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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拍卖那些事儿 / 第五章 水图

第五章 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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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三人起身。胡友德道:“这边请。”带着三人离了偏厅,穿过一个院子,来到了正厅。
  三人步入厅内,主位上一位长相中正的男子起身作揖道:“让三位久候了。”此人自然就是项云堂。
  三人作揖还礼道:“哪里,哪里。”
  项云堂道:“诸位请坐,看茶。”四人分宾主落座,厅中小厮自去忙活。
  胡友德先前已将三人名讳报予项云堂,三人之中有两人项云堂曾见过,只谢冲和一人是初次见面,身份自能推测,胡友德也就不一一介绍了,径直走到项云堂身边,侍立在侧。
  项云堂开口道:“诸位远道而来,不知找项某是为何事?”此话问得虽不能说无礼,但也略显唐突。项家常年有各路古玩行老板、藏家造访,目的不言而喻,项云堂早已见怪不怪,不愿多费口舌,开门见山。
  方若涵没想到他问得如此直接,略感意外,稍一犹豫,只听谢冲和道:“冲和久仰项先生大名,特来拜会。”
  项云堂淡淡地道:“久仰大名?项某虚名,不过是因为家中有些东西而已吧。”
  这话说的不冷不热,谢冲和听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略略定神,重新笑道:“项先生过谦了,您家学渊源,眼界学识自是高人一等,我们都是十分钦佩的。”
  项云堂并未接话,端起茶碗,用盖子撇了撇,啜了一口茶。
  谢冲和继续道:“项士一门人才辈出,项元汴前辈生前收藏甲于海内,其子项德纯以字行,工书法,项德新工山水善写生,其孙辈项嘉谟、项徵谟、项圣谟三位以画名。由明至清,项家书画人才之盛,就只文徵明一族可与比肩了。”
  项云堂道:“这些都是旧事了,几位先祖都已过逝百多年,不提也罢。”
  谢冲和见项云堂语句敷衍,态度冷淡,似乎不愿浪费时间客套寒暄,便也不多绕弯子,道:“听闻贵府收藏有许多名贵印砚,不知冲和今日是否有幸,可以开开眼呢?”
  项云堂道:“在下家中确有些个印砚,但并非名贵之物,不过是些市井凡品。谢先生印学行家,拿出来只怕污了您的眼睛。”
  话已说到这个分上,谢冲和再是痴迷印砚,也不想再继续热脸贴冷屁股了。他在苏州乃至江浙印砚圈都颇有名气,内心其实十分居傲,哪里被人这样泼过冷水。但他身为文人,修养极好,虽被拒绝仍不失礼数,道:“既然如此,那真是冲和的遗憾了。”
  蒋元路心道:“谢冲和啊谢冲和,看来你还是太年轻,都说了这项云堂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这等直白,怎能要了东西去?”
  蒋元路数次造访项家,有备而来,见谢冲和碰了钉子,也不意外,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
  件东西。众人都看过去,只见是一只锦盒。蒋元路将锦盒打开,从中取出了一支细小卷轴。众人见他此举都略感意外,大家心知肚明,此次各人皆是为向项云堂求东西而来,还没求得东西,自己先拿出一幅卷轴,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蒋元路对项云堂道:“小弟先前屡次叨扰项兄,不胜惭愧。不过小弟今日来,乃是因得了幅小画,想请项兄共同品鉴一下。小弟猜想项兄或许会对这件东西有点兴趣。”
  项云堂道:“哦?蒋老板得了什么稀世名画?”
  蒋元路笑道:“小弟哪里有本事弄到什么稀世名画,这幅画搁在项兄眼中就是个寻常玩意儿。”说着走到项云堂身边,将卷轴缓缓铺于他身侧桌上。
  项云堂本见这支卷轴细小,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真是好东西,光题跋就一大堆,先一句也只是客套。他刚拿起茶杯在喝茶,斜眼往桌上一瞥,脸色顿时僵住了,杯子举在半空。方若涵与谢冲和见他这般神色,都心中好奇,心想项云堂什么东西没见过,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二人再看那张画时,见是一张仅有一平尺多的小画,画上绘着淡淡水纹,左上角提有小字“闲云潭影”。
  方若涵一眼便既认出,暗自纳罕,低低地道:“《十二水图》……”
  方若涵声音虽然不大,但谢冲和离他较近,已听到了,道:“这就是南宋马远的《十二水图》?”谢冲和对印砚之外的文玩都只是略有研究,《十二水图》虽听过其名,要让他一时间认出来却是不能。
  蒋元路道:“正是。”脸上颇有得意神色。
  谢冲和道:“《十二水图》乃是十二张,这……怎么只有一张?”
  厅中一时无人应答。此刻除谢冲和外,余人都已知晓蒋元路用意,却不便开口言明。谢冲和不明所以,正自行猜测,只听项云堂道:“蒋兄真是用心良苦。”
  蒋元路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小弟一得了这张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您。”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间透露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架势。
  项云堂哈哈笑道:“有劳蒋兄费心了!”顿了顿又道:“蒋兄这张画,可否能让与在下?”语气中姿态甚低。
  蒋元路笑道:“小弟既拿了出来,便没有想要私藏的意思。”
  项云堂本想蒋元路在项家碰过许多次钉子,总以为他不能如此轻易答应,倒是颇感意外,道:“蒋兄豪爽,在下自愧不如。那这价格您看……?”
  蒋元路嘿嘿笑道:“不忙,不忙。小弟有一小小请求……此事嘛,对您也只是举手之劳。”
  项云堂道:“蒋兄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蒋元路道:“在下十分盼望一睹《十二水图》全貌,不知项兄能成全否?”
  项云堂沉吟了片刻,笑着道:“蒋兄既然想看,在下自不敢吝啬。”他对身旁胡友德轻声交待了几句,胡友德便转身往厅后去了,再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只托盘。托盘上盛着一幅卷轴。胡友德将卷轴呈给项云堂,项云堂便在桌上将卷轴铺开。
  三人都起身走上前去。只见卷轴上一字裱有数幅尺来长的小画,底色泛黄,绘有各种形态的水纹,每一幅画的左上角都有小字注名,依次是“洞庭风细”、“层波叠浪”、“寒塘清浅”、“长江万顷”、“黄河逆流”、“秋水回波”、“云生苍海”、“湖光潋滟”、“云舒浪卷”、“晓日烘山”、“细浪漂漂”。因为桌子长度不够,项云堂并未将卷轴全部展开,而是与胡友德二人一起,边铺边收,将卷轴内容逐一展示。
  蒋元路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十二水图》果然名不虚传呐!”又转向方若涵道:“方兄以为如何?”蒋元路问这话,意图乃是为了向方若涵炫耀自己手段,为刚才叢云章一事找回面子。
  方若涵道:“今日托蒋兄的福,有幸得见此画,方某三生有幸。”
  谢冲和见卷轴上只裱了十一幅画,便明白了蒋元路用意,心想:“蒋元路必定早已知道项家藏有马远的《十二水图》,只是缺失了一张,因此费尽心思觅得来,项云堂见了自然会问他收购。难道蒋元路这一趟并非为了求索,而是推销来了?”
  项云堂将全卷展示完之后收起放于一边,道:“顺治二年,清兵劫掠项府,此画也一并遗失了。之后先人几经辗转寻回,却有部分残缺,少了一张,只剩下十一张了。”又向蒋元路道:“蒋兄若能割爱,使之百年后得以合璧一处,那真是桩莫大的美事了。”
  蒋元路道:“蒋某自然愿意成人之美,只是这东西吧,不太好开价……”说着故作为难神色。
  自来收藏文玩如果缺失了部分,如一对绣鞋少了一只,一双耳环少了一个,卖家出手那缺失的部分时,价格往往会比市价高出许多,只因藏家只此件非买不可。项云堂也不意外,料想蒋元路定然会将价格报的极高,只要不太过分,他都可以接受。
  只听蒋元路道:“小弟听闻项府中有一唐代白釉双龙耳瓶,若能以这幅图换得那唐代耳瓶……”
  闻言项云堂脸上突然现出一丝不悦神色,默不作声。这唐代白釉双龙耳瓶价值虽然比那张水图要高出许多,但仍在合理范围之内。只是若让他拿银子买,哪怕是十分高价他也愿意,但若让他换,却有些不太情愿。思来想去,总觉得似乎是被人抓住了把柄,非答应不可,一时心中不平。
  蒋元路也不着急,悠闲地喝着茶,好整以暇地等着项云堂慢慢考虑。
  项云堂斟酌良久,道:“蒋兄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来打个赌,如果蒋兄赢了,我就将自己这十一张水图售与蒋兄。如果是我赢了,蒋兄就将这幅《闲云潭影》售给我,但我只买不换。”
  此言一出,在坐三人都是一怔。项云堂这赌注实在惊人,连蒋元路也万万料想不到。《十二水图》是有钱也买不着的东西,这么占便宜的赌注,蒋元路自然是万分心动,略一思忖,道:“这赌法……”
  项云堂道:“赌法由我来定。”
  蒋元路心想:“项云堂是有身份的人,该不会提出什么下流离谱的赌法。”又道:“还有价格……?”
  项云堂道:“这价格嘛,就按市价,方老板与谢先生两位行家在此,皆可作见证。”
  蒋元路道:“好,就依你所言。”顿了顿又道:“敢问项兄是如何个赌法?”
  项云堂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不如蒋兄来猜一猜这幅《闲云潭影》是真迹还是伪作。”
  闻言,在坐三人中蒋元路与谢冲和都是一愕,只有方若涵微微勾起了嘴角。蒋元路心中盘算道:“这项云堂打的什么主意?《闲云潭影》我仔细看过乃是真迹,再说若是假的,他为何会志在必得,又怎么会和我打如此吃亏的赌。”这个问题答案过于明显,反教蒋元路大惑不解,丝毫不敢怠慢。
  他思忖良久,突然灵光一现,心中已有了计较。这计较无关画作真伪,却是个权衡利弊的结果。蒋元路心道:“这场赌局无外乎四种结果。第一:我赌画是真迹,画也确实是真的,那我赢了项云堂十一水图,凑成全品,自然是上上等的结果;第二:我赌画是真迹,然而却是假的,那我便输掉一张假画给项云堂,也无甚可惜;第三:我赌画是伪作,并确然是假的,我赢来了十一水图,也还只是个残件,价值大打折扣;第四:我赌画是伪作,画却是真的,我赌输了便只能将画以市价出给项云堂。”如此一番考量下来,蒋元路便得出了结论——赌“真迹”只赚不亏,赌“伪作”却只亏不赚。于是对项云堂道:“在下认为此图乃是……真迹。”
  项云堂道:“蒋兄确定吗?”
  蒋元路略一犹豫,又肯定地道:“确定。”
  项云堂缓缓地微笑着道:“那么的话……恐怕要让蒋兄失望了。”
  蒋元路皱起了眉道:“怎么?这画乃是伪作?”
  项云堂道:“也并非伪作。”
  蒋元路眉头皱得更深,心道:“不是真迹也并非伪作,项云堂这是在耍我玩儿吗!”蒋元路心有不满,暗自忍耐,脸上笑着对项云堂道:“还请项兄明示。”
  项云堂不紧不慢地道:“此画乃是……半真半假。”
  闻言蒋元路大奇,心中不服,道:“项兄说此画乃是半真半假,不知可有根据?”
  项云堂道:“看来蒋兄不太相信在下的话,敢问谢先生与方老板且作何想?”
  谢冲和道:“恕在下孤陋寡闻,不能分辨真伪。”
  方若涵略一沉吟,道:“我看这画……似乎前后两部分并非出自同一人手笔。”
  话音刚落,只听“啪、啪、啪”之声。三人看过去,见项云堂轻轻鼓掌道:“方老板好眼力。”
  蒋元路觉得方若涵或许只是信口胡诌,便道:“敢问方老板,您认为哪一部分是假的?”
  方若涵起身走到了桌前,看着那幅《闲云潭影》道:“乃是左侧半段,题字部分,皆为后世画家接笔。然则接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方某生平从所未见。不知是出自哪一位高手。”
  项云堂微笑道:“方老板可曾听过山西夏侯氏?”
  方若涵道:“传闻山西夏侯氏从北宋开始一直精研修复、仿古手艺,一手家传绝技出神入化,往往能以假乱真,但在前朝末年就已失了传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谢冲和道:“原来是山西夏侯氏的手笔,难怪。”
  蒋元路淡淡地道:“项兄可有何证据,证明此画一半乃是伪作?”
  方、谢二人都想:“蒋元路这话一出口,就等于是和项云堂撕破脸了,摆明了怀疑项云堂刚才是在扯谎,不管结果如何,都是破釜沉舟之举。”谢冲和上前打圆场道:“一场赌局而已,蒋兄何必那么认真呢。”蒋元路并未答话,不作理睬,谢冲和讨了个没趣。
  项云堂微微皱眉,他本认为这赌局点到为止就能了事,却没料到蒋元路打算死磕到底,看来是动了真格,便道:“呵呵,既然蒋兄如此认真,那项某也愿意奉陪到底。”项云堂对胡友德轻声吩咐了几句,胡友德便退了下去,不一会儿端着一只盛着水的脸盆回到大堂,将脸盆放在桌上。
  项云堂指着《闲云潭影》对蒋元路道:“这画在下可否……?”
  蒋元路道:“请便。”
  项云堂拿起《闲云潭影》,泡进脸盆之中,三人都走上前,只见盆中水慢慢没过画作,起初并无反应,大约一刻钟后,画作中间显出一条浅浅痕迹,将画一分为二。这痕迹行家一眼便知,确是接笔无疑。三人也早已闻出,这盆里装的并不是水,却是酒。痕迹初一显现,蒋元路就已无话可说了,项云堂怕泡久了对画作有损,就命胡友德将画拿去冲洗。三人都坐回了原位,只剩下蒋元路站在原地愣愣出神,直到听见项云堂开口,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只听项云堂道:“这《十二水图》祖上初觅得时,第一幅就已缺失了一半,于是请夏侯氏按原画笔意做了补笔。”顿了顿又道:“夏侯氏家传的修画材料十分特殊,这独门的验看方法他们家本甚少告知旁人,但祖上与夏侯家多有来往,因此得知。”
  方若涵道:“方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谢冲和本来先前碰了钉子,心情不甚爽快,但被《十二水图》之事一搅,已将之前的不快完全抛在了脑后,略带兴奋地道:“冲和今日可真是没有白来一趟,奇哉,妙哉!”
  蒋元路这一番丢了画又丢了人,赔了夫人又折兵,心中烦闷不已,只想早早离去,道:“在下今日多有打扰,这就先告辞了。”
  项云堂道:“蒋兄怎么如此急着要走?这《闲云潭影》的价钱,我们都还没有谈妥。”
  蒋元路已转身向门道:“在下相信项兄,您定就行。”
  项云堂看蒋元路一副想赶紧逃跑的样子,便道:“那行,我稍后差人将画资送去凌云阁,给蒋兄查收。”
  蒋元路“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了。
  刚才的事情,方若涵看在眼中,他见项云堂费尽心机斡旋,只因不愿出让藏品,已然明白就算自己开口求*购,他也断然不会答应,没必要浪费口舌,正打算告辞离开,见胡友德领着一个大夫模样之人回至厅中。胡友德走到项云堂身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项云堂微微点了点头。
  方若涵见项云堂似乎有客,于是道:“方某也告辞了,他日再来拜访项先生,还望不弃。”
  项云堂道:“随时欢迎。”
  谢冲和看另外两人都走了,也道:“冲和也告辞了。”
  项云堂朝谢冲和拱了拱手,又对胡友德道:“老*胡,送送二位客人。”胡友德弯腰“唉”了一声,便带着方、谢二人一路出了项府。
  二人在项府门口道别,谢冲和约好了下月去杭州拜访方若涵,二人就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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