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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进山之代代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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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畅家祖籍甘肃,是自他爷爷那代迁来新疆的,算来也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事情,当时老家一个村出来上百口子人,来新疆后分了地——全是戈壁滩子地,那时还没有兰萍乡,更没有沙河子村,大家在戈壁滩上栽树、开荒滩,住沙窝子地,整整一代人的心血,才有了一个宜居的生存环境,也是那最初出来的一百多人,经过五十多年的生息繁衍,才渐渐有了今天这个近两千人口的沙河子村。
  提到这段“村史”,不得不说的一点是,在源溪县、在克沙勒地区这个包括三县一市的行政地域内,从沙河子村走出来的在职的县职干部就有近二十位,通过最初开小卖部、摆地摊慢慢起家的千万富翁也有不下十位,这种人脉资源集聚的特点非常明显。富贵峥嵘,这和上一辈人同甘共苦的内在联系有着重要的微妙关系。
  所谓时势造英雄,在经济社会发展变革中,最早来到源溪县的一批人中的有为之士在一域经济文化生活和社会管理中发挥出了重要作用,很有优势的走到了时代前列,很自然的享受上了当时社会中最好的资源,端上了公家饭碗,发了财,这是他们勇于天下先来到贫困边疆地区安家立业的褒奖;人乃万物之灵长,生发一地,当配享一地应有的造化之机,在第一批人中的下一代人中,走出一批知识分子、体制精英和商海富贾,恰逢时代大变革,领先机者得天下,很大一批人稳稳的享受到了时代福利;所谓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载诸佛龙象,到了第三代人,社会二八定律代代叠加效应带来的社会阶层分化俨然成为难以逾越的鸿沟,就是这样,“熬”了第一代人、“出”了第二代人,“富贵”了第三代人。
  周畅所在家族算是沙河子村的典型代表,所以,周畅大学一毕业就很顺利的到国企单位参加了工作。王逸阳认识周畅也是通过李朔,有些时候连他自己都很纳闷,咋运气这么好就交上了他们两个?王逸阳深知,在同李朔、周畅的交往上他无法把握任何主动权,无法正视内心的自卑,却又不得不强撑着和他们交往下去。
  来到周畅家,王逸阳便被院落独特的设计吸引住了,院落坐北朝南,院门高大宽敞,门楹是琉璃砖砌出的“幸福人家”四个大字。院门一侧是一个大馕坑,新疆本地特色食品馕饼、馕坑肉、烤鸡就是在这个“小灶台”里加工出来的。
  在院中的空地上,是一个砖混结构、直径约五米的二层圆形平台,平台上铺着一张八成新的地毯,地毯上放置着一排矮桌,这个布局显然是采用了维吾尔族群众家招待客人所用的“盘坐式”设计,待客时大家脱鞋登台,盘腿围坐,菜品吃食一应搁置在矮桌之上,这是一大民俗特色。
  在平台朝阳一面约两米处,砖砌了一道宽一米五、长约十米、高一米的花池,只不过花池里种的不是花,而是三棵七八年岁龄的葡萄树,在圆形平台四围及正上方焊接了一个立体的钢管架子,三棵葡萄树的藤蔓完全覆盖了平台榻榻米上方的空间,正值夏季,葡萄叶子将平台正上方的空间遮挡的严严实实、密不透光,一串串珍珠玛瑙似的葡萄便沉甸甸的挂在藤蔓枝桠上,可以随意举手采摘。这里葡萄树的作用完全是取荫凉、增景观,便于夏季招待客人之用。不过,周畅家葡萄树的栽种与维吾尔族群众家的略有不同:维吾尔族群众家是掘地挖坑栽种,但汉族群众很少在自家院落刨动土层,周畅家的葡萄树为应景所需便砖砌了花池,这一设计使得庭院整体可观性大大增强。
  在与院门相连的位置是两间偏房,靠近院门的一间是储放东西的,另一间与正房相接的是厨房,厨房里各类现代厨具一应俱全,一般的烹煮煎炸便在这里了。与这两间偏房正相对的是一个带顶棚的大羊圈,羊圈一概砂浆磨地、便于清扫,羊圈里圈养着二十多只绵羊,真正土生土长的本地羊。据周畅说,这些羊都是自家人过节聚餐和用来待客吃的。一般情况下,一个大家庭圈养上二十几只羊,根据羊的正常繁衍速度,足够满足日常的吃用待客。家里亲人在县城的,也一并会宰杀好送上去。这是当地一个比较通行的做法,市场上买卖的羊肉远不及自己家圈养羊的肉质好,而且自己家圈养的羊舍得投放食料,也会经常喂食盐巴,羊肉肉质鲜嫩且无公害。一般家庭人口多的才会这样小规模养殖,家口少的、又有这个便利条件的,也会放养上几只,满足家庭吃肉所需。不过,在源溪县城里的城镇居民,还是以市场上买肉为主,毕竟没有自己养殖的条件。
  在圆形平台一侧、靠近院门、紧靠院墙的地方是一个砖砌的灶台,灶台上嵌着一口大铁锅——可以同时煮两只羊的那种大铁锅。农户人家一进院门便是大灶台的寓意很好,代表丰衣足食、不愁吃穿,但像周畅家这式大锅的却很少,都是“看人下料”,家丁少的人家不会这样铺张浪费,这一点也恰恰说明了周氏家族人烟的繁盛以及礼尚往来事宜的繁多,单就“吃”这一口,可见周家家境之殷实。
  看到这些,王逸阳连连咂舌,在一个农家忙活一桌席,这些排场可比在大酒店给力多了。不过看李朔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也就知道他是没少参加周畅的家宴了。
  为了表示对儿子朋友的看重,周畅的父亲亲自主持了这场小字辈的家宴,周畅本家的十几个弟兄作陪。周畅的爸爸亲自宰杀了只羊羔子,短短半个小时时间,一只活蹦乱跳的羊娃子便被炖进了大铁锅里,这也是新疆农牧生活的一个缩影:家家会宰羊烹牛。
  牛羊肉是这边疆之地的人们的主要肉食种类,牧场放养、饲养场养殖、家庭作坊式圈养,以及周边邻国羊肉进口,为各族群众提供了稳定的牛羊肉供给。
  周畅家的家宴即将开始,大家脱掉鞋子,在院落的圆形平台上席地而坐。一长排矮桌摆放整齐,在平台地毯上、矮桌四周环绕一圈铺了一层就餐时的桌布——是带有维吾尔族民俗特色的那种,上面摆放着葡萄、西瓜、哈密瓜、桃子等时令水果以及糕点、糖果、南瓜子等小吃。菜还都在灶里,但却早已摆放上了两桶十公斤装的米酒——农家自酿、甘烈醇香。
  李朔很熟络的和大家侃大山,知道沙河子的这些年轻人都有些家境、不少见识,他也就放开了吹啦,什么一顿饭吃了上万大洋、在总统套住了小半年、飞海南巧遇了某某大明星呀,可是把大家唬的够呛儿。这些年轻人表现的都很崇拜李朔。王逸阳不太善于应付这种场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坐一块的年轻人说话,更多时候是呆坐一旁啃西瓜,边啃边想到:“这李朔吹牛皮大家咋都信呢?!”
  大铁锅里的羊肉“咕嘟、咕嘟”炖开了,满院的香气,那个鲜儿呀,肉还没捞出来,闻着味儿都开始吞口水了。按照维吾尔族群众风俗,首先是馕饼上桌外加每人一碗羊肉汤,手撕囊饼沾羊汤。三十公斤的羊肉出锅折剩了二十来公斤,满满盛了四大盆子,热气腾腾的摆上了矮桌。肉还未动,十几个小茶杯大的酒杯便被两个年轻人倒满、分到了每个人手上,周畅端起酒杯和李朔、王逸阳一碰,笑嘻嘻的说到:“两位哥们,来我这儿就当自己家,吃好喝好。”
  周畅略作停顿,环视一圈,接着说到:“咱们本家兄弟,可都要陪好喽。”说完,一仰脖,一茶碗酒便灌了下去。
  李朔一句“谢啦,哥们”,便也干了碗中酒。
  王逸阳心里直打哆嗦,可嘴巴上不敢认怂,端起酒杯和周畅隔空一碰,一句“谢谢周畅”,便也灌下了这杯酒,可一口没闷住,呛了,鼻涕、眼泪“哗”就下来了。还好,周畅及时送上了一块羊腿把子,王逸阳顺势接过,半掩饰的啃了起来。诸多陪客一阵嘈杂,喝了第一杯交心酒,也都大快朵颐啃起肉来。
  大锅清炖羊肉配胡萝卜、洋葱,是源溪县吃羊肉很通俗的一种做法,也是家宴待客的首道大菜。王逸阳砸吧了下口中米酒的余味,大口嚼着羊腿肉,暗自心说到:“真丢人,让这两大桶米酒给唬住了,喝到嘴里也没多大酒精度嘛!”
  家宴的第二道菜是大盘鸡,两只地道的农家土鸡,配上正宗的本地产洋芋,最关键辣子要不多不少的加到位,还得有整整一盆蒜,佐料搭配好了,才有正宗大盘鸡的味儿。爆炒炖煮出锅,分装在四个大盘子里,盘底是压着的皮带面,大盘鸡搭皮带面自然是标配:肉香面筋道儿,够味!
  席间,又是一茶碗酒。十几个人一人一茶碗就是两公斤酒,两杯下来,一桶子便去了一半。不过,自家酿的米酒,都是有量无度,看着喝得多,其实酒精度没多少。周畅作为主家,自然是一副千杯不醉的豪爽样儿,李朔白皙的脸晕红的成了桃子,可显摆劲头越来越足,牛也吹的越来越大。王逸阳脸本来就黑,酒一灌,黑里透红,眼神也有了些迷离,不过作为山东人的他,也还真不怵头这样的酒局。
  家宴的第三道菜是馕坑肉,新鲜羊肉腌制好、外涂鸡蛋,一块块穿到不锈钢钎上,钢钎挂到一个铁架笼子上,在院门口的馕坑里堆炙上炭火,把铁架笼子放到馕坑里,封好坑口,一个多小时出坑。这一坑肉挂了二十个钢钎,用了整整五公斤剔骨肉,坑口一开,香气四溢,一口下去一嘴油,外嫩里润、香沁肺腑。
  三道硬菜准备的很霸气,三道菜齐备后,周畅的爸爸周学伟单独和李朔、王逸阳喝了一茶碗米酒。这一小茶碗下肚,李朔是撑住了,王逸阳却喝吐了。周畅爸爸招呼端上来一大盆揪面片儿,亲自给王逸阳盛了一碗,并交待两个本家子侄好生照看。王逸阳醉的头疼欲裂,一般的白酒喝上斤八两还不至于放翻他,但是头一遭喝米酒,甜味儿让他有点受不了。
  只见李朔与周畅爸爸聊的甚是亲近与恭敬。席面上又上了十道蒸煮炒菜:有红烧鲤鱼,鱼很新鲜,是本地河坝儿里捞的野鱼;还有一道油炸小鱼,也是河坝里现捞的,大小不一,腌制好后,面糊子里一搅拌,油锅里炸一遭,焦黄酥脆中带几分鲜儿,味道很好;有红烧肉,很奇怪的一种做法,大肉切成萝卜丁大小,红烧的汁料很足,做出来有点像炸酱面的卤子,一筷子夹起来没多少肉,但是入口甜美,香而不腻,一点儿也没有一筷子戳一疙瘩肉的那种肥腻感,也算是长了见识;还有一道粉蒸肉,这道菜费些功夫,平时在源溪县城也就是在川菜馆子里能吃到,一般做不来,肉下面垫着的红薯、白薯也都沙甜沙甜的;有油焖大虾,虾是人工养殖的活虾,在源溪县仅兰萍乡一地养虾,却也满足不了一县之市场所需,市面上卖的大部分都是冻虾、鲜有活虾;还有爆炒羊杂、清炒莲藕、韭菜炒鸡蛋、素炒苦瓜、娃娃菜汆丸子汤。这桌筵席置办的很敞亮,却也是兰萍乡很标准的招待贵客之礼数。
  李朔和周畅交好,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李氏家族和周氏家族间的关系融洽,一方盘踞在源溪城几世显赫、有钱有权,一方从兰萍乡发家、三代承续,顺利围猎到了一县权力之公器,两家势力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只有“门当户对”,才能有携手并肩、齐头共进的交往前提和经营长远关系的信任基础。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有资源”才是经营关系、换取等价交换的核心要义。
  吐酒后的王逸阳感觉胃里舒坦了很多,但是已经上了头,喝甜酒他确实不擅长。王逸阳醉醺醺的抓起一块羊肋巴骨啃了起来,边吃边寻思到“土羊肉就是好吃,连膻腥味儿都没有的”,他又狂塞了些清淡蔬菜,补了补胃里吐酒的亏空。看着满席的人都在围着周畅、李朔转悠,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索性自顾自的胡吃海塞起来,还端起茶碗品了口米酒,咂着嘴巴自言自语到:“嗯,甘甜爽口,农家佳酿呀。”
  自到源溪县工作到现在,已经五年时光,王逸阳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水土不服”,吃喝不是问题,从山东到这西北之地,饮食习惯虽然大同小异,但都还吃得惯,主要是工作适应性上,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他感觉自己的性格不适合体制内的风气,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的机敏他没有,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眼色他没有,围着领导转的机灵劲儿也没有,下绊子、捅刀子、挑是非、传闲话的厚脸皮更没有,空有干事的能力,却毫无官场进阶的野心。他还感觉到自身性格中的缺陷,不爱和人打交道,慵懒自足,不求上进,不眼他人,没有生活上的归属感,没有人生中的方向标,没有改变现状的勇气,在他看来,纯粹是为了一份生计而活。而且,他也认识到了,像他这样一贫如洗的人,难以在体制内有所伸展,如果说庸碌一生有些瞧不起自己,但一眼望到头的这种既视感的煎熬让他自己无处遁形。简而言之,为了生计,连面子都顾不住。
  未曾想,王逸阳自斟自饮,边喝边伤心,喝着喝着便喝迷糊了。望向空中月,心中徒悲伤,他乡定不下,故乡回不了,身无一长处,空叹岁月长,罢了,罢了,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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