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每日的清晨

　　胡安玄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干净简单的房间里。一张桌椅摆放在窗台旁，舒朗的光线将它们的影子拉得斜长。
　　胡安玄又拍拍脑袋，从床上起身。昨晚上依稀记得自己醒过一次，怎么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看了眼房间，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床边摆放着自己原来的那双鞋。还是上个月的赶墟天，掌柜领着自己去店里买的。
　　胡安玄走出房门，眼前是另一条短但宽的走廊，走廊两端连接着两间房门。在尽头各自有条下楼的竹梯。小楼不高，就两层而已，一楼底下还有用方整石块砌成的院墙。
　　在胡安玄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隔壁屋子的人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是一个一眼看去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小伙。
　　胡安玄被隔壁房间里走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疑惑道：“你……好？”
　　那人打断了胡安玄，抢先道：“你醒啦，我还以为你还得多睡个两天呢。顾老师一会就来，你先坐着，别着急。”
　　胡安玄呐呐地回了句“行”。
　　小伙又跑回自己房间里，拿出一大袋吃食，瓜子香果都有。他把那一大堆东西捧在怀里，然后又一股脑丢在走廊的一张小木桌上。他转身又搬出两条小板凳，挥挥手让胡安玄一起坐下。小伙扭头道：“吃瓜子不？我昨天刚买的，可好吃。”
　　胡安玄没什么心思，只是问道：“你看见我掌柜了吗？就是和我一起的……”
　　热心掏出东西待客的小伙摇摇头，“不清楚，顾老师昨天把你带回来就只交待我等你醒的时候告诉她一声。”
　　见胡安玄神色有些疲倦，小伙又笑道：“来嘛来嘛，吃点这桃子，又大又甜。”他将两个桃子塞进胡安玄手里，自己也拿起一个往嘴里塞，边吃边说：“顾老师说你不用担心，可以在我们清湖山安心待着，等会她来了你就知道了。我叫张初宝，你以后要是能留下来就都住我旁边，我们俩还是邻居。对了，你叫什么？”
　　胡安玄对昨天发生的事情记忆里还是有些混乱，眼下不小心走了神。张初宝轻拍了拍他的肩，这才回过神来，简单地回答了一下。
　　张初宝吃东西快，没几下就把桃子吃完了，他把桃核顺手往后一抛，抛过身后的屋顶，丢进屋子后面的一片翠绿竹林。“哦，我知道，你们新桃和云雾的茶叶挺有名。不过我不怎么喝茶，我爹倒是喜欢，我就偶尔爱嗑嗑瓜子。”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在聊天间隙，胡安玄悄悄用余光打量眼前的张初宝。
　　是个面相尚可的同龄人，对自己还是蛮友善的。嗯，桃子也甜。
　　——————
　　几刻钟的功夫，顾娴灵就到了院门外。她一改之前山下的装扮，用一根蓝玉簪子束挺发髻，身上穿着清湖山院主独有的法袍，法袍上绣有各色秀绘，袖口处用彩纹及淡淡金丝收边，在心口还印有清湖山的标识。加上顾娴灵本身不俗的容貌，整个人衬托得颇有仙气。
　　顾娴灵在院子里停下，没有上楼，她轻声道：“胡安玄，你跟我下来。”
　　胡安玄听从这位山院院主的安排，快步下了楼。张初宝一看见来人就热情地招呼道：“顾阿姨，要来点瓜子不？”
　　顾娴灵无奈回道：“你自个留着吃吧，我还是免了。”她领着胡安玄出了小院，沿着其中一条小径向山上走。她语气柔和道：“我带你先逛一逛吧。”
　　胡安玄走在板石铺就的小路上才发现，原来刚刚的小屋只是一座大山里的半山腰位置，往外看还能看见许多山峰雏貌，隐隐约约能看见有许多亭台楼阁高低错落其间。不过现在日头刚起不久，山中云雾飘渺，花草林木都带有一层薄薄的霜雾。视线往远看只能看个大概，要在正午时分才能看得真切。
　　见胡安玄走在后面，顾娴灵稍稍停顿脚步，等胡安玄并肩同行。胡安玄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比刚才看见张初宝还要慌乱。一双眼也总是微低着，让人看不见心思，却又能看懂情绪。
　　这位风姿绰约的女院主缓缓开口道：“昨天是我救下了你和那一队马帮，那只鬼物道行不低，黄昏将至的时候最接近逢魔之时，它的境界根本不是那帮人可以抵御得了的。我也只是能将它逼走，救下你们而已。不过我还是去晚了，没有救下那位掌柜……”
　　说到这，顾娴灵微微侧目，瞥了身旁的胡安玄一眼。
　　身侧同行的少年脚步绵绵，脑海里反复着昨天的那一幕，这才记起自己昏倒前拽着的是谁的衣角。
　　阴幽鬼物，噬人吐骨，白骨落地，一场飞灰散尽。
　　顾娴灵右手轻抚胡安玄的脑袋，她继续说道：“那位马帮领队给了我不少钱，要我帮忙转交给你，他说好歹是交了钱的客人，出了事他也有些自责和责任。我把钱都放在你房间的行李袋旁，你应该能看见。”
　　胡安玄哽咽道：“嗯。”
　　在顾娴灵伸手安慰的同时，其实还再一次探查了胡安玄的体魄神魂状态，确定无恙后她这才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那只罗刹会找上你们吗？”
　　胡安玄声音有些颤巍巍，眼神浑浊、失落，“是不是那个老人？”
　　顾娴灵摇摇头，看来这个孩子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她解释道：“你身体有些特别，有淡淡的属性灵脉，一般人看不出来，便是山上修道的修士大部分也不能够看出。我运气好，有门望气的神通，这也才隐隐约约能有些感觉。而世间精怪的神感要比我们这些人天生敏锐得多，所以很可能是你身上的那股木灵脉气息吸引了那只罗刹。木本就在大五行中属生力一支，对那些幽冥鬼物诱惑极大，炼化了你道行会提升很大。只是奇怪的是，你身上的木属灵脉明明极淡，怎么还会引来一只明显已修有百年道行的罗刹鬼……”
　　胡安玄沉默着，没有开口，依旧眼帘低垂，心里百味陈杂。
　　顾娴灵安慰道：“我帮你通知了朴山县的专门管事，他们会调查、处理后事。对了，清湖山一年一度的招生大会还有半旬左右，你愿不愿意待在这？”见胡安玄有些犹豫，女修又补充道：“你身上的木属灵脉其实很是少见，虽然淡薄，但启灵之后资质应该不差，我希望你能留在我们这。”
　　每年山上仙家的招生其实都是各自宗门的头等大事。那几天里山上要比山下还忙络，远近的县城州郡都会有父母带着十五六七的子女来宗门“启灵”，且人数之多无法想象。每年清湖山的山门到山腰都会挤满了人，站在山上往下一望，不是树影全是人影，黑压压一片，无事留在宗门的弟子几乎都要被安排出来接待。不然慕名而来的人实在太多，宗门的人手难免捉襟见肘，也就是这几年清湖山添置了些许“符人”，才让弟子们少抱怨了许多。
　　到处看去，山道上车马游龙，俨然一副繁华街景模样，全无清静修真的仙家气氛。没办法，想招到一些资质好的修道苗子可容易，每年光是“启灵”这一步就会挡住许多人，像陈掌柜这般“全无天资”修道路早早就断了的，就十分有七。再在这其中挑出一些个“老天爷赏饭吃”的少年男女，人数又要折扣一番。而这些修道苗子便是宗门的根本，个别天才能够长保宗门起码百年的气运鼎盛。如白云监的江衡，在最初的那座宗门入山第一天就被赋予重望，事实也没有辜负那些长老的期望，江衡确实带着宗门的实力一路攀升到中游前列。
　　一棵树要想茂密昌盛，巨顶擎天，靠得就是一年年的旧树发新芽。
　　胡安玄低声点头，答应了顾娴灵。但他接着问了句：“我有空的时候可以回家吗？”
　　顾娴灵一时有些发愣，莞尔笑道：“当然可以，修道可不是坐监牢，你愿意去哪我们都不会拦着。不过……”她语气认真道，“要有能力自保才行，你如果不选择留在这，回去谁都说不准路上还会有什么意外，所以你选择一处宗门才是最好，不在我们清湖山也应该去类似沁云宗这样的地方。起码要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胡安玄点头应答，又再问了些其他问题，“要花钱吗？”
　　顾娴灵又笑了起来，显然是被这个尚属稚嫩的孩子问笑了，“所有人都不用，不过你要按时完成长老们的课业，有安排的时候还需要去山门外一起做些事。”
　　胡安玄这下放心许多，落寞的神情也舒缓几分。顾娴灵又领着他大概绕了山门一小圈，教胡安玄认识一些宗门地点，例如每日的餐点在哪领，山门的藏书阁怎么进，必需品府库的位置……还简单说了些注意事项，胡安玄都听了个大概，记了个大概。
　　一路上胡安玄还碰见许多清湖山弟子，每个人大部分都穿着统一样式，也有些人样式不一，不过都是道袍模样，和自己在镇上看见的寻常衣物要好看上许多。男女弟子见到顾娴灵都会先遥遥作揖。他们也对顾娴灵身边的胡安玄感到好奇，什么时候顾院长还会带人参观了？有些女修干脆停下每日的吐纳功课，一起偷闲讨论起来。顾娴灵出声催促，这才各自散开。
　　其实顾娴灵在清湖山上地位极高，是五大院的院长之一。要知道，院长的身份可是稳压长老们一头，再往上只有少数的几位掌律和极少露面的山主了。但谁都知道顾院长脾气好，待人和蔼，所以弟子们都和她很亲近。
　　换了那位最凶悍的严掌律站在这，就没人敢偷这个闲了。
　　大致介绍完，顾娴灵便让胡安玄自行回去，自己则要回到居所处理其他事情。长老们和院长的住所在上峰处，胡安玄刚刚一路看的其实都只是山腰一圈，都是入门弟子居多。随修行渐长，每个人才会慢慢接触到更上层的修行道场，比如各种大会的演武场、清湖山的药园、剑修的炼剑池等等。
　　“记得回去的路吗？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张初宝都会教你，我吩咐过他的，你们一个年纪比较有得聊。明天早上我刚好得空，可以顺便带你去湖心殿启灵，记得起早。”
　　胡安玄浅笑道：“记得的，谢谢顾阿姨。”说完才发觉不对劲，自己怎么和张初宝一样叫顾阿姨，应该叫顾院长才对。
　　不过性子和善的顾娴灵根本不会介意，她向胡安玄挥挥手，微笑道：“回去吧。”
　　虽然走了有点久，一路上的分岔路不算少，但胡安玄还算认得路。就是回去路上一个人难免有些不自然，怎么这么多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顾娴灵望着胡安玄离去的瘦小背影，心里低语，“回家啊……”
　　——————
　　胡安玄回到那座二层小院的时候，张初宝正在院子里鼓捣花草。
　　一坛坛花朵颜色各异的绿植围着墙边摆放，还有一个大水缸挤在角落，张初宝正往里面投些细碎的鱼食，嘴里还念念有词。
　　小院被张初宝在这些年里梳理得很是雅致。
　　张初宝人很热情，看见胡安玄回来就要领着他欣赏自己这些“心血”之作。他问道：“你要留下来吗？我们清湖山挺好的。”
　　胡安玄点点头，毕竟自己也没有其他主意。张初宝从袋子里分了一些鱼食给他，得意道：“这三条彩麟鱼可好看，还乖，你看，我叫它们一声就会游上来。”
　　胡安玄心里嘀咕，难道不是看见食物才浮上来的吗……
　　两人站在齐肩高的水缸边，双手抓住边沿，伸长脖子往里瞧。那几尾鱼在阳光下光影斑澜，游姿灵动。
　　张初宝又带胡安玄了解了这栋小楼的其他地方。在清湖山上，每栋这样的小楼都有齐全的配套设施，如冬暖夏凉的淋浴房。每日三餐可以自己去膳房领，也可以自己选择在那座能容留数千人的食坊用餐。基本的生活需求每个人都能保障，不同的就是那些修行物资了，比如炼丹弟子的各种药材就需要凭个人功绩点换取。
　　忙碌了一整天，胡安玄才算是有了些基本的了解。他独自一个人回到房里，努力消化今天的所见知识。他把床边的行李堆叠整齐，又收起那袋不算轻的钱袋，将它们都放进柜子里锁上。
　　他站在窗沿边，静静看着附近的人们。都是一些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
　　隔壁的张初宝正在房间里打呼噜。
　　今天是个晴天。
　　傍晚的时候，张初宝再次邀请胡安玄去食坊吃饭。两人慢慢聊得多了起来，张初宝问胡安玄怎么会被顾阿姨带上山。胡安玄简单解释了一番，张初宝听完有些惊讶，不过也安慰道：“没事，上了我们清湖山，天王老子也动不了你。你以后啊，就跟着我，保管你混得那叫一个舒舒服服。”张初宝说完还用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像一个江湖拜把子的大哥。
　　张初宝还眼色凝重道：“安玄啊，这个属性灵脉可不得了。我听说品级厉害的，用处可大了。气息淡了点不打紧，我听长老们说过，像你们这种，一般天赋都不错的。最差最差……额，再不济也能跟我去丹院炼炼丹。”
　　胡安玄有些疑惑，“启灵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初宝经验老道，毕竟是从小就待在山上的人。他老气横秋道：“你明天去啊，就会在湖心殿看见一个老头。胡子老长的那个叫孙长老，如果是没头发的那个呢叫严掌律。每年就是他们两个其中之一负责启灵了。他们会叫你站在一个石台上，然后等着就行。然后啊，你就会感觉到什么，每个人都感觉不一样。我也不太懂就是了。”
　　胡安玄继续问道，“然后就可以了？”
　　张初宝有点被问到了，他琢磨了一下，“好像就这样吧，其实我也没看过几次。不过有的人会昏过去，有的人还站着站着唱起了歌……说实话还有点吓人。”
　　说到这，张初宝还不由得感慨两句，“我去年去的时候啊，那简直是天纵奇才，头上都隐隐发光了。没想到那特么的严老头愣是说我天资太差，把我分配到丹院炼他们那什么鸟丹。我要是去练剑，那清湖山还不得一头把沁云宗比下去啊。唉，这些长老，一个个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不说了，不说了。”
　　张初宝点名道姓地“痛骂”了那些长老一路，直到两个人到了人挤人的食坊，张初宝这才闭了嘴。
　　毕竟没什么比免费的饭菜更香的了。
　　————
　　第二天一大早，胡安玄就已经早早醒来。张初宝在院子里练习每日的吐纳功课。
　　朝阳东升，映得院中花草好似一位位娇羞少女，满面红妆。
　　胡安玄洗漱完，张初宝也算做完了吐纳功课，两人一齐往食坊走去。胡安玄问道：“以后我也要这样呼、吸吗？”说完，胡安玄还模仿张初宝刚刚的吐纳动作，将手自然叠放在腹部，像模像样做了几个动作。
　　“要，吐纳是每个人的基本功，像我这么懒都得早早起来。吐纳可以静心凝神，几个周天之后对洗炼体魄也很有帮助。等过几天你正式入山，长老们就会教你。一会儿顾阿姨带你启灵完，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提前教你。”张初宝一副很老道的样子。
　　胡安玄假装思虑一番，“也行吧。”心里却觉得张初宝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不过承蒙这位“邻居”朋友的照顾，拒绝了还是不太好。
　　张初宝乐呵呵，拍了拍胡安玄的肩头说道：“放心，老哥我颇有经验，一些个吐纳心得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我偷偷教你。修行不说一日千里，怎么说也能轻车熟路、如鱼得水啊。”
　　启灵其实是修行路上最重要的事情，万事由此启。就像千里之行的第一步，一步跨出便能开出一个人的根骨、天资，日后能走多远走多高，在启灵那天就能看出个模糊的大概。资质极高者，天生道种，自有祥瑞。便是资质上等的，也能有一番不小的动静。传闻道院的何供奉在年少入山启灵的那天，剑阁便有剑自行出鞘，做铮铮鸣响。
　　那天同样是严掌律负责启灵，见此景象心里了开了花，直呼“清湖山当此运道也”。
　　何晓，女剑修，丹源境，道院首席供奉。
　　两人吃过早饭，顾娴灵就已经等候在小楼外。事实上，顾娴灵少有这种闲暇能亲自带新弟子去湖心殿启灵。一是属性灵脉确实少见，足以让山院得到重视；二是她也对胡安玄身份有些好奇，何以那份淡薄至极的木灵脉气息能够引来一只罗刹。
　　还有便是顾娴灵心里多少有些愧疚。那天的顾娴灵其实就在马帮的不远处，因为自己怀疑胡安玄另有秘密，这才出手慢了。那名掌柜无端殒命，心地善良的顾娴灵其实心里很是内疚。也正因此，她才把胡安玄带回清湖山安顿。
　　湖心殿在其他山峰，离胡安玄的居所有点距离。为了节省路程，顾娴灵用手轻托胡安玄的手腕，用上寻常人体魄可以承受的疾步诀，移形换影，几个呼吸便来到了那座大殿前。
　　胡安玄一阵目眩头晕，刚入肚的早餐就要吐出来，不过好在马上就又踩到了实地，眩晕感戛然而止。
　　清湖山建宗之初，就以一片山谷中的宽远湖泊为基址。湖泊周围山脉高耸，所以远远看去，就像巨人掌心捧起一掬水，亦美亦玄。而湖心殿就在湖中，气势巍巍峨不输群山。殿中即湖中有一颗古榕树，当年山主所栽，已有两百多年光阴，树盖如巨擎，覆压大半座山中清湖。
　　胡安玄抬头望去，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树，像以前镇旁的一座小茶山那般高。
　　顾娴灵领着胡安玄走进大殿。胡安玄像只好奇的猫，仰头四处摇晃脑袋，被殿里的恢弘气派震惊许久。不过每年新生入山的时候也都是这般，除了那些原本就出身名贵的孩子，没有几个人会不惊叹于清湖山的手笔。
　　殿里有位老人早早等候在此。秃顶白须，看来是张初宝所说的那位严掌律了。
　　老人脸带笑意，看上去不是一个很严肃、古板的长老，他问道：“你就是胡安玄？”
　　胡安玄点点头，很是尊敬。
　　“随我来。”老人手持一本书册，示意胡安玄跟上。顾娴灵也拍拍胡安玄，轻声唤道；“去吧。”
　　胡安玄跟随老人进入大殿后堂，那里果然有一个石台，棱角分明，刻有一些辨认不出的古篆符文。
　　严掌律让胡安玄站上去，随后开始催动石台。看不清老者是怎么做的，脚下石台就开始缓缓旋转，有浑圆彩珠升空，殿顶阳光似被接引，透过那些剔透的圆珠，散溢出五彩斑斓的光线。
　　胡安玄晕乎乎。
　　启灵只持续了短短的一阵就停了下来。严掌律眉头紧锁，好像对结果有些不解和失望。他开口问道：“你脑海里有没有看见什么画面？”这是严掌律最后的一丝期望。传闻如果能在启灵时窥得异象，也能在修行路上大有脾益。
　　胡安玄如实回答道：“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有些晕。”胡安玄看着老人的神色，不敢说是不是刚刚来的路上移动太快而晕的。
　　老人又问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胡安玄还是摇摇头。
　　老人只好将他带回前殿。顾娴灵已经从老人的神色中看出了事情的结果，但还是问了句：“如何？”
　　严掌律笑容渐少，叹口气道：“资质平常，木属性灵脉也是如你之前看出的，很淡，只有一阶左右，只少不多。”
　　顾娴灵有些无奈，但还是把胡安玄拉到自己身边，“没事，起码能留在丹院，那丝木灵脉用处也要大得多。”
　　老人听出这是番安慰话语，没有戳破，只是说道：“小灵啊，你过几天可得用点心力。清湖这几年里何晓这样的苗子是越来越少了。”
　　顾娴灵客套一番，就带胡安玄离开了。大殿外，这名女修还是带着笑意，“安玄，试着闭上眼睛，感受一下。”
　　胡安玄照做一遍，只是一瞬间就又把眼睛睁开。
　　“是不是感觉到天地间还有别样奇特的气息，这些就是灵气，第一次会感觉有点陌生，不过你今后多试着观想就能切实体会到和这些灵气接引的奇妙。等你境界再高些就不用闭眼感触了。”顾娴灵尝试引导胡安玄。
　　胡安玄心里有些莫名的感受，试探道：“好像有点拥挤？”
　　顾娴灵摸摸这位孩子的头，笑道：“因为这儿算是我们清湖山的中央地界，灵气较多。”顾娴灵从芥指中取出一本《灵引》，交予胡安玄，并嘱咐道：“这本书每个清湖弟子都有，你还不算正式弟子，不过可以先拿去翻看。等到过几天招生大会结束，你就可以去丹院报道。初宝也是丹院的弟子，他比你早学一年，不懂的东西你可以问他。”
　　胡安玄恭恭敬敬收下，道了声谢。顾娴灵又问要不要自己捎他一程回去，胡安玄婉拒了。顾娴灵笑笑，表示道“也好，你应该还没来过这。过几天这儿人可多，想过来要靠挤的。每年的招生，连我们这些长老都要忙上好久。”
　　顾娴灵离开之前还交待胡安玄有事可以去上峰找她，别怕麻烦。
　　胡安玄走在湖心殿与岸边连接的古桥上，他回望向那棵极高大的榕树，手里攥着那本修士入门的《灵引》。他心心念念，怕被人看见自己心酸又委屈的那副模样。
　　他明白老人那番话的意思，自己多半是修不了什么大道了。
　　“掌柜，我是不是不能帮你报仇了……”
　　“掌柜，我又想哭了……我是不是很丢人……”
　　大殿旁，那棵古榕树在微风中轻轻摇动枝蔓，树叶婆娑。
　　没人知道，少年在石台上，有过极短的一瞬间画面，短到胡安玄自己都没能记住。
　　天地间，春雷乍响，万物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