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惊蛰

　　正月启蛰，言发蛰也。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
　　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惊雷阵阵，遇上雷雨天气的南方对于旅人来说那是及其不舒服的，呼吸的是湿透了的空气，绵延百里的山林，其间道路崎岖坎坷，湿滑的泥路藏着些许碎石子硌着脚掌，湿透了的全身，也挡不住蚊虫的肆虐。
　　一到南湘就充斥着梅雨的气息，潮湿的空气配上还未从寒冬完全走出的温度，水汽粘在衣服上渐渐变硬，又冷又硬，难受至极，更别说还要再过四里才能到下一个小镇，步平与王大业气喘吁吁，身上冒出的热气却不能使硬邦邦的衣物变得柔和些。
　　“吴国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的了？咋个老是觉得咱们走错咯，这方向望着也不像是东南边地东海，反倒像是南湘。”王大业一边拧了拧摆袖上的水。
　　吴国在上京城的东南边，拥有整个南华地界的东海海岸，也有着多不胜数的海外仙境传说，还是天下第一王一二的归隐之地。
　　原本步平是不打算带上王大业的，没曾想王大业死缠烂打不愿放弃蹭吃蹭喝的机会，生活嘛，既然拒绝不了那么就大方点接受它。
　　显然步平是这么做的。
　　王大业呢，步平也算是将其老底套干净了，哪里是什么高手，就是个黄皮蛤蟆装天鹅，咋装都不像。
　　而与之不同的，那个混酒吃的老叟，才是个高了高的高手。
　　“怎么就忘了拜师呢？要是能让那个老头做我师傅，那几年后我岂不也是一位高手？”步平没理王大业，径直的走在山间小径上，对于方向并没有什么疑惑。
　　“哪个老头？你怕是又被人蒙了，跟你说江湖骗子多得很，你要跟我多学学，不要看我武功不高，但是实打实呢江湖经验那是不缺。”说不好官话的王大业，操着一口子西蜀方言味的话让人难受。
　　步平幼年时在西蜀呆过，听着这样的口音也未觉得不适。
　　带上王大业还有一个更好的理由，年仅十七（这里用的是虚岁，整本书都会采用虚岁）的瘦弱少年怎么看都会半路夭折，就算王大业不堪大用，不得不说的是壮实如牛，再加上那把唬人的大刀，总是能够吓退一些宵小。
　　“你说什么样的高手能一跃踏青云，带着我纵观整座上京景象？”步平没有回答王大业的话，反而问了这样的一句。
　　“凌虚踏云？这个本事怕是得天镜的大佬才阔能。”王大业也是被吓了一跳，这可是真的大虾。
　　“天镜是什么？”
　　“武道境界分为俩境，地与天，地境又分三重，其一养气，说的就是养气固本，内炼一口气，养气自生津，行气有内力，专注在其中，丹田气自生，蕴意自可期。其二说的便是这蕴意，意可有剑意，拳意，刀意，棍棒叉戟皆可，这层就有些玄乎了，我也说不大好。其三则是造势。”说到这里王大业就停下了，就好像那个买酒囊中羞涩的王二一样，脸上露出大姑娘才有的扭捏。
　　步平一看王大业的脸就明白了，这家伙肚子里又没货了。
　　“所以你就只有养气阶的本事？再上面的都说不明白了。”终归还是身子弱的少年几天下来走了这么大一段路，身体吃不消了，杵着边上的常青树，缓缓坐下，从王大业背囊里要了喝的，俩人便坐下休息。
　　“你说的也没差咯，我嘛就是养气，蕴意造势懂得不多，天境的更是听都没听过，就不敢乱说，要是耽误了你就要不得了，天地俩境又被称为地下三层天上俩重，地下三层就是打地基，越扎实越好，这话倒是应该不差。”
　　“咕咚咕咚~话说咋个不整俩匹好马，自个走得起多费劲。”累的不行的时候大口喝水也能喝出酒的爽快。
　　一听这话，步平脸色变个不停，回头哀怨的看着王大业“你怎么不在上京城跟我说这话，合着这几天的苦白吃了？”
　　王大业也傻乎乎的看着步平愣住。
　　四里也就小半时辰的事，一路上王大业没开口要指教步平养气的事，虽说相处时间不长，但是看得出步平是个傲气的人，如不是最好的，绝不会学的。
　　不一会，远远的有个亭子，想来是前面小镇的送客亭吧，一到这儿路上的行人便多了起来，跟着行人缓缓前行一段便到了镇子口，镇子口的垂柳枝条随着风儿轻轻摇摆，散落不少柳叶，落在拱桥上，石砌的桥，两侧刻画着十二生肖的浮雕，桥的那面人声鼎沸，桥的下面渔舟陆续回返，天色渐暗，渔人喜悦的丰收将带给家人一顿美餐，今朝将逝，明日即来。
　　也就抖擞鞋底的功夫，就大抵逛了一圈，随意找了家客栈，抬头一望，哟呵，同家客栈。
　　没曾想这同家客栈的分店都能开到这地方来，靠的怕不是物美价廉、服务俱全。
　　想来应当是有店里帮衬的，倒也不担心王大业喝多了扛不动。
　　进门一看，与上京那家还是有些差别的，多少夹杂着些南湘风情。
　　没有挤满的客人，整洁堂亮的大堂，零零散散的坐落着些戴斗笠的，披着披风的，拿刀的拿剑的，都在干俩件事情，吃饭喝酒。
　　正中央的地方有个麻衣瘦猴左手捏着茶碗右手拿着案板，正在夸啦夸啦的冲着一群人喷唾沫。
　　仔细一听，原来是个说书的。
　　小二见新客人进来，一路小跑过来，扯下肩头的白麻布，象征性的擦了下桌椅，招呼着步平二人坐下，还给上了碟瓜子儿。
　　点了几个拿手好菜，王大业就自告奋勇去打探消息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大业摸着嘴角的油水，往自个那桌回，桌上多了个人，就是那个说书的，看起来步平和他聊的还挺开心的，不时地笑。
　　往凳子上一座，就瞥了一眼那个说书的，标准的仪式笑容，最让他觉得恶心的是嘴角右下的痦子，像是粘了一坨。
　　王大业献媚似的冲步平说到“我就说嘛，咱们走歪的了，这边是南湘，再往前四十里就到南湘王城丰都了。要往东边撤，诺，就那边。”一边指着手势，又一边瞅着说书的，看来王大业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衅。
　　步平和说书人的聊天在王大业还没坐下之前就停止了，王大业也不大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是吗？那去哪里能买到马匹问了吗？”
　　“某问。”
　　“再去问问。”
　　王大业，撇了撇嘴，幽怨的望着步平，还是慢吞吞的挪起脚又去打听了。
　　不一会，王大业问完回来了，说书的也走了，小二刚好把菜抬了过来。
　　俩人边扒拉边说着话，
　　“刚刚那个说书呢说了麻子？”
　　“没什么，就是过来蹭口水喝，讲了个笑话给我听。”
　　“哦...马问着了，镇子外边有棵神树，就是那棵常青树，大得很，到了那边冲北走不到百步就看得见个马厩，那边有个老马夫会卖马。”
　　“嗯，先吃饭，天大地大肚皮最大，吃完过去看。”
　　“他说了哪笑话？”
　　“谁？”
　　“那个说书滴。”
　　“嗯...他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讲故事......”
　　“郎个无聊？我七岁就不爱听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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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王大业还是靠谱的，过了常青树往北走不了多少就有个马厩。
　　老马夫也不是什么黑心商人，乡土百姓还是实诚得紧，明明白白说了只有几匹驽马能卖，随便挑了三匹，一共四两七钱，多出来的那匹要背负之前王大业身上那个包裹，毕竟装了不少碎银子，还是挺沉的。
　　王大业出了客栈后，老觉着不舒服似的，就好像是小娘们嘴里进了苍蝇，不吐不快。
　　“我咋个老觉得那个庙呢故事，你是耍我呢？”
　　步平没理皮他，翻了个白眼，牵着马冲着东先走，心里想着你缺心眼啊，怎么慢十几拍。
　　王大业紧跟其后，不依不挠“所以你俩个到底说了些麻子。”
　　“说过几天会下大暴雨，缺心眼子的会被雷劈。”
　　“又是唬我？”王大业脸上撑着疑惑的小眼神，脚下的步子却没有放慢。
　　没过几天，果然下起了暴雨，大雨下的稀里哗啦的，席卷了整个南华，阵阵雷声像是巨石砸在心口似的，给了吴国人重重一击。
　　监察历-明启十三年二月初，
　　吴王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