是徒增伤感。以后日子还长着，有空的时候少爷可以给老奴讲讲现在外头是怎样的。”
　　李雏觉得在理，拾起筷子开始吃老叔做的丰盛早餐，但这么多李雏一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但是以老叔的习惯，这么多肯定是为李雏一人准备的。李雏见老叔没有动筷子的打算，说道：
　　“老叔你也吃点。”
　　老叔摇了摇头，微笑道：
　　“老奴吃过了。”
　　李雏皱着眉头，声线高了些，不容置疑地说道：
　　“那也吃点。我已经不再是什么皇子了，没有那么多规矩。”
　　老叔笑了笑，竟也不再坚持过去这么多年的习惯，拿起筷子与李雏同桌吃着。李雏挑起了一勺糯米，突然皱起了眉头，问道：
　　“母亲的坟还安好吗？”
　　老叔轻声回答道：
　　“老奴每个月都会去清扫，干净着呢。那些大人们就算再怎么过分，也得看看皇帝陛下的脸色。”
　　“少爷今天要去祭拜吗？”
　　李雏松了一口气，若是母亲在九泉之下仍被扰了清净，那李雏也难以自安。李雏摇了摇头，说道：
　　“不急着去看母亲，我打算先拿回本就属于母亲的府邸。”
　　老叔停下了筷子，惊讶地说道：
　　“您说的是崔府吗？少爷考虑好了？”
　　李雏简单地点了点头，老叔也不再多问，他当然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和凶险，但是老叔是不会去质疑的。
　　······
　　距今大约22年前，天启十一年，天京巨贾崔家牵涉进一宗欺君大案，一夜之间，在天京呼风唤雨的崔家被皇帝抄了个干净。一个月之后，崔家所有族人都被砍了头，足足几千颗人头堆积在天京城外，血流成河。那时，崔家唯一剩下的活口就是当时身为皇帝妃子的崔清清，至于崔清清何以逃过一劫，是因为她当时已经怀上了皇家的血脉。
　　但崔清清从此被关入寒宫严加看守，生产之际只有一个产婆陪产，门外就是杀气腾腾的天子近卫。在这种情况下，李雏诞生了。这之后发生了诸多事情，虽然李雏天生绝脉让皇帝非常失望，但这却让其他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也因为这个原因，李雏才能在皇宫里安全地成长。但崔清清在产后被迫搬出皇宫，皇帝念及旧情饶了崔清清一命，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保下她的地位。
　　从崔清清诞下李雏的那一刻起，母子便没有再见过一面。崔清清将自己的仆人留在了李雏身边，也就是老叔，老叔是崔清清还未出嫁时就带在身边的仆人，对崔家和崔清清有极深的感情。但是无可奈何，只得尽自己全部力量保护年幼的少爷。
　　天启十四年，李雏三岁之际，崔清清郁郁而终。因为崔家已无一人，皇家才特批老叔为崔清清送终，但是李雏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的。
　　崔清清生前一心想夺回崔家的府邸，但没有成功。崔清清身后，李雏尚幼，光凭老叔一人是绝无可能夺回崔府的。而今，李雏也已羽翼丰满，虽说失了皇子身份，但李雏有心夺回崔府绝不算难事，难的是李雏夺回崔府之后若是被有心人做文章，恐怕会有诸多麻烦。
　　老叔虽没有多说，但是心中仍是充满酸楚、希望和欣喜。虽说已过了二十年，但崔家小姐的容貌仍然历历在目。
　　李雏的食量不大，很快就放下了筷子。此时，蒹葭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出了内卧，老叔起身给蒹葭准备水和盘筷，李雏指了指水台和石桌给蒹葭指明洗漱和吃饭的地儿。蒹葭陡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脸感动地对老叔说道：
　　“这是您准备的吗，好贴心啊。”
　　老叔笑着摇了摇头，一边伺候着蒹葭。蒹葭喝着热茶，对李雏问道：
　　“今天去干嘛啊？”
　　蒹葭问出口的那瞬间就后悔了，果不其然，李雏依旧没打算让蒹葭顺心地得到回复。蒹葭翻了个白眼，也不做纠缠，跟李雏这家伙聊天，千万不能抱着希望，一定要平和、平和！
　　蒹葭埋头对付盘中的早饭，她越来越喜欢上人类的食物，自从跟着李雏之后她的伙食质量猛然提了好几个档次，美食对妖精也是极有吸引力的。当然另一方面，通过吃食物能够帮她缓解妖气不足的饥饿感。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了不知何时能到手的妖丹，一阵闷气涌上心头。蒹葭嘴里塞满了食物，一边嚼着，一边气呼呼地怒视着李雏。
　　李雏一脸莫名其妙，这狐狸又发什么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