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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拍卖那些事儿 / 第三章 梅雨 归人

第三章 梅雨 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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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来至大堂,见楠木桌边一左一右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只听那妇人道:“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金卯道:“我们掌柜现在不在店内,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妇人提高了嗓音:“不知何时能够回来?我看是回不来了吧。”说着翻了个白眼:“我们都来了好几趟了,每次都说不在,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们呀?”
  金卯道:“我们掌柜确实不在,他去嘉兴收字画,已走了十来天了。”
  妇人听了并没有要罢休的意思,道:“真不在也好,假不在也好,总之卖完东西便不管了,这掌柜的莫非是个奸商?”
  闻言尹泽微微有些不悦,道:“掌柜平日里很忙,很少会在店中,您要是愿意等,我这就给您上杯茶,您要是不愿意等,那就请自便吧。”
  妇人看向了尹泽,拿腔拿调地道:“哟,看这位小哥长得倒是斯斯文文,说起话来怎么这样难听,你这是要赶人怎地?”
  尹泽道:“来到店中的都是客,我自然不是要赶您,不过还请您莫要随意编排我们掌柜。”
  妇人忽得站起身,指着尹泽道:“你这是和客人说话的态度吗?”
  冯炳全用眼神给了尹泽一个警告,随即赔笑着上前道:“这位大姐您有什么话好好说,实在不行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妇人瞥了冯炳全一眼,慢慢坐下道:“你是这间管事的吗?能做得了主吗?我看啊,和你说了也是白说。”
  冯炳全依旧满面堆笑道:“我虽做不了主,但好歹在此间店铺呆了十几年,多少见过些事情,二位有什么麻烦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二位出出主意。”
  妇人听后便不言语了,看了身旁男人一眼。
  男人本就觉得甚窘,在一旁半天没说话,此时被老婆看了一眼,只好站出来说道:“是这样的,我先前在你们店内买过一张字画,前阵子突然翻出来,想将它卖了换钱,不知道掌柜的愿不愿意收。”
  冯炳全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呢,这事好说,我们掌柜应该也快回来了,您二位稍安勿躁。小金,快给客人上茶。”金卯立刻端上两盏龙井绿茶。见二人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冯炳全便与两人攀谈了起来。
  原来这男人本是个贩丝绸的客商,十几年前那会儿生意做得不错,颇有些资产,便在朋友介绍之下,在店内买了一张画。他本人原也不太懂这些附庸风雅之物,仅仅是出于跟风,买来便将字画忘了,随手丢在角落箱子里积灰。几年之前,男人生意上出了些叉子,折了不少银两,生意也是一落千丈,待到这两年,更是入不敷出难以为继。一日整理家中物品,在一口箱子里翻出这张字画,男人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件东西,想到当初买来时也花了不少银子,就想将它卖了。可是男人问了几间古玩行,都道这字画不值钱,给出的价钱只够当初本金的一半。男人将情况告知了妻子,想商量将其折价卖掉,妻子听后便骂男人没用,说当初是哪间古玩行买的,便要叫人家负责,须得按原价将字画买回去,否则就是黑店,定要纠缠到底。
  男人将来龙去脉一一说了,只关于妻子的话隐去不提。众人这才明白二人为何来者不善。
  金卯悄悄在尹泽耳边嘀咕:“看他们刚才那样子,我还以为是掌柜卖给了他们张假画呢。”
  尹泽压低声音道:“怎么可能,掌柜何曾有卖出过假货。”
  只见男人从袖中掏出一幅卷轴,众人都走上前去。男人将卷轴缓缓打开,原来是一幅山水立轴。画面落笔细致,清雅隽秀,然而纸张已泛黄皴裂,多处模糊不清,仅落款处较为完整,钤印“张宗苍印”。
  冯炳全对男人道:“您可还记得购买这画时花了多少银子?”
  男人道:“记得,一百二十两文银,字据我都还留着。”说着又从袖兜里掏出一张泛黄纸张来,递给了冯炳全。
  冯炳全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店铺的出售字据。虽然已经破旧,但上面一百二十两写得分明,不禁微微皱起了眉,不言语了。尹泽也猜到了他想的是什么,张宗苍此人名气并不太大,没什么行情,即使画面原本尚算精美,然则品相不佳,显然保管得十分粗糙。若真的要开价,也便和先前几家古玩行相差无几。
  男人见众人都不表态,心中惴惴,开口道:“你们看这画如何?”
  冯炳全打个哈哈:“劳烦二位再坐一坐,喝茶、喝茶哈。你们这画情况比较特殊,可否借我再仔细看看。”
  男子道了声“好”将画递给冯炳全。冯炳全接过画,一边假装看着,一边心中飞速盘算该如何处置。
  恰在此时,绿柳丛下,西子湖边,一辆马车正沿着官道踏雨而来。途经雷峰塔,沿着玉皇山,出城隍庙后穿过清波门,约莫半炷香后,堪堪停在了古玩行门口。车帘起处,一位男子缓步而下。男子身形清朗,穿一身墨绿色油绢雨衣,与马车夫吩咐了几句,便朝店内走来。
  众人听得门外传来马车声响,一齐向外看去。金卯眼尖当先认出了来人,第一个便冲了出去,也不打伞,径直冲到来人面前,男子与金卯交待了几句,金卯便去牵那马车。男子进了店门,将雨衣从身上脱下,轻轻掸了掸袖上雨水。只见此人而立有余,着一身靛青长衫,眉目疏朗,气质似儒似商,似文人清高而不迂腐,似商人干练而不油滑。风度闲雅,从容自若。
  三人此时也都已认出了来人,一齐迎了上去。尹泽欣喜地道:“师父,你回来了。”说着去帮男子拿雨衣。
  冯炳全笑道:“哎哟,掌柜的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望穿秋水了。”
  男子将雨衣递给尹泽,道:“望穿秋水没看出来,得意忘形倒比较像。”
  吕长安道:“有两位客人正要找你,说是......”
  妇人听几人说话,猜到这人就是掌柜,只是见他似乎只有三十出头,还不如那两个伙计年纪大,微觉意外。不过她也无暇细思,忙上前道:“这位就是掌柜呀,真是仪表堂堂,瞅着就不一样,一看就是个明理的人。”妇人瞬间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嘴脸。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间怀疑起刚才口口声声被骂为“奸商”的实际另有其人。
  男子礼貌地微笑道:“在下方谦,字若涵,正是这间掌柜。请问二位找方某是为何事?”
  妇人笑道:“诶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对方老板来说就是小事一桩。”妇人向男人递了个眼神,男人会意,将事情原委又重新述说了一番。
  冯炳全走上去将画与出售字据递给方若涵。
  方若涵接过字据看了一眼,又仔细看了看画,便将画慢慢卷起,对那夫妇道:“这画当初既是从我们店中购得的,我们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妇人表情夸张地道:“我就知道,方老板肯定不会让我们吃亏。我看人最准了,我第一眼看到您,就知道您是个顶好的人。”
  方若涵道:“您客气了,此乃方某分内之事。”
  妇人向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清了清嗓子,道:“至于……这画的价格嘛……”
  此时冯炳全正站在夫妇俩身后,连连向方若涵递眼神。
  方若涵见他挤眉弄眼,莞尔一笑,道:“这样吧,就按照您当时买入的价格,我再加一成,将画收回。”
  众人都是微微一愕,不明白掌柜何以开出如此高价,但客人既在,不便多言。
  妇人本来只想让方若涵照价回收,没想到他竟还主动加了一成,一时大喜过望,腹中准备好的说辞都落了空,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男人道:“多……多谢了啊,方老板。”
  方若涵微一颔首道:“客气,客气。”
  妇人道:“方老板可真是个爽快人。”
  冯炳全笑着道:“您二位可得念着我们掌柜的好,以后若有朋友要买卖古玩,记得介绍给我们吉光阁呀。”
  妇人的眼睛笑成了两个弯,道:“必须的呀,我肯定逢人就说你们吉光阁的好。”
  众人都想:这倒不用怀疑,这妇人一看就是个嘴快的。
  方若涵转向尹泽道:“尹泽,去准备一下收讫字据。”
  尹泽道了声好,转身往大堂一侧的书桌走去。尹泽从书桌上的木匣中取出了一张空白收讫字据,磨墨提笔,填上作品作者价格年月等等。
  在此期间,妇人舌绽莲花地换着词儿奉承了方若涵一番。只听得店内众人目瞪口呆。
  尹泽填完字据,放下笔,对方若涵道:“师父,字据准备好了。”
  闻言,方若涵对男人道:“还请劳烦签写一下字据。”
  男人起身跟着方若涵来到书桌边。二人分别在字据上签了字。方若涵又从袖中取出两枚印信,按了印泥,盖在收据之上。只见是一枚白文“方若涵印”,一枚朱文“吉光阁杭州分号印”。
  方若涵将字据与一张银票递给男人,男人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道:“耽误了您几位那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就告辞了。”
  妇人也站起了身,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啊。”
  方若涵朝他们拱了拱手,道:“二位有空常过来坐坐,我们随时欢迎。”
  众人将夫妇俩送出门。两人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连声道谢。
  尹泽见两人已走远,对方若涵道:“师父这幅山水是您以前卖出的吗?”
  方若涵道:“不是。”
  冯炳全接口道:“你师父是七年前接手的店铺,那男的买这画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应该是从老掌柜钱樾手上买的。”
  方若涵点了点头,道:“这画是十三年前我师父卖出的,那时我还在店中当学徒。”
  尹泽心想:原来我的师祖叫做钱樾,又道:“这张宗苍没什么名气,画的品相也不是很好,既然不是您卖出的,为何要收回呢?”
  方若涵道:“只因此画确是出自我们店中,虽然当时我并非掌柜,但也需对此负责。”顿了顿又道:“自老王爷起,吉光阁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在店内买的东西,若想出手时,店铺须得尽数收下,至于价格也不能与原价相差太多。所以来吉光阁的多是老客,且常常是数度进出,都只认准这间。”
  尹泽觉得方若涵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师父,若总是照价回收,那岂不是要亏本?”
  方若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明日你带着这张画去城东找一家汇锦轩,他们老板吴六指与我相识多年,你就和他说是我让你去的,他自然会招待你。”
  尹泽不明所以,先答应了。
  众人回至店中,只有金卯还守在马车边。方若涵终于得空交待正事道:“我带回来些挺要紧的东西,先赶紧入了库吧。”
  尹泽道:“师父你这次去嘉兴拿到不少好东西吧?”
  方若涵道:“所幸并未空手而归。”
  冯炳全道:“掌柜出马那肯定是例无虚发,百发百中。”
  方若涵道:“行了先别贫了,老炳你去教一下小金,千万别把东西弄湿了。”
  冯炳全做了个请安的手势道:“喳”,便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喊道:“小金,让马车再过来点。”
  方若涵又转向吕长安:“老吕你去库房收拾一下,准备一下入库。”
  吕长安“诶”了一声往库房走去。
  尹泽正等着师父向自己交代,方若涵却笑着轻轻拍了拍尹泽的肩,道:“这些天怎么样?我不在店里,老炳有没有欺负你。”
  尹泽觉得虽然冯炳全经常将活儿推给自己,但他也时常有意无意地教导自己,道:“炳叔他们都挺照顾我的,平日里教了我许多,徒儿一切都好,只是多日不见师父,甚是想念。”
  方若涵笑道:“看来老炳还真是教了你不少,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尹泽一脸委屈:“师父你冤枉我了,徒儿是真的很想念师父。”此次方若涵离店半月有余,尹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确实一直盼他早日归来。
  方若涵笑道:“我在路上见了一册《宣和博古图》印的甚好,就买了下来,回头你来我这里取了,有空可以翻着看看。”
  尹泽心中感动,师父虽人在外面,却总是惦记着自己:“谢谢师父,你对徒儿这么好,我一定会好好学,以后有了本事报答你。”
  方若涵仿佛是被尹泽的话逗笑了道:“行,我等着你,只盼你青出于蓝,以后我便做个甩手掌柜,成日只在店中喝茶。”
  尹泽知道方若涵说的只是一句玩笑话,但他心中却正是如此想的。他见师父成日在外奔波,只盼自己早日学得本事,能够为其分担一二。
  此时只听金卯在外头喊道:“尹泽你在做什么呢?快来帮忙呀!”
  “来啦!”尹泽本想和方若涵再说会儿话,但大家都在忙着,他也不好独自拉着师父在一旁聊天,刚跨出两步,又有些犹豫地回头看向方若涵。
  方若涵笑着微微一扬头,道:“去吧”。
  金卯将马车牵至门口,尹泽在屋内找出了几张大油纸,将马车内的一口大箱子一处不落地裹了两层。冯炳全站在屋檐下指挥。金卯与尹泽两人一道,将箱子从马车上抬下来,进了大堂穿过角门,沿着抄手游廊抬至库房。吕长安已将库房清理出一块空地,他找了一块抹布,将油纸外的雨水细细擦去,这才打开箱子。箱子里也是一层油纸,用蜡封住了边缘缝隙。吕长安小心地割开封蜡,揭了油纸,只见里面是整齐码放的一整摞卷轴。
  四人默契地形成一条流水线,利索地处理起这摞卷轴。冯炳全将卷轴一一打开,报上朝代作者材质名称。吕长安登记入册,尹泽将卷轴分类,写出标签贴于轴头。金卯按照标签摆放上架。大约一顿饭功夫之后,东西已被处理得七七八八了。
  尹泽刚给一幅卷轴贴完标签,便听到冯炳全“咦”了一声。尹泽抬起头,看见冯炳全弯腰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只黑色长条漆制木盒。
  吕长安道:“这是什么?”
  冯炳全看了看漆盒上的锁,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上了锁,等会儿给掌柜吧。”
  吕长安道:“好,那先搁一边吧。”
  四人又忙了一小会儿,将箱子中所有物品都入了库。吕长安拿了入库账册与漆盒,与大家一起回至大堂。方若涵此时已换了一身干衣服,正坐在桌案后核对一册账本。吕长安将入库账册和漆盒放在了方若涵面前。见方若涵并未多言,吕长安也不去打扰。不到一盏茶功夫,方若涵看完了账本,又翻开入库账册仔细核对起来。半刻钟后,方若涵合上了账册,起身将漆盒揣入怀中,对尹泽道:“尹泽,和我去一个地方。”
  尹泽道:“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方若涵微微一笑,道:“去了你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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