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喜欢你

　　“开会啊！上午最后一节课开会！”周主任说。
　　“怎么又开会？不是师德会，就是班主任会，再不就是各种学习会、党员会、年级会，隔三差五再开个全体教师会，算算，哪个周不得开几次会？”卢老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这次不一样，卢老师，你可一定要去，今年职称评审要开始了，有些政策又有变化，你得去听听。这可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啊！”周主任善意地提醒卢老师，也是提醒办公室所有老师。
　　“有啥新变化又？”卢老师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我可说不清楚，下午校长会亲自讲解。”周主任很有分寸，能说说，不能说的，绝不多说。
　　“唉！年年都有新政策，我这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心啊，每年都悬着空。能不能有个一准的啊？”卢老师这几年评高级职称，很不顺利，不是被某个硬件卡住了，就是手里的东西过期了，再不就是，本来不算积分的又算了，或者本来算积分的又不算了。总之，每次都差一点点，总有黑马杀出来。她当然牢骚满腹，又苦于一言难尽。
　　“政策也要与时俱进嘛！上面也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出于对全市教育系统综合情况的考量，卢老师就别抱怨了，今年肯定没问题！”周主任这样说。
　　开会了。会上，于校长带大家认真解读了市里的文件精神。今年的职称政策果然又变了：本来班主任加分计算近十年的，现在从入职便开始计算了。本来师德优秀和年度考核优秀计算近五年的，现在从现任职称取得就开始计算了。这些是最大的变化。再有的变化就是，比如，有些评比和竞赛的证书不好用了；有些呢，又被认可了。论文发表的限制更加严格了。课题也必须是市级以上的了。去年高级评选还需要支教三年的，现在时间压缩到了两年。中级职称呢，原来需要至少有一个考核优秀的限制，现在也取消了。一言以蔽之，变化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整体上来说，今年的政策是放宽了限制，也更加完善、科学、合理。但是，尽管如此，每一次变化，都有人注定了要做炮灰。
　　最后，于校长说：“现在，我公布一下，今年上级给我校分配的名额。按照我校各级教师的基数，最终算出来的结果是，高级4人，中级10人。”
　　于校长话没说完，下边便掌声雷动，叫起好来。因为今年分配的人数明显多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讯号，让每个人都有了希望。
　　“大家静一静，不要激动！”于校长又大声说，“这样，想参加评选的老师，下午务必将个人资料送到文书室审核，积分啊！有问题也可以随时咨询我校职称评审工作组！学校材料上交时间截止到明天下午六点，大家抓紧时间啊！”
　　散会了，老师们议论纷纷，讨论着谁能上啊，谁手里积分的东西多啊，总之是，互相比较着，操着别人的心，也操着自己的心，剩下的放学前的一点时间也实在没有心思去批作业了。
　　放学铃声一响，都赶快回家，去扒拉自己若干年来手头的“存货”了。总之，还是不关花影她们什么事的，也省得忙活了。
　　“看吧！今儿下午起，肯定又平静不了了！”花影心里想。
　　果然，小夏高高兴兴地去了，气呼呼地回来了，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摔：“我真是没数，浪费这时间干嘛？人家教龄积分都赶上我总积分了！”
　　“这说明我们年轻啊！不用着急。你去看看，也是对的，正好帮我们都看看，前面还有多少人啊！”花影安慰她。
　　“对啦！”小夏忽然想起来，说，“校长叫你过去一下！”
　　“叫我？”花影无比纳闷，这节骨眼上，啥事能找到自己头上呢？
　　“对啊，你快去吧！里边都吵翻天了！”
　　花影万分疑惑地来到校长室门口，里边激烈的争吵声不绝于耳，从门外都能听到。
　　花影尴尬地敲敲门，走进去，看到卢老师和万老师都在。她们两个人面红耳赤，看到花影就一齐盯着她，忽然就不吵了。
　　“花影老师，来，来，是这样，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于校长招呼花影。
　　“问我？有我什么事？”花影心想。但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是这样，前年你刚分配到学校，初二级部缺人手，就直接教了初二，是吧？”
　　花影点点头，还是一脸懵。
　　于校长又说：“那你记得卢老师是什么时间接替了你隔壁班姚老师的班主任工作的吗？”
　　“我……我想想哈。”花影的脑子飞速地转着，她都不敢抬头，因为她害怕碰上卢老师和万老师热辣辣的目光。
　　“我……记不太准……”花影不想说，她害怕说错了，“学校没有记录吗？”
　　“有记录，不过老主任退休了，有一本记录没找到，也不好再追着问，不想他上火。也不是什么说不清的事，只不过，卢老师说，你在隔壁班，想着记得能清楚。”于校长故作轻松地说。
　　花影知道，班主任干一年是加两分的，依照惯例，干满四分之三年，就可以算整年。
　　卢老师赶忙提醒花影：“你忘记了？十一放假回来，你一看是我，还问我姚老师呢，我说，十一做手术去了。你想想……”
　　“对啊，好像是这样！”花影说，“于校，你可以查一下，姚老师当时写的病假记录啊，或者二次报销时的住院记录，都能有大致的时间，或者问问她本人吧，虽然姚老师恢复得还不太好……。”花影低声说，她感觉得到，因为自己的多嘴，万老师眼里的愤怒。
　　“对，对啊！这个是可以查到的！”于校长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还有啊，就是你能不能记得，卢老师那年是不是考核优秀啊？”
　　“不是，校长，这个你应该查表，我们每年都填表的，不是吗？干嘛问我？”花影真是太为难了。
　　正在这时，万老师言辞犀利地开了口：“有表，表上是优秀，但我质疑这优秀是暗箱操作来的！那年我也在初二，虽然不教同一学科，但是卢老师教的班级一点都不好，怎么能得到优秀？”
　　“那个，卢老师半路接班，有进步奖的！”于校长说。
　　“姚老师的班，谁接能进步？她退步还差不多！哪来的进步奖？还有，除了个人成绩之外的日常管理积分、名次，我也都给她拍照存着呢！您算算，在前边吗？”万老师冷笑着说，寸步不让。
　　“肯定你记错了，我们都是公示的呀！对吧？有问题，应该在当时就提出来啊。况且，如果真有问题，其他人也能发现啊！”于校长很沉得住气。
　　“当时，我出差了！回来以后，你们就撤了呀！”万老师针锋相对。
　　“那是过了公示期了！”于校长得理，表现出强势来。
　　花影浑身不自在，想默默退出校长室。哪知道，万老师又喊住她：“花影，你说，当时公示了吗？你们都没觉得有问题吗？”
　　花影眨巴眨巴大眼睛，只好说：“确实公示了，姐姐。有没有问题，我刚毕业，那会儿，我也不懂啊！”
　　“没心眼吧你！自己的东西将来肯定也看不住！”万老师生气地说。
　　“那我先走啦……”花影悄悄说，想悄悄溜掉。
　　一开门，撞见李老师，踩着高跟鞋，满身煞气，一头扎进来。花影赶忙自保，灵活地往旁边一闪，躲避过去。
　　“于校长，凭什么我去年取得的证书，今年就不算数了呀？让我代表学校去讲公开课，作报告的时候，怎么说的？”她越说越气愤，脸上的肌肉都因为生气而微微颤动。
　　“这不政策改了吗？我也说不算呀！”于校长在李老师面前，气场瞬间就不行了。
　　“那行，那我们再说一说，那些‘优秀监考员’奖、‘模范标兵’奖，都怎么来的呀？我们连听都没听过的荣誉，赵老师几时得到的？经过推荐选拔了吗？经过公示了吗？”李老师得理不饶人，字字抓要害，一顿狂轰乱炸，不给敌人反击的机会。
　　此时，花影已经走出了校长室。她在门口，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深深地大喘了两口气，低声念叨着：“吓死了，吓死了，真是惊险！”又捶了自己胸口两拳，“今天什么日子，我招谁惹谁了？唉，倒霉到家了，这下得罪人喽！”
　　缓了缓劲儿，花影这才郁闷地，憋屈地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同事之间真正撕破脸面，恶语相向的名场面，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并且永远难忘。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下班。花影心里难受，便想慢慢走回公寓，路上散散心，排遣一下消极的情绪。
　　步入十一月份，天气已经是很凉了。
　　若不是上下班时间，整个城市也显得萧索空旷，巷空道冷了。
　　落叶归根后，蹂躏在所难免。树的丫杈也仿佛人的筋骨，历历在目，不胜凄然。惶惑间，看见路边里高大的柿子树在寒风中捂紧三两颗冻红的小灯笼，说不尽的瑟瑟在枝头动荡不安。
　　花影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冷风中，走在小区的公园里。看着夜色阑珊，看着灯光下，下班回家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步履匆忙。
　　忽然迎面过来一个人，感觉要和自己撞到一起。花影赶忙往右边闪躲，那人却也偏巧往他的左边闪躲。感觉像是让来让去，又像是来人有意挡住花影的去路。
　　花影这才抬起头，看清对方的脸：“怎么，是你呀!”
　　竟然是薛斌。他手里还拿着一包爆米花，很自然地递给花影，花影也没看仔细，本能的接了过来。
　　“这么巧呀？”花影说。
　　“如果我说，这是我人为制造出来的偶遇，你信吗？”薛斌狡黠地笑着：“说说，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花影不想说。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喏喏……”薛斌暗示花影手上拿着他的爆米花。
　　花影这才反应过来：“我没想要……”
　　“晚了，拿都拿了，说来听听嘛，不然这一路我们聊什么？”
　　“我们同路吗？”
　　“条条大路通罗马，想同路就可以同路！”
　　“说说看，你刚才想啥呢？”
　　“其实也确实没什么，就是今天工作有点不顺心……”
　　花影把事情大致给薛斌讲了一遍。薛斌听完，竟然笑了：“这算什么事啊？还能让我们事事通透的花影老师苦恼烦闷？”
　　“你笑话我？”花影捶他胳膊一下。
　　“没有，没有，我想说，你回答得特别好，谁也不得罪！”
　　“拉倒吧！我觉得我是把两个都得罪了！不对，还有可能是三个，于校长可能也被我得罪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站哪边的呀？”
　　花影想得头疼，她使劲挠了挠头，一甩胳膊，一跺脚，说：“哼，不想了，反正日子还得过！”
　　“这才对嘛！你看，这月色多好！”薛斌指着深黛色的夜空说。
　　“刚才还没觉得好，这会儿再看，确实夜色不错！”花影心情好了点。
　　“你没觉得身边的人也很好吗？”薛斌若有所指。
　　“你啊！”花影扭过脸，看着他，“你确实很好！可是，我自己一个人习惯了……”花影垂下眼帘，也一语双关地说。
　　“你看你的两个闺蜜，都有伴了，你就不再试一次吗？”
　　“我不敢……”花影把眼光移向了别处，不敢看薛斌真诚的目光。她终于说出了实话，她不敢。
　　“飞蛾扑火固然惨烈，但是尽力了，就无悔，失去爱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再去爱的能力！你知道吗？”薛斌深情地望着她。
　　“资深心理咨询师就是不一样，直接洞穿人心呀！厉害了，前辈!”花影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岔开话题。
　　“一般一般！”
　　“那该我问你啦！”
　　“问我？问我什么？”
　　“你制造偶遇挺内行呀，没少祸祸女孩子吧？”
　　“那哪能？我很专一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拉倒吧！那你去酒吧干嘛？不是泡美女，又是做什么去了？”花影不依不饶。
　　“看样子你耿耿于怀，很久了，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薛斌坏坏地笑着说。
　　“少来！”
　　“我那也是陪朋友好吧！那天我们局里几个小伙子一起聚聚，他们唱得太魔性，我受不了，出来静一静。”
　　“像是真话！”花影狡黠的看着薛斌。
　　“是吧？不如我们交往下试试，或许，你会发现不一样的自己和让人超着迷的我呢！”薛斌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说。
　　“开玩笑吧？”花影还想躲闪。
　　“我喜欢你！你不用想那么多，只需要将手交给我，我带你走出那段伤心的经历。”薛斌终于表白了。
　　花影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也无法再逃避，再装傻，她得真正审视自己的内心了。
　　可就在这时，电话响了。陌生号码，北京的。
　　“谁呀，这是？净捣乱!”薛斌说。
　　花影说：“刚网购了点东西，快递吧？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花影疑惑地接通了电话。
　　“喂，是我!”
　　一瞬间，花影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没开口，沉默着。薛斌察言观色，也立刻觉出异样。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花影，你过得好吗？”那边说。
　　“好呀，拜你所赐，我过得很好！”
　　“我过得不好，我忘不了你!”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花影冷冷地说。
　　“你有男朋友了吗？你结婚了吗？”
　　“那是我的事!与你又何干？”花影咬着嘴唇说，“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是我对不起你，这种愧疚，让我更是忘不了你。”
　　“那不必，我早说过，我祝福你!”
　　“可是，我后悔了……”那边醉得吐字不清的声音。
　　“都是成年人了，自己选的路，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你清醒点吧，都是结婚的人了，不要再伤害身边无辜的人，否则你就真该死了!”花影真心希望他过得好。
　　花影挂掉电话，一会儿铃声又响了，于是她索性关了机。
　　薛斌从未见过花影对谁如此疾言厉色。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和花影的关系不一般。
　　他试探着问：“谁呀？前男友……”
　　花影不做声。
　　薛斌知道那是默认。
　　“你忘不了他？”
　　“哪里呀，只是有点遗憾，再就是诧异，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我的手机号。”
　　“这还不容易，你们是同学，你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将来同学聚会免不了还是会见面。”
　　薛斌说完，才发现花影直直的瞪着他：“你怎么知道？又让你哥们从子炎那里套我话，是吧？”
　　“哈哈，哪里，我那是关心!”薛斌辩驳着。
　　两人一路聊着，一会就走到了花影楼下。
　　薛斌说：“你上去吧，我们周末一起去看小飞吧？”
　　花影说，好。
　　进到屋子，子炎突然窜出来：“谁？谁？楼下那个是谁？”
　　“想什么呢？我们就是碰上了。”
　　“拉倒吧，谁信？他肯定喜欢你，是薛斌吧？我早猜到他喜欢你!不然他怎么不追我？”
　　花影忍俊不禁：“你这都是什么逻辑呀！”
　　“说吧，他是不是说喜欢你了？”
　　“对，他说了。”
　　子炎兴奋的跳起来，一副赌徒赌中大奖的模样。
　　“而后，肖扬来电话了。”
　　“什么？”子炎一下子颓废了。
　　“要不要这么戏剧化？”
　　“我也不知道是他，我还以为快递呢！”
　　“你晕不晕？真让你搞败了。”子炎一脸惋惜：“你打算怎么办？薛斌多好呀，你可别糊涂。”
　　“我不糊涂，薛斌也不糊涂呀，估计，他得知难而退了。”
　　“那他什么反应？”
　　“没反应。”
　　“那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下周去福利院看小飞。”
　　“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操心你自己吧！”
　　“好吧，真搞不懂他!”
　　是，花影也搞不懂，但至少他们还是朋友，还可以一起做志愿服务，一起说知心的话。
　　和薛斌在一起，不得不说，很愉快，如果不是那个捣乱的电话，说不定花影会回应薛斌的告白，答应和他先交往看看。不过，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和肖扬的过往，也好，以后的相处，更轻松了。
　　“累死了！洗澡，休息！”花影把包连同包里的作业往桌子上一扔，“我后悔带作业回来了，今天心情不好，不适合工作！”
　　子妍哈哈大笑：“本来就是下班时间！难得没有晚自习，早回来一会儿，还带着作业？你是要笑死我吗？”
　　“去，去，找你的隋意聊天去吧！”
　　“你的问题不解决，我这没法安心谈恋爱啊！你说说，我要是结婚了，剩你自己在这住，感觉我好像不太地道——”
　　“别瞎操心啦！等你这妖精修成正果，天知道，还得多少年！”
　　“讨厌，你取笑我，哼，看我无敌挠挠挠！”子妍伸手来抓花影的痒痒。
　　花影赶快跑进浴室，关上门。
　　子妍就倚着门，和花影聊天。
　　“哎，你到底喜不喜欢薛斌啊？”
　　“什么？我听不清楚！”
　　“要是薛斌怀疑你和肖扬藕断丝连，知难而退了，你会不会难过啊？”
　　“听不清啊！”
　　其实，花影全都听的真真的。
　　水雾缭绕中，花影有些走神。
　　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的情感，是有些遗憾的。
　　“看我的！嘻嘻！”子妍掏出手机给薛斌发去一条信息：“帅哥，不战而败，不是你的风格，加油！”
　　薛斌竟然没回她。
　　子妍也郁闷了：“搞什么，该不会想放弃，心情郁闷，连我也懒得搭理了吧？”
　　花影啊！姐也没辙了！子妍颓废的躺倒在花影的床上，抱着花影的熊宝宝，无聊的摆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