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问剑阁的覆灭

　　姜西陵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他势在必得的一剑，刚过半途，眼睛却是一花，对面已经空空荡荡，哪还有半个影子？此时招式已然用老，回收不及。本能的反应过来，斜着一个跨步，躲过了从天而降的一棍。但那木棍激荡而起的余锋，还是让姜西陵咋舌不已。他并非一般修士，从刚才玉苼寒这一棍，他已然看出对手的强大。
　　让姜西陵心中更加惊惧的是，这身法，可不是普通的功法啊，这种高阶的功法，特别是身法，并非一般修士能染指的。这人如此年轻便是三阶修士，又兼具高等功法，来历定是惊人。
　　他心中又燃起了熊熊的烈火。要是生擒此人，从他口中撬出他的功法，自己岂不是能够百尺竿头更上一层？有这等身法伴身，自己在宗门的地位绝对大涨。
　　计议已定，他又挥剑上前，他不相信这年轻人的临场搏杀经验比他丰富。自己在宗门内经历了那么多的腥风血雨，经过了那么多生死的考验才有了今天的一切。这年轻人估计才出江湖没有多久，应变能力肯定不如自己。
　　这次玉苼寒并未躲避，而是仅只用手中的黑木棍与姜西陵对峙。几招下来，姜西陵是越来越心惊。对手并不主动出击，而是被动的格挡，出手招式也不见缤纷绚烂，只是普普通通的格、挡、拦、挑，便将姜西陵狂风暴雨般的一通攻击化解于无形。他的每一招虽然都是后发先至，倒是让姜西陵觉得对方是未卜先知，自己束手束脚。更让他心惧的是，对方并未展现修为。
　　姜西陵心下大急，手中长剑一抖，刺向玉苼寒面门。他这招并未使出全力，乃是一个虚招。他以为，在搏杀经验和对招式以及对环境等各个方面的使用上，对方是远远不如他的。这种时候对方最好的应对策略就是躲避游斗，而不是和他正面交锋。毕竟，自己这边还有两个三阶修士，以及一众门人。比拼玄气是一种最坏的选择。
　　哪知玉苼寒却并未如他所想，而是举起手中的木棍，堂而皇之的与他对了一招。一声闷响，剑尖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涌来，姜西陵不由噔噔蹬蹬连退几步。他知道自己又大意了，对手的实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他更是吃惊不已的是，自己退了好几大步，对方却纹丝未动。即便自己没有使出全力，也是至少有五成劲道，却被对方仿佛轻而易举的击退。
　　他却不知，即便是同等境界，在玄气的储备上也是有很大区别的。这要取决于修习的功法等级，以及在第一二境界的时候对于肉身淬炼的基础的雄厚程度。当然，这些说穿了就是修炼环境、家世背景。修炼是需要物质条件支撑的。没有良好的传承，没有优越的身家，完全靠自身一点点积累，是很难与那些世家子弟相提并论的。除非拥有超越常人的好运，得到一些高阶功法或者获得大人物的垂青，
　　姜西陵不过是比常人运气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的修行者。出生平寒，小时进入了一个小宗门，凭借自己的悟性，被掌门看中，得到这个小掌门的真传。后来在执行任务中偶然得到了一部残缺的中阶功法，由此平步青云，被更大的宗门看中，就这样一步一步的爬上来，才有了今天的境界和地位。
　　他一直相信自己就是命运的宠儿，他一直相信自己能够创造奇迹，也一直在创造奇迹。
　　尽管姜西陵不断尝试着变幻招式，也不断的尝试设置陷阱以企图诱使玉苼寒上当。但不管他如何上蹿下跳，从对手那淡然的表情和几乎没有移动过脚步的身形，这使得他深知这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看不出自己有获胜的希望。
　　接着又拼了几招，心念顿转，一个箭步大退一丈有余，迅速拿出一粒丹药快速的送到嘴里。
　　丹药刚下肚，顿觉一股热流涌向全身奇经八脉。这丹药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能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内力提高五倍。也就是说，这姜西陵此时拥有了五倍于此前的战力。这下心中大定。
　　咬咬牙，姜西陵红着眼：“小子，你欺人太甚！今日必让你有所收获！”这药物让全身血液流速加快，自身的玄气运转也快了很多。这个时候的姜西陵脸色赤红，须发戟张，很是狰狞。
　　“哦？聚灵丹？”玉苼寒脸上不见丝毫慌张的模样。反而揶揄笑道，“能大幅度提升玄气运转速度的丹药？可惜啊，这药不能长时间加持，你的时间可不多哦。”聚灵丹能快速提升玄气的调动速度，但是，有利则有弊，这弊病就是让服用的人战斗时间只有平时的五分之一。时间一长，则玄气耗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但姜西陵显然不太在意，毕竟还有那么多问剑阁门人，只要拼掉玉苼寒的大部分玄气，届时，这些问剑阁弟子一拥而上，这玉苼寒还不得束手就擒？何况，还有问剑阁主事向珏超在。简单的说，他没有太多的顾虑。
　　姜西陵再次蹿出，手中剑如彗星袭月一般，幻作点点寒光，罩向玉苼寒面门。这一剑他可是浸淫了数十年，凝聚了他的心血，虽然那密集如雨的点点寒星漂浮不定，却每一点寒芒都势大力沉，这两种极端同时在这一剑招上出现，当真诡异莫名。他自信对方在这一招下不死也得重伤。面对这一剑，宗门内多少成名多年的前辈都赞赏有加。
　　但今天好像运气并不站在他这一边，却总是与他作对一般。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次让他吃惊了。
　　只见对方仍然好整以暇的挥动着他那乌黑的木棍，化作一道乌黑而绵密的光幕，将四周罩定。无论姜西陵的剑星有多绚烂和繁华，多么的锐利与沉重，都无法撼动这光幕一丝波纹，当真是针扎不进，水泄不通。
　　更让他吃惊的是，即便两人的招式正面对上，玉苼寒的力道也丝毫不见得比他弱。那反击回来的力度，甚至让他气血翻涌，甚至虎口发麻，连手中之剑也险些把持不住。
　　暗暗叫苦不跌。自己服用丹药之后十拿九稳的一剑，不仅没有见到丝毫的成效，却更见证了对方的强大。此时真是有苦自己知。
　　随着时间的流逝，姜西陵已然额头见汗，手中剑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体内的玄气正在快速的减少。可是，到目前，对手仍然游刃有余，就连气息都是那么的稳定，那么的平和。脸色也是那么的平静，那么淡定。嘴角也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讥诮的看着他。
　　姜西陵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来，凭一己之力要想拿下玉苼寒无异于痴人说梦了。他眼珠一转，大声喝道：“你们都在干什么？？都他么的给我上！”
　　听到姜西陵的喝声，问剑阁门人反应过来，赶紧抽出长剑，快速的围成了一个圆，将玉苼寒和姜西陵二人牢牢的围在当中。一个弟子还担心玉苼寒逃走，忙不迭的关上了大门。一时之间，堂上剑光闪烁，砭人肌骨，温度一下降了下来。空气犹如被极地寒冰冻住一般。
　　姜西陵见状，挑出战圈站定，一滴滴汗珠，从他额头眼眶直往下滑落。目眦欲裂的盯着玉苼寒，喘着粗气，道：“小子！今日，必将你挫骨扬灰！”
　　玉苼寒脸色平静，气息悠长平和，好像刚才与人对战的另有其人一般。看着色厉内荏的对手，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还不够！”
　　“向珏超、陆君山……”姜西陵一连叫了几个名字，“你们都傻了吗？”
　　向珏超和另外的几人上前几步，长剑一齐指向玉苼寒。
　　“现在呢？”姜西陵阴沉着脸。不管怎样，今天自己的名声算是栽了。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败下阵来，不得不依仗人多势众才能扭转局面。这要传出去，自己……想到此节，怒火更旺。
　　“哦？就凭你们人多吗？”玉苼寒讥诮的笑了一声。说着，手中乌木棍一晃，人影遽然消失，随即，只听得几声惨叫和几道快速倒飞的人影。那是修为确实不济的陆君山和另外两个二代弟子。向珏超和另外两人虽然完好无损，但也各自被震退了几步。
　　一招！只是一招！玉苼寒这一招便将几名实力强大的二代弟子和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陆君山几乎完全废掉，要不是向珏超等人反应较快，这一招便会让问剑阁赤凤城分部的中坚力量全军覆没！
　　那些实力低微的弟子一个个不由自主的连连倒退。向珏超和另外两人，以及姜西陵，都是面面相觑。
　　然而，玉苼寒并未给他们时间发愣。他鬼魅般的身影再度消失，几乎同时，又是一个二代弟子软瘫倒地。
　　“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玉苼寒的身影再度凝实，然而，他却并未看这些人，而是扭头看着大门，非常突兀的喝道。
　　向珏超闻听此言，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大门“哐当”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碎木屑乱飞，烟尘四起。烟雾散尽，一群将身体严严实实包裹在夜行衣中的人修士，手握着明晃晃的钢刀，鱼贯而入。
　　“金刀门？你们安敢如此！”向珏超肝胆俱寒。金刀门人不声不响的突破到了大堂之上，也就是说，问剑阁外围已经彻底沦陷。这一下，恐怕凶多吉少了。
　　“其他人都交给你们了。”玉苼寒话音未落，人影却已闪到向珏超身边，手中的乌木棍猛然击向对方的肚腹之间。向珏超不愧是一门主事，反应够快，手中剑一下上翻，堪堪格住。心里正自庆幸，然而，乌木棍陡然传来的如同山岳撞击的巨大力量，一下将他的剑撞得四分五裂。右手一麻，脑袋里只剩下一片惊骇。
　　只是一刹那！乌木棍已然结结实实的击在腹部。向珏超只感觉自己犹如败絮一般飞起，眼前的人影飞速的闪动，腹部传来的剧烈的疼痛，在他还没落地时就已经让他昏迷过去。
　　与此同时，金刀门人也已经完全展开了杀戮。有备而来，加上被玉苼寒前面废掉了几个实力超强的对手，金刀门人的实力明显高出一截。只是几个呼吸，大堂之中便传出了震天的惨呼，问剑阁弟子如同被割麦一般，躺倒一片。
　　姜西陵此时已经真正被吓破了胆，呆在那里，豆大的汗珠，如瀑布般洒落，手中的长剑，摇摇欲坠。
　　收拾了最后一个二代弟子，玉苼寒一步一步的走到姜西陵身边，在他身前三步站定，冷冷的看着他。
　　姜西陵双眼通红，感觉体内的玄气，和着自己的勇气和傲气，一起急剧的流失。他知道，自己完了，问剑阁赤凤城分部完了！他一下跪在地上，拄着自己的剑，大口大口的喘着，无力的看着手握乌木棍气定神闲的玉苼寒。
　　终于完全安静下来了。
　　“您没事吧？”曹逸兴从姜西陵体内抽出长刀，在那还在抽搐的躯体上擦了擦，送回刀鞘，转过头问道。
　　“没事。收拾干净了？”玉苼寒的视线从手中的倒在地上的姜西陵身上移开，四处打量了一番。
　　“嗯。一个也没跑掉！”曹逸兴心情大好。
　　“快速清理一下，淬体和炼神的药材给我，其他的你们留下。”玉苼寒想了想，吩咐道。
　　“好！”曹逸兴大喜过望。这一次，不仅将赤凤城问剑阁连根拔除，还将他们积累的财富搜刮一空。而玉苼寒只要一小部分，这对金刀门来说，可说是意外之喜。此后一段时间，金刀门人的修炼以及发展，将会轻松许多。这是一件天大的功劳，而他曹逸兴只不过出了一点微力。
　　趁着金刀门人清理问剑阁的间隙，玉苼寒终于将摄魂铃的用途和用法摸索清楚。半个时辰之后，曹逸兴递过两个戒指。
　　玉苼寒将神识放了进去，一个戒指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高阶药草，淬体的占了一大半，其他的全部是炼神的药材。这些药材要是让他自己搜集的话，怕不得一两年的时间。这可省了不少功夫。
　　另一个戒指里面，除了一叠银票外，还有一个东西让他眼前一亮：薄如丝绢、轻如蝉翼、透明如雪、微微泛黄、整整齐齐写满了蝌蚪文、一尺见方。
　　玉苼寒将这东西取出，小心的摊在桌上，仔细端详起来。曹逸兴也是好奇的凑过来，那上面的文字，他一个都不认识。只得看向玉苼寒道：“这东西是在他们库房里搜到的，原本包在一张丝绢里面，我们的人清理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所以……这上面这些字写的是什么啊？”
　　“哦哦……”玉苼寒没有抬头，嘴里应道，“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东西对我很有用处，谢谢！”
　　“哪里！”曹逸兴脸色红润，“我们不过就是沾了您的光，而且大头的部分我们拿了，这些东西我们也没用。能够帮到您就好。”
　　岂止是帮到？简直帮了大忙了！玉苼寒心道。
　　不错，这上面写的东西他并不能完全读懂，虽然，在师门的藏书阁中接触过这类文字，但大多字还是认不全。而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东西的材质。
　　是的，玉苼寒脑子里面筹划已久，此次准备让伊轻尘实施的计划，就是这东西。他自己抽空试验过多次，都没有这两张来得好。有这个范本，下一步的计划就能加快脚步了。
　　这是纸！不止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概念，不止一次出现在他脑子里面的东西。但是，为什么赤凤城的问剑阁中会有这东西呢？他有些后悔那么早杀掉姜西陵和向珏超了。不然的话，可以打听一下这东西的来历的。
　　这东西，在这世界上他从来没有见过。难道，已经有人造出这东西来了？不过，看着这纸张上那隐隐的灰黄，那绝不是这东西自带的颜色，因为，这些黄色铺陈的并不均匀。也就是说，是后来存放的过程中产生的。
　　也就是说，这东西已经有一些岁月了。根本不是最近才生产出来的。
　　难道，之前就有纸张了吗？
　　那岂不是自己的一番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
　　不对！从来没听说过这东西，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以自己多方游历的阅历，这两张薄薄的纸片，绝对不是这世界生产的。
　　他定定的站了一会儿，算了，也不错了，至少，他有了一个参照。
　　黑夜，掩盖了一切。连同问剑阁内的尸横遍地和血流成河。
　　黑夜中，一群黑影带着戒备而满足的神色，逐个消失在深巷之中。
　　玉苼寒最后一个走出。
　　回头看着这个曾经在赤凤城虎踞龙盘一般势力的堂皇的大门，摇了摇头，也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