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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千年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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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哀十年,六月二十九日,入夜,都城菡萏。
  明月红灯悬头而挂,赤布丝匹连贯在主道的屋顶之间,几丝乱云簌簌风驰中漂浮点缀着,像勾勒明线的暗笔,月光和烛光透过这些层层空隙,静影沉璧。
  又仿佛“满地尽是黄金甲”的银杏,均匀下坠沉淀后彼此交织舔舐,似海潮暗流般相汇,在四达八通的街市里柔和的静静淹涌,为菡萏城遮上一层淡且轻薄的光辉。
  琼楼玉宇鳞次栉比,庙阁、青楼、酒摊、画舫、斗鸡走狗之场更是林立其间,各类商行字画之旗比比皆是,迎风招展,猎猎不止。
  行走其间可以想象到那往日般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叫卖跌起的热闹景象。
  然而此时此刻,各家闻风听说吕议今日回宫,门户皆是紧闭不出,内无明灯投照,外无猫猫狗狗,周围杳无人迹,大街小巷不闻人语,唯有轻风中树叶颤动,鸦鸣鹊躁。
  周围小道所隔之墙若非壁块脱落的石垣,则为青苔横生的木制栅栏,行至其间甚至可以看到某处腐尸堆叠倚靠其旁,仅凭一些枯枝烂柴草草掩盖,腥腐恶臭直冲难闻。
  森森然如魔窟笼罩凡尘,阴阴兮似地狱浮升人间。
  一道道疾影倏忽而过,“咯吱咯吱”的木轮匆匆碾过平坦的大道,夹杂着“滴答滴答”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踏碎周遭的寂静。那是四匹来自西北品种的汗血宝马。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何人的马车。
  紧接着浑重如钟的则是一群来自南方和东方体态肥矮的墨马,马乘上都配有尖刀长枪,在昏白的荧光中反映出一道道似雪般惨白而刺眼的厉光,仿佛鬼魅勾魂之器。
  这是专为相国殿后的护卫骑,他们不时停下,快速地破门而入,明晃晃的刀不断闪动,他们抢掠出百姓家的女子和金银财物,又匆匆上车紧随。
  一阵又一阵惊叫声和打砸声交替而起……
  疾马直驱所向,指往正北,这条大道的尽头正乃鸣乐不休的大姜国王宫。
  整座王宫就犹如巨人般匍匐于乾坤之间、日月之下,令人心生敬畏。这应该是当今世上气势最为恢宏辽阔的建筑群。
  夜色中依稀分辨出其高墙呈现出祥瑞的紫红色,城楼之上火炬连绵,甲士肃立,浩浩乎连亘东西所能目及之处,巍巍乎其远在城外便能目睹议政殿拔地而起顶天立地。
  殿内烛火灯光高然熠动、人影回走,如似天上明月宫阙,钟鸣鼎声自其远远传来,如似光辉倾洒而至。
  这是专为吕议奏响的盛乐,百种乐器千万之件同时共奏,王宫内外无所不闻。
  天子携同百官一起,在日暮时分就在王宫正门外早早的列阵以待,一连几个时辰不做休息的匍匐在地上,目不能直视,更不能抬头张望,就算连天子本人也不例外。
  但有个身影不同,他不是守门的将士却笔直地站立着门口中间。
  那个人不卑不亢,头发花白,皮肤松弛,早已垂垂老矣,可仍旧精神矍铄,双眼炯然有神,腰间执着一刀,头上的发绳被风吹起乱打。
  他就似一棵扎根于此的枯藤老树,无言驻守,正等待一只聒噪的昏鸦。
  许久,吕议到了,车马在远处停了下来,但他似乎没有下来的打算,贴身侍卫熊浣向他请示,“相国,皇宫已至,天子与百官俱在,敢问相国是否劳步下车行礼?”
  “不下!”吕议高声大嚷,声音传遍周围各处,“赵国一行之耻已经够烦咱家了,咱家此刻恨不得马上回到肉林宫歇息,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告诉他们,让他们各回各家,哪凉快去哪,今明两日,啊不……这个月都勿扰于咱家,违逆者统统就地正法!”
  其实不用转告,天子和百官已然充耳闻之。
  但熊浣还是尊言唱喏,转身在天子百官面前大声宣告道:
  “相国日夜为国事辛勤游行于赵,舟车劳顿,身体抱恙,不便行礼,需药石医治一月左右,期间勿烦以奏章案牍,使病更恶,在此万望天子恕罪,不日再登殿亲面谢过。”
  百官齐声同言,毕恭毕敬道:“天子公卿恭迎相国回宫!”
  于是,吕议一行浩浩荡荡就此傲然驶过。
  车马行至正门前,御者同以往一般全速疾驰,因为按照常例,此处必定早早就大门洞开,即使宫内有搜寻出入的法章规定,可这么多年来也无人胆敢冒小命之险阻拦相国的车马进行查验。
  然而,夜色中御者依稀看到眼前的一个人影!
  御者定睛一看后,瞳孔顿时细如针线,他不由得一个哆嗦,惊吓得急忙拉回马缰,“吁!”
  惯性使然,吕议和车上的女婢一同撞到车乘上的木框,不由“唉哟”一声大叫,待车马稳定后他急忙得火烧火燎般询问她有无大碍,心疼的抚摸那女婢的头颅。
  那可是非同寻常的赵国女子,世人皆知百国之中数赵国女子最有魅力,她们风情万种、婀娜多姿、能歌善舞、妩媚迷人,如碧玉般人人求而不得、得而爱不释手。
  在那样动辄战火纷飞、家破人亡的时代,她们追求富贵荣华、高人一等、平安无忧,遍及王公贵族、才子名流后屏,试问天底下哪个诸侯后宫没有几个赵女后妃?
  吕议更是如此,不久前封授赵王一事,本来按旧制应由赵平庸亲自面见天子,天子再下诏书承认赵候爵位官职父死子继即可。
  可他吕议却力排众议,甚至不顾身边谋臣黄言反对,打着“彰显相国之威于诸侯”的幌子,不远万里亲自前往赵国代天子行封授之事。
  众人皆知那吕议实乃yin心大起、贼意作乱,为的不过是在赵国风雨一番,继而再为他的肉池林亲自搜罗一批赵国美女。大臣们只是忌惮他的权威,不敢明言出来。
  “你这个贱奴,如何驾的马?”大吼一声,吕议提刀,一把抓起那御者,目眦欲裂,似那牛鬼蛇神一般瘆人,口中“哇呀呀呀呀!”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后面的甲士侍卫即刻闻声下马,紧紧护在吕议身边。
  “相国且慢,相国且慢!前面有人阻拦啊,不是小人的过错,请相国饶命!”御者直指着大门求饶。
  吕议沿着手势看去,果真有人拦在那处,一把甩开御者,立于马车上,怒叫:“你是何人也,竟敢拦住咱家的车马,你是不认识咱家还是自觉活得不耐烦?”
  “我乃前帝所封三品官何至。”拦路人提刀,握至身前,目光凛冽,蓄势待发。
  “年八十有八,半入土的人,早已没了胆子,却比尔等多一颗心,心中多了些姜国的重量。”周围没有一人说话,只有那年近九十的老头子一番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言语。
  “今日乃我浩浩大姜立国千年之诞期,然却受你吕议这般狗贼之辱,满朝天子公卿竟匍匐称臣,可笑乎!杀皇室,卧龙床,践踏九州大陆,泯灭天下苍生,尔等还有何恶事不敢做、不去做的?”
  “千年之辉煌、千年之繁华转瞬之间尽为尔等害群之马祸乱得烟消云散,狗天不佑我大姜啊!”
  “我何至一生为姜,行姜土,从姜官,食姜禄,流姜血!今日……”
  忽然,天空中阴云密布,月色抹去,骤然间狂风大起,飞沙走石。一道巨雷“轰然”一声炸响,白光探亮了整个烟火人间。何至顿时被雷鸣吓了一跳,手中之刀“哐当”一声滑落地上。
  吕议大声讥笑道:“八旬老朽,杀鸡握刀之力尚且无存,还想效法忠义志士乎?”
  何至年岁高矣,双眼其实早已昏花,暗黑之中不管怎样,根本寻摸不着那柄长剑。
  “踏过去!”吕议转头,对御者一字一言,恶狠狠说道,“狠、狠、的、踏、过、去!”
  “驾!”一声令下,四马齐驱的大车在鞭令的刺痛下又开始拼命向前驰去,匆匆而过,接着是护卫骑。蹄踏无序的声潮最终淹没了忠义者的所有声音……
  雨下了起来。待马车尽皆入宫后,大多数公卿悄然散去,只有几个公卿扶起天子,坐立于地上休憩,他们腿麻了,双腿不听使唤根本走不了。
  雨越下越大,浑身已然湿透,让他们看上去显得狼狈不堪。
  他们簇拥在天子周围,搀扶着天子进宫,走至宫门中道,只见道路之间满地鲜血,血肉模糊几近成饼,骨头则被碾压成沙砾,不曾想何至还存有小半上身贴着倚靠在墙壁边缘。
  他拿到了剑,却已然这般面目全非,皮开肉绽,身段两截,腹破肠流……英雄落幕,竟惹得满目悲凉。
  天子推开众人,匍匐在何至身旁,嚎啕大哭:
  “呜呼!大义者死不得全尸,何君之后天下再无忠臣!朕今踏于忠义血骨之上,心如刀刎,肝肠寸断!”
  周围诸位公卿大臣,个个心痛欲裂,无不因情而动,纷纷潸然泪下,涕泪横流。
  “哈哈哈,可笑乎,可悲乎……”一道细如蚊蝇的声音传来。
  众人惊奇,哭哗声骤停,定神细看,原来是何至嘴唇翕动,他竟然还存留一口气,众人喜极而泣。
  “何君,你且坚持住,朕这就去请太医!”
  何至轻微摇头,其声不绝如缕:
  “哭丧——无用!天地山河非刀枪不换,今日姜国正逢千年大岁,臣不得以血换来寸尺之土、家国之威,然能以骨以血污着那些乱臣贼子,惊醒天下人心,臣必名留青史,已知足矣,死不足惜。”
  何至喘了口气,许久,才缓缓又道:
  “天子不必为臣悲恸,哭丧不能亡杀吕议这厮猪狗,更不能从其手中夺回半点权势,这等作为只是浪费时间心力罢了。臣今日以死谏于天子,恳请天子振天威以令诸侯,集四面八方诸侯星辰之力,拱卫于己、讨伐叛逆,重振我姜国日月山河!”
  “继千秋之伟业,开万世之丰功,壮哉我……大……姜!”
  这一次,剑又落在了地上,何至这回真的再也无力拿起了。大雨滂沱不休,厉雷贯耳,纷扰着千年的大国与沉寂的英灵。天地不仁,以万物皆为刍狗;春秋无情,经千世尽屠枭雄。
  俏然间,天子颤抖着手拿起那柄血迹斑驳的剑柄,满目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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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谖州。
  赵凡庸在一阵惊雷声中惊醒,闪闪白光中双目骤然睁开,眼眸中尽是惊恐之色,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右手放置在胸上平复自己起伏不已的情绪。
  房间的窗外传来稀里哗啦的雨声,房内袅袅的烟熏香气氤氲不散,平静而安和的现实世界使他的心绪得以缓缓平静了下来。下一刻,赵平庸支撑床面坐起。
  “大王,您醒了?”声音从床边传来,一道魅影正坐在旁处地板上,洁白似月的手上拿着一根根檀香木,慢慢地逐一放置到熏炉之中,她翘首看过来,双目隐藏在黑色面纱之下,但隐隐透着娇人与妩媚。
  “原来是独孤相邦,方才孤家做了个噩梦。”赵凡庸揉了揉眼睛,神定后一边点头,一边无奈解释道。
  “孤家梦见菡萏城上有一只大鸟,那大鸟被天雷击中,化作火球坠落皇宫,皇宫顷刻之间荡然无存,人间就此化作火海,天下黎民无以为居、无处安生。”
  “大王,微臣方才已算了一卦,姜国内的确有一只坠落的大鸟。”
  独孤尧尧脸色也不太好,她把檀香木放到地上,摆出一个形状奇怪的阵图,接着捻了一抹香灰洒落其中,最后解过发簪刺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浸入其中。
  也不知这个阵图是什么名堂、有何处作用,只见眨眼之间,赵平庸看到后脸色也是霎时惨白。
  “何——莫非是何至?”赵凡庸喃喃自语。
  “这个时候在姜国敢于如此行事的,恐怕也只有何至了。”独孤尧尧占测后精神有些恍惚,她侧头伏在床沿边,声音中有些许疲惫。
  “那何至乃镇北侯李缙的养父。而李缙此人向来不过问朝中政事,一心只想着军务,常年在外镇守姜国北境,慢慢地从无到有积蓄了不小的势力,三年前还不惜将自己的大女儿嫁给天可汗当做侧室,只为维护姜国与戎狄的长久和平,北方边境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是有有目共睹的。”
  “为世子之时于朝见天子,孤家得以听过菡萏百姓谈及此人,那时仅仅是听别人讲解李缙的安邦治军之道,就已为其所学与为民之大义而深深叹服。”赵凡庸说。
  独孤尧尧连篇道:
  “如今的李缙也是不可小觑,然而却一直处于中立地位,即不帮助天子,也不投靠吕议,而我的师兄黄言始终忌惮他与戎狄或恐勾结,不利于他的南下计划,同时也觊觎他的势力,他本打算联姻李缙小女李爰爰,从而拉拢和掌控住北方。”
  “不过那李爰爰倒也精明,听到风声后就逃到了戎狄投奔了她的姐姐,不让黄言得逞。故而,黄言这才秘密联姻于东方、西门两国,暗暗利用两国势力来巩固住自己局势,从而牵制住镇北侯,”
  “后来发生的事大王也知道了,黄言不仅在朝会上毒杀了那戎狄智者阿托密,还玷污了阿托密的名声,戎狄不得不宣战,北方战乱就此而起。”
  “黄言如此行径。一则是为了借战消灭北方隐患,为其今后的南下计划奠定基础,否则很容易受到两面夹击,是时吕议等乱贼必然难以兼顾招架。二则是为了借北战消磨镇北侯势力,同时染指李缙的军权事务,暗夺其势也。”
  “李缙碍于女儿与戎狄关系,其军权几次受到蚕食剥削,照此下去吕议必定强大到不惧南北,到那时他掌握了镇北军、戎狄、东方国和西门国以及姜国,恐怕天下将为其所有,无国能与之争锋。”
  “而何至选择在姜国千岁之时殉国,意在激起李缙之变以及天子势力的反抗,吕议必定会因此受创,天下也会因此而大乱,赵国也难逃其祸。”独孤尧尧呆呆的看向门外的风雨。
  她暗暗担心赵国地处天下中心,若百国战端事起,赵国恐怕会在纷乱中就此而亡。
  沉默许久,赵凡庸却不以为意,摇头笑道,“天下之乱,是灾难也是机会,君子言乱世出英雄,我言出英雄亦出强国。而赵国何去何从,仍未可知。”话锋一转,“孤家颁布的求贤令现今如何?”
  独孤尧尧一愣,旋即说道:
  “回大王,求贤令已遵命在各国各郡张榜贴文,人人奔走相告。天下听闻大王麻雀治政铲除贪官污吏,再闻鼎柜之事,以及微臣舌挫吕议,百姓称赞,士人称善。”
  “现如今赵国一批官员遭杀,空位紧缺,而且赵王在求贤令中以高禄求之,且不论身份贵贱,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有充足的学识和才华便能面试就职。仅昨日,想要应令的人就从城东排到了城西,天下才子尽入大王麾下。”
  “不过……同宗贵族这边隐隐有阻拦的行径,他们害怕新晋的势力会影响到他们权力。”
  赵凡庸道:“我赵国不缺强兵粮食,唯缺像你这样的良才去治政改革,世变国不变必亡,而且仅有你一人是远远不足的,孤家需要的是嘉宾满座,良策频出,招募天下贤能也是为了以后赵国。再有阻拦不用向孤家禀告言明了,你直接行事便可。”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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