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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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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十九岁时垒起柴堆火化了母亲。
  次日早晨,他走上俯瞰着瑞格恩村的山坡,沿路洒下她的骨灰。他知道,即使母亲为这个村子做了那么多,他还是要独自承受很多东西。虽然他们都很怕她,但他们却又对她予取予求。
  他将母亲的遗灰扬进苦涩的风中,同时向海豹修女祈祷。唯一与他作伴的只有满心的思绪。
  他猜他们应该都在村子里,他们会怎样看待母亲去世呢。
  他们应该只:会关心自己,会担心村子里没有了医师。
  他们反正也不指望她儿子能接手,他的强盗父亲当年往一个法师的血统中注进了厄运,他便再没法继承母亲的能力。
  此刻,那些人应该在假装惋惜,扮出一副慈悲样。说上几句迟来的好话,不过是他们为了自我安慰,安慰自己不必内疚于她一生中受到的非难。
  更有可能的是,他们说不定在暗地里庆幸自己生活中的阴影终于消散了。
  迷信的牲畜,全都是。
  村子里只来了三个人,但都没有赶上和他母亲告别。
  等到他独自进行的葬礼结束,茨瓦娜才走近前来,但她的儿子,生着与茨瓦娜一样的黑发,却不愿靠近斯特。
  小男孩将近三岁,缩在不远处的父亲身旁。
  “这小孩儿怕我。”斯特淡然地说。
  茨瓦娜犹豫了一下,和母亲当年如出一辙。于是斯特也就明白了。
  “他听过一些故事。”她承认道。
  “我猜就是。”他努力保持语调平和。
  “你有什么事吗?”
  她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我很遗憾,斯特。你母亲有一颗善良的心。”
  善良?他很难把这个词和自己母亲联系起来,不过现在不适合争论这个。
  “是,”他说。
  “她是善良。可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我们俩以前那么熟,我看得出来你有话没说。”
  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老瑞格恩……打算叫你离开。”
  斯特挠了挠脸。他今天无比疲倦,什么都感觉不到,更别提惊讶了。
  他也不用问瑞格恩为什么要这样,这个小村的边缘仍然徘徊着一个阴影。最后一个终会散去的阴影。
  “所以只要他妈一死,这个让人倒霉的孩子就不能待下去了。”
  他朝洒灰的地上吐了口痰
  “因为起码他妈是有用的,对吧?她才是会魔法的人。”
  “对不起,斯特。”
  有那么一刻,站在山坡上的两人仿佛回到了数年前。他心里的烈火如同被慢慢抽去了薪柴,只因为她在身边。他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努力压抑着向她伸手的冲动。
  “你该走了。”
  他低声咕哝着,向茂威尔和小男孩点头。
  “你的家人在等你。”
  “你要去哪儿呢?”
  她把身上的皮草裹得更紧了一些。
  “你打算做什么?”
  母亲说过的话隔着岁月回荡而来。
  “森林会被冰雪覆盖,一直到世界的尽头。我们会死在外面……”
  “我会找到我的父亲。”
  她神色不安地看着他。从她眼里,斯特能看到疑虑,更糟糕的还有害怕——她怕他是认真的。
  “斯特,你说真的吗。你根本不知道你父亲是什么人,你也不知道他们来自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反正什么也不知道。你怎么可能找到他?”
  “起码我得试试。”
  斯特按捺住吐唾沫的冲动。哪怕是不切实际的目标,听起来也好过
  “茨瓦娜,我也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也许一个人死在冰原上好了。”
  虽然这几年来两人基本没说过话,但她现在开始深吸气,想要和他争上几句。
  可斯特摇摇头,止住了她的话头。
  “我走之前会来探望你。到时候再说吧。明天我会下山去村子里弄点补给,出远门需要的。”
  茨瓦娜又一次犹豫起来,他明白了。仿佛有先祖之灵在风中向他低语相告。
  “老瑞格恩不允许吧。”他叹气道。
  语气既不是在问,更不是在猜。
  “我不能去村里。走之前想买些东西都不行。”
  她往他怀里塞了个小口袋,所以他说对了。
  他能想到里面有什么:干粮,还有一些微薄的供给品,这对年轻的夫妻实在也匀不出太多东西。
  他心里猛然涌起一阵他很不习惯的感恩,让他全身颤栗并且差点儿,就差一点儿接受了这份馈赠。
  可他把口袋还给了她。
  “我能应付。”
  他安慰她。“不用担心。我能应付。”
  当天晚上,他一个人走进了瑞格恩村。
  他的背包里装了足够一周的补给,手里提着一根象牙矛,发辫上扎着母亲留下的骨饰。他看起来和母亲一样是个云游的萨满,虽然他有着战士的块头,脚步又像猎人般轻捷。
  离日出还有三个小时,此时正是最深沉的静夜。斯特格外小心地蹑足经过一间间小屋。在他不长的苦难人生里,这些小屋曾经把他和他母亲拒之门外。他没有什么恨意,至少现在没有——从前的愤恨已经化作余烬,只微微烧着。要说他还有什么感觉,那就是一种深刻又累人的遗憾。这些头脑简单的人,甘愿被自己的偏见奴役。
  但是,他只想把仇恨发泄在一个人身上。
  老瑞格恩的长屋显赫地坐落于小村正中心。基根藏在低垂的月光投下的阴影里慢慢靠近长屋,避开了守夜人的目光。
  守夜很枯燥,所以他们能多偷懒就多偷懒。毕竟,贫瘠的苔原、荒芜的大海又有什么好守的呢?瑞格恩村已经很久没来过强盗了。
  斯特潜进了长屋。
  老瑞格恩醒来时发现,床脚蹲着一个黑影。黑影有一双苍白的眼睛,里面反射着月亮的银光。黑影手中握着一把象牙匕首,是几天前刚刚死掉的女巫克蕾西亚·诺和曾经的仪式用具。据说,这把匕首是用来进行血祭用的。
  黑影笑了一下,语气低沉阴郁地细语起来。
  “老头子,你只要乱叫一声,就死定了。”
  屋子里一片迷蒙,光线极弱。瑞格恩看起来足有一百岁。他嗅到一股灯油的刺鼻气味,还有来人汗水里的动物气息。他无助地点了点头。
  黑影倾身上前,从黑暗中现出了强盗杂种斯特的脸,挂着冷酷的笑意。
  “老头子,我要跟你说一些事。你给我好好听着,这样能活得长一些。”
  匕首是用居瓦斯克野猪牙做的,在昏暗中一闪。斯特把刀尖抵在老头皮肤松垂的喉头。
  “明白了就点头。”
  瑞格恩识相地没吭声,点了点头。
  “很好。”斯特的刀子没动。他眼里满溢着恨意,愤怒几乎让他牙关打颤。
  他已经和一头野兽相去不远,只靠残存的点滴人性约束着。
  瑞格恩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没有说话。他也在打颤,不过完全是别的原因。
  “你害死了我母亲。”斯特低吼起来。
  “不是因为病痛,是你,是你,没日没夜的猜忌怀疑忘恩负义,你把她逼到到冰冷的洞-穴-里,你凭着自己愚蠢的迷信将她流放。是你害死了她。”
  刀子移到了老人的脸颊上,随时准备切下一块肉来。
  “现在你打算害死我了。”斯特轻声说。
  “你拿我的身世来羞辱我,诅咒我会带来厄运,这还不够,你把一个孩子踢出了你的宝贝村子,一而再再而三,除了教会我仇恨之外什么也没有,这还不够,现在,我母亲的骨灰还没凉透,你就想把我赶进荒原,死在外头。”
  随后匕首就移开了。
  斯特从床边溜开,退到屋子边缘。他从卧室台子上拾起了一盏带罩子的灯笼,微微照亮了他的身形。他的微笑变得更加残忍。
  “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我走之后,你好好想想我的话,你给我好好想想,你是怎样把一个男孩和他妈妈扔到冰天雪地里,让他长大成人的。”
  瑞格恩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或许这孩子也不想听。他半是恐惧半是顺从,一语不发,呼吸着充满房间的油腥味。
  斯特除去了灯笼的罩子,橘黄的光线突然铺满了屋子。地板上、墙壁上、书架上,甚至床单上,湿润的油脂到处都是。他手脚很利落,毫无动静地完成了这一切,然后才叫醒了他的猎物。
  “慢……慢着。”
  老人惊慌得结巴起来。“慢着”
  “不了,我要上路了。”斯特用近乎闲谈的语气说。
  “所以走之前我该好好暖暖手。再见,瑞格恩。”
  “请你等等!”
  但斯特已经迫不及待。他朝门口退去,扔下了灯笼,就像是留下了一份临别的礼物。灯笼落在了卧室的粗木地板上。
  眼前化作了火的世界,斯特笑起来,哪怕火舌舔上了他自己的身体。
  火就像生命,贪婪又饥渴。它会饥饿,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就像命运一样,有着残忍的幽默感。它怜爱地卷到面前,弗雷尔卓德无情的风吹开火花,一路跳动着滚过附近的屋顶。它每触碰一个地方,就会一口咬下去开始吞食。
  斯特穿过草木丛生的低地往北边窜去,全然不理会身后的灾难。比起留下来观赏老瑞格恩的豪宅烧成白地,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他要处理脸上被烧烂的地方,左半边火烧火燎,痛成一片,只能塞进地上的积雪来稍微缓解。
  他不禁再次怀疑,说他会带来厄运的流言也不见得全是假话。
  等到爬到足够高的地方时,他才回头检验自己的杰作。海面上太阳正冉冉升起,大火早已被扑灭,只留下浓密的一道烟柱,在晨风的轻抚下卷曲渐细。
  他握着一捧雪贴在烧伤的脸颊上,希望能看见瑞格恩的大屋变成村落中间一颗烧焦的黑心。
  他看到的景象却惊住了他的呼吸。
  他害怕得说不出话,身上伤痕累累,跑起来踉踉跄跄,却还是竭力回到了他的罪行现场。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他回来了。幸存者们在烧焦的房屋残骸间游荡,他们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他也只是烟尘中的又一个剪影,又一个满身伤痕的幸存者。
  他在茨瓦娜家的焦黑废墟外找到了她。她和自己的丈夫儿子一起静静地躺在地上。三个人盖在同一张乌黑的毛毯下,静默无息。斯特在他们身边蹲了不知多久。他头脑空空,全身无力。兴许还哭了出来。
  他当时不敢肯定,后来也是,虽然他能感到脸上的伤口被盐水灼痛。
  在她身边时,他只清楚地记得两件事。第一件是他拉下毯子时看到的一家人的脸孔。确认是她一家后,他又把毯子盖了回去。
  第二件事,他把手放在泥泞的裹尸布上,祈求可以唤起母亲古老的魔法。可一如既往,他理应拥有的天赋并没有如他所愿。
  他们一动不动。他不再完整。
  过了一会儿,自然地,别人走了过来。斯特跪在茨瓦娜的身边,无视他们的侮辱和责骂。
  人们念叨着“巫术”和“厄运”,诅咒他诞生的日子。
  基根任由这些言语将他淹没,与他胸中的空洞和脸颊的剧痛相比,全都不值一提。
  这些人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悲痛中之所以责怪斯特是因为不知道该怪罪谁,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干的。他们咒骂他只是因为他的血统,而不是他的罪行。
  斯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烧毁的小村。他像原本计划的那样走进了荒野,可原本预想中复仇的快意,现在却在他嘴里化成了苦涩的灰烬。
  之后几个星期,斯特一直在流浪,他跟随着野兽的足迹和商旅小道朝内陆走去,没有具体的方向,也不知道哪里有人烟。
  他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母亲采药的荒凉林地与山脊。哪怕是最近的村落瓦拉尔山谷也要走上好几周,而且那里很可能会收留瑞格恩村的幸存者们。就算斯特找到了地方,他也不觉得人们会热情地欢迎他。更有可能会要他的命。
  他尽力地打猎,可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猎人。有一回他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只烤得半熟的兔子,几小时后就吐到了地上。
  日复一日,周复一周,月复一月。
  天空沉入了永夜,气候也变得更加恶劣。他没有遇见过其他部落的人。他没有看到任何村落的标记,他得过雪盲,也在无际的冰原中发过失心疯。
  他眼中只有连绵数日不见变化的茫茫冰雪。弗雷尔卓德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只报以呼啸的狂风。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如此残酷地教导人们认识自己的渺小。
  幸运的是又或是命运的残忍捉弄,他找到了一个洞,穴,苍白的石块和他之前的家一模一样。
  他憔悴又虚弱,身上留着自己点起的火留下的伤疤,于是便躺在了冰冷的岩石上,感觉自己的皮肤慢慢和石块冻在一起。
  他打算躺在这里直到暴风雪过去,或者干脆一直躺着等死,就看哪个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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