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水

　　阿芯头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好大一会都没动，任凭情绪在低垂着的脑袋里翻江倒海的。极静的环境下，突然释放了的情绪，龙卷风一样，横冲直撞的，在她的躯体里，上钻下涌，狠狠地撞击着她的五脏六腑，重重地撩拨着她的神经脉络，动作幅度绝对不逊于窗外的6、7级大风。几番横冲直撞后，终于触及到了她最近几天都不敢去想的，那几个扎堆的急活，薄冰一样的坚强一下子就破碎了。阿芯的后背不自禁地抽搐了几下，快僵化的肌肉突然有了知觉，瞬间感觉到了凉。她站起身子，动了动有些麻了的腿，才出了厕所，来到洗漱台，两眼直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几分憔悴和几分迷茫。
　　“生活本来就是一团麻，自个弄乱了还得自个理，居然逃避不了，那就坚强面对，不就是干不完的活呗！比起那些没工作的，想要忙还没机会。”
　　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后，再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平静了下来。脑子里那些漫天乱飞的思绪、支离破碎的坚强，和七零八落的信心马上嘎然静止，并散落一地，打乱了的拼图一样。居然想清楚了，她就得直面人生，一一捡起散乱的信心，一一拼好凌乱的坚强，再难也要完成。
　　内急后，她直接进了石总监的办公室。
　　“阿芯，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石总监的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关心地看向阿芯。
　　“领导，没事，估计昨晚受凉冻着肚子了，现在好些了。”
　　“最近事多，辛苦你了，争取早日结束，你也能睡个踏实觉。按理来说咱们这次准备拿来融资的项目，如果不碰到现在的市场行情，绝对是个好项目。懂行的一看就知道风水好，可惜这个优点不能写到商业计划书里。”
　　“风水？咱们公司的项目也要看风水？”
　　“哪有不看的？尤其在北京，天子脚下的臣民，有钱的财主，有权的官员，谁不想要个风水好的房子或商铺。”
　　“石总监，你说咱们项目的风水好，怎么看出来的？”
　　“研究过北京的风水吗？北京是元明清三朝的都城，历朝帝王选都城可是很有讲究的。北京整体西北高东南低，西部被太行山脉环抱，东北部背靠着燕山山脉，这两股山脉交会、聚结处，形成了风水学上的所谓“龙脉”。东南部还有京杭大运河、潮白河、凉水河环抱。青龙之位抱，白虎之位放，龙盘虎踞的，形成了典型的前有抱后有靠“藏风聚气之地”的风水格局。连宋代理学家朱熹都夸赞道：“冀都是正天地中间，好个大风水！”按照古代皇帝坐北朝南、君临天下的方位，北京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藏龙卧虎之地。”
　　“北京风水这么好，也不能是随便一个地方建的房子风水也好吧？”
　　“没错，你说到关键点了，大风水好，不代表小风水也都好。我刚才简单介绍了一下北京这个大风水的情况，现在就说说咱们项目的小风水。在古时《史记.天宫书》‘东宫苍龙、南方朱鸟、西宫咸池、北宫玄武’。意思是，左青龙右白虎，上有玄武下有朱雀，说的就是小风水。咱们的项目为什么选址在北京西北太行山脉之下？首先因为北京是都城，荟集了中国各种最优质的资源，从教育、医疗、科研、文化，到金融和政治等等，你说，有钱人谁不想到北京优享到。其次，中国的一线城市发展了这么多年，一时没控制好，造成市中心日益拥堵和污染，居住质量越来越低，于是有条件的人群开始出现了更高的居住需求，比如咱们项目这种依山傍水的好风水项目。”
　　阿芯听完后怎么感觉有点晕。
　　“领导，咱们项目背后靠的是凤凰岭，名字是挺吉祥好听的，附近还有个出名的龙泉寺。但山可不清秀，都是光秃秃的岩石，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山里尽是狼窝；水呢？附近好像没有什么天然的湖，只有一条流着溪水的磨镰石河。周边不是坟墓就是村子，连个配套的商业大楼和医疗机构都没有，除了龙泉寺还不错外，其它区域都是乱糟糟的。如果是我，有钱了优先还是在市中心买房，再不济也会选择到北京的行政副中心通州河畔，绝对不会选择咱们项目的。”
　　石总监狠狠地瞪了阿芯一眼。
　　“你懂什么，要不你穷呢！得站在富人的高度来看问题。”
　　阿芯有些不服气。
　　“住在项目周边的农民也不富呀？”
　　“他们不是很快就可以拆迁补贴了吗？一拆还不发？”
　　“别的地方拆迁肯定能发，在我们项目上的，够呛。”
　　“我们不是给他们免费在挨着的地方重新建一个新村吗？那也相当以旧换新了，还不用掏一分钱。再说了，他们有一部分的土地确实也被市政占了修马路，补贴肯定是有的。”
　　“修马路能占多少地？再说了，一修了马路马上就变成堵路，一点都不安静不不方便了。”
　　“我说阿芯，你今天是不是吃了火药，说什么你都呛我。绕了半天，我都给你带沟里了，咱们是在讨论项目吗？怎么尽说些不相干的村民和马路。”
　　“领导，谁说不相干呀？那也是项目的配套设施。”
　　“还跟我顶嘴，瞎贫。”
　　“领导，我问您，等咱们这个项目建好了，您会买吗？”
　　“没考虑过。”
　　“那就是不会买了，您都不打算购买的商品，别人会买吗？”
　　“我是我，别人是别人，我的消费偏好代表不了别人的。”
　　“那您也是一个随机调查的案例，我没钱不会买，您有钱也不会买，那咱们的潜在客户会是哪些？”
　　“除了我们的任何一个富人。”
　　“领导，我知道我不应该跟您唱反调，但是现在我只想跟你探讨一下我的看法，要不回头我下笔瞎写的东西糊弄得了我们，糊弄不了投资人和消费者。您之前是做投资的，经常跟我说市场是残酷的，客户是冰冷的，做市场分析和市场调研时一定要带点蓝色调，悲观一点。我现在就是在做一个小小的市场调研，还没有带颜色的真心话试探索。如果作为开发商的我和您，都不会买，那别人，那些比我们对项目更没有感情和更理性的客户就一定会买？”
　　“应该会买。”
　　“如果您回答‘一定会买’，打个保守折，我们有50%的可能性卖出去；‘应该会买’，那就基本上是零概率了。领导，您比我还悲观。”
　　“阿芯，没想到你也挺能诡辩的。咱们开发的独栋大别墅，属于稀缺性项目。
　　“领导，您就别骗我了，虽然早在2012年政策就已规定不许再建设容积率低于1.0的住宅项目，历年《北京市新增产业的禁止和限制目录》也做出了同样的禁止性规定。独栋别墅的稀缺性、不可复制性确实是最大的卖点，除非是之前的囤地，否则新开发的纯独栋别墅用地已经不可能出现。咱们项目设计的是很漂亮，但是，咱们的用地性质不行呀！开发前得好好研究一下历年的限墅令。”
　　“阿芯，你瞎说什么，我看你真是拉肚子拉虚了，满嘴的胡言乱语。”
　　石总监看起来都有些恼火了，但今天阿芯邪了门一样，继续不管不顾地蛮缠胡搅下去。
　　“领导，咱们的土地性质确实是商业，但是是商业里的旅游用地，是不允许用来开发别墅的。”
　　“阿芯，你今天真病了，回去座位上休息会吧！我们的探讨到此为止，等你状态好一些了，我们再接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