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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天气渐凉。
作为入冬的前兆，寒露天的气温格外萧条……没有太阳，萧瑟的秋风刮在京城街道上时，令行人不自觉缩起了脖子。
但京城的气氛却如七月骄阳一样火热。
衙门的官差早早清扫了道路，本来就干净的大青石条地面越发一尘不染，洒了掺杂了玫瑰蜜的水，水分蒸发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怡人的香味。
接风洗尘，李冉对这个词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从坐上芙蓉大酒楼靠窗雅间座位上时，他的脸色就一直没好过。
从太阳升到两杆至三杆这短短时间内，官府的报捷驿马，过去了四匹。
这种驿马，八百里加急，通常只用于地方叛乱或者边关告急，然而今天，它们仅仅是为了随时更新一行人的行踪。
西北魏家的回京述职队伍，已经到城外了。
而城内所有的迎客礼节，都是为了魏家而做……这份恩宠程度，足够令人眼红艳羡。
不过李冉的脸色难看，跟艳羡不沾边，更准确的说，是忌惮。
纵然已经预料过魏家的实力和威望，但今天的直观感受依旧再次刷新了他的认识……连高高在上的皇帝都如此重视魏家，他又有何理由不正视这庞大的敌人？
况且按照计划，他还要给魏家一个深刻的“教训”。
张力就坐在他对面，同样一动不动看着楼下急匆匆过去的驿马，眼珠瞄向城门方向，毫不掩饰深深的恨意。
“你准备如何杀魏家的人？”
这西北刀客汉子开口问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同样的问题。
前两次，李冉都笑而不答。
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他本来就没有具体的计划……在没看到对手的具体实力前，任何计划都是瞎扯淡。
“随机应变。”
目送第五匹报捷驿马从酒楼下面飞驰而过时，李冉终于给出了回答，“按照回京述职惯例，魏家人会在城里至少待一个月，他们会拜访王公贵族联络感情，同时差人往权臣处送些礼物，这些拉拢人脉的事，不会单纯交给管家随从去办，作为礼节，应该会根据拜访的对象，由族中子弟牵头带队……落单的魏家人，杀起来并不困难。”
张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暗中偷袭，胜算的确很高。
但李冉的下一句话，让他的眸子明显亮了起来。
“更爽的法子，是堂堂正正将他们押到菜市口斩首示众，一刀一个。”
“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虽然，的确困难了一点。”
李冉淡淡一笑，事实上，他更喜欢堂堂正正的踩在对手头颅之上。
正午时分，城门口三声礼炮声响起，随即，一列长长的队伍缓缓开进城中。
仿佛为京城的繁华平添了几分塞外肃杀的味道……这行人皆统一打扮，穿着大成国边军的制服，背后别着狼牙弯刀，骑着混血马，动作整齐划一，常胜之师的气质彰显无疑。
人数三百有余，气势却堪比三千甚至一万大军。
他们的目的地是魏家在京城的府邸……作为西北侯，府邸由皇家出钱建造，极为恢弘大气。
这也是李冉将观察的地点选在芙蓉楼的原因之一，作为必经之路，他可以从容的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三百二十四人，三百人是西北边军的各级校尉官，估计是选拔出来接受皇帝检阅和封赏的，武艺应该不俗，是现成的护卫，而剩下的二十四人，皆是魏家的本家子弟，有带出来历练的意思。”
作为常年厮混西北塞外的刀客，张力对魏家情况极为熟悉，甚至还能叫出一些校尉官和魏家子弟的名字。
“……他也来了！”
突然，张力耳朵眼神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顺着他的眼光，李冉看到了一个飞扬跋扈的年轻人。
虽然着装与普通魏家子弟一般无二，但他的衣物面料用的是上好的蜀锦，而衣领上，还绣着一只血红色的狼。
“他是谁？”
“魏凌勋，魏家的家主嫡亲孙子，按照魏家的继承顺位，除了他父亲，就属他最高。”
张力紧紧咬着牙，“……也是他仗势欺人，害我兄弟姓名，我与他，不共戴天之仇。”
“很好，那就从他这里作为突破口好了。”
李冉晒然笑笑，朝着角落里挥了挥手，在张力惊疑的目光下，穿着一身普通素服的小丫头雨落缓缓走了过来。
“你去魏府的大门前蹲守，重点掌握魏凌勋的动向，有其余值得注意的情报，也一并记下。”
摸出一块腰牌，在雨落茫然的眼神注视下，塞进她手里。
腰牌上，是宫里织造房特有的标记……食与衣，宫里的两件最重要大事。
与膳食间一样，织造房同样拥有出宫采买的权利，多为各种布料和设计图案，同时，她们也会奉命为达官贵人量身定做衣物，已彰显皇帝的恩宠。
所以，这块腰牌，是一道保险……必要时，甚至可以凭借它进入魏府，以奉了宫中命令，为几个魏家子弟做衣物，是很好的由头，反正这魏家人也不会真有机会去后宫对质。
腰牌是从德妃处弄来的，其中做了不少利益交换，雨落入宫后被陶姑姑教了那么多常识，立刻意识到这块腰牌的价值。
非常贵重，用在她这区区新丁身上，绝对浪费。
“……以你现在的能力，要万无一失完成任务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目前我手头可用的人不多，所以，你只能在实战中学习了。”
李冉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并不忌讳告诉雨落把她当棋子的做法。
这小丫头没有半分忐忑的眼神，重重点头，将腰牌小心翼翼放进怀中。
“大人，我尽力而为。”
没有推诿或者高调的保证，她转身下楼，悄悄跟上魏家的队伍，张力一直憋着没说话，直到目送雨落离开后，才皱眉道，“你让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去盯梢，太儿戏了吧。”
“魏家人都是高手。”
李冉深深看了他一眼，“除非找到比魏家人还利害得多的高手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刺探到他们的动向，否则，还不如找个菜鸟新丁……毕竟，正常人对一个小丫头的戒备心理，总要少一些。”
张力哑然，又不得不承认，这话有几分道理。
魏家入城仅仅是个开始。
除了三百多主要人员外，还有大量的车夫和伙计……整个马队车队绵延了将近二里地。
车上拉着西北的土特产和贡品，数量之大令人咋舌。
从城门一直到皇宫内门均络绎不绝……司礼监收受贡品的管事太监，忙得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当天下午，魏家子弟便被宣召入宫面圣，半个时辰后又传下了命令，晚上在御书房后的琼林苑中摆下宴席，为魏家人接风洗尘。
而制备宴席的重任，自然落到了膳食间头上。
时间极为仓促，好在小木子早已提前准备了各种食材，又有翠翠等新晋的厨子卖力，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但这次宴席，对尹筠而言，又是一次大考……危险程度，甚至比桃花园更甚。
“魏家人面圣后，询问了宸妃的死因，尹常在的名字，被几次提及。”
飞凤殿别院，陶姑姑恭谨的立在屏风后面，朝着正在弈棋的李冉和尹筠微微颔首。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棋盘上的黑白子，根本不像围棋的下法。
难道，尹常在和冉哥儿在打什么哑谜不成？
“所以呢？他们总不会要皇帝交出尹常在吧。”
李冉落下一颗白子，朝着尹筠眨了眨眼睛，“我赢了。”
棋盘上，五颗白子连成一线……尹筠下五子棋的水平，和以前一样臭。
“心神不宁的，玩的没意思。”
尹筠气呼呼的将棋子抓回盒子，狠狠瞪了李冉一眼。
从午时回宫后，李冉就抓着她下棋，说什么培养定力……好吧，修生养性倒是好事，但为何还附加条件，说输的话陪他造小人的时候，解锁不寻常的姿势，这是单纯猥琐呢，还是图谋不轨。
“我这不是怕你老惦记着魏家人回京的消息，帮你转移注意力么？”，李冉摊手，表示用心良苦。
事实上，自从昨日傍晚收到魏家人的情报起，尹筠就一直坐立不安，差点变成神经质，若不变着法子打发一下午的时间，她怕是得纠结到抑郁。
当然，学鸵鸟将头塞进沙子里也是不可取的，所以他让陶姑姑暗中打探第一手情报。
“皇上并没有特别表示，只说杀害宸妃的凶手已经伏法。”
陶姑姑摇头，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买通了御书房里的太监弄到第一手情报，“魏家人叩谢了皇帝为宸妃报仇的所作所为，又表示，愿为大成国世代守卫西北边疆，皇上龙颜大悦，便吩咐膳食间制备酒席，在琼林苑里设宴。”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对话，但陶姑姑敏锐的发现了其中两个反常之处。
第一，琼林苑，是皇族子弟进宫时，皇帝摆宴席款待的地方，魏家虽然位高权重，但到底不是皇族。
第二，传到膳食间的旨意中，特地提到，要膳食间管事在傍晚的宴席中也到场听候调遣，而尹筠的常在身份，是皇帝名义上的女人，哪有见外姓男人的道理？
“今晚，尹常在怕是很危险。”
陶姑姑深吸一口气，给出了猜测许久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