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猎物

　　“今天就要交？”
　　“是的，下班6点前，要不我着急找你。不过，不要担心，绝大多数的任务我都已经分出去安排好了。投资战略部负责投后项目的分析、行政办公室的负责公司证照及相关批文的复印、工程管理部负责项目的建安合同和竣工结算资料的梳理、总裁助理负责需要法人签章的文件、董事会秘书负责起草公司的概括，我们财务部只要准备跟贷款相关的资金收支路径和资金使用流向。需要复印所有相关的银行收付款凭单和采购发票等票据，最后你负责汇总一下各口径准备好的工程合同、政府批文、审批流程等资料，做最后的勾稽核对。资金路径由资金部吴经理和出纳小西负责；你呢，还是和昨天一样，找出资金的具体使用流向，一个都不能落，金额呢只能多不能少，按着8个多亿的发票金额找。所有信息都要整理在一个Excel表里，Excel表里的每页都对应着一个工程项目，每页里的每一行序号对应着工程合同的每笔支出，每笔支出必须列明凭单号、支付日期、发票编号、支付金额、支付比例。祁阳记的工程台帐每月好像都和工程部的核对，你就直接找她要一下。记住，最后按项目收集全合同，合同后面附齐相关发票、汇款单及支票存根等复印件；汇总一下金额，如果不够了，再加上项目所在公司的人工成本、贷款本息和对外支付，主要是借款和投资相关的。时间节点还是从取得贷款的第二天开始，一直到上个月底。资金用途绝对不能涉及到拿地和流入股市。”
　　“知道了。”
　　阿芯听着领导机关枪扫射一样的指令，感觉刚好一点的头晕症状又犯了。
　　“还有，我让新来的实习生小金全力协助你，早上已经交代过她了，出去就叫上她。”
　　等到阿芯转身离开的时候，隐隐就听到她的女领导松了一口气的呼气声。谁都知道阿芯是个有责任心的细致人，有她主导和负责的事项，基本上就不用领导操心过问了。
　　枯燥的工作一如继往地枯燥，简单和重复。但是因为加上了个时间限制，而且只剩小半天了，一下子平生的一股紧迫感，愣是把所有的不良情绪都挤没了。阿芯立马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智能洗衣机一样，按着提前设定好的流程，把所有涉及到的数据按着年限像收集脏衣服一样（下载所有相关公司的银行和现金日记账），然后就是按着颜色和材质分批归类（在Excel表里，把复制张贴过来的台帐里不涉及的业务删除，重新按项目做重分类整理），一桶接着一桶开足了马力洗起来（一个工程合同接着一个工程合同重复着同样的删除、重分类整理工作，最后形成一页页带着序号、时期、凭单编号、摘要和金额的表）；洗干净的衣服马上依次进入到烘干（找出凭证复印后面所附着的所有资料）的程序；接着就是取出和折叠（按册装订归好类的复印件）的流程；最后一步就是分门别类地装进各式各样的收纳箱里（档案袋）。阿芯愣是把整整五年支离破碎的资料最终整理成3页的Excel文档，每页里平均有200多行的支出文字加数据的表格，并把已经复印出来的有手写编号的单据比对装订在一起，汇总了各个部门和同事交上来的资料，分合同归聚在一起，分项目组合在一起。等到所有需要完成的工作最后都服服帖帖地给挤压在了这小半天里，形成三捆很是壮观的二十厘米左右厚的资料，堆积在她的办公桌边上时，各屋子的人都已经开始像织布梭子一样进出卫生间了，前台的女孩也开始四处巡逻着依次关闭每个走道里的灯。下班的时间快到了，大家都准备要收工回家了。
　　最后五分钟里，她瞪圆了双眼，对照着领导给的清单，挨个再次做最后的核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确认无误后，才站起身来，简单收拾一下桌面，斜跨上自己的小蓝包，和实习生小金一起提着沉甸甸地三大摞资料，开始往银行所在的大厦走去。等到送完资料，从银行大厦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北京的秋天确实很美，惊鸿一现的美，美得让人忘记矜持，触景就容易忘乎所以。对于阿芯，北京的秋天就像昙花一现，惊艳中总有一种“好景不长留”的感伤。古话说，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多是短暂，稍纵即逝，所以才会有了无名氏写的“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可惜，那些朝九晚五的人，尤其是那些经常加班的，不是不想驻步欣赏，而是在匆匆忙忙中就从绚丽多彩的夏天直接跳跃到了萧条落寞的漫长冬天。对于他们，生活在北京，北京的季节就只有两个，夏天和冬天。
　　北京的冬天，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日子短了，黑夜长了。夜幕下，天气一日寒似一日，不知不觉中已经感觉到冻手冻脚了。逐日浓郁的寒气开始撩拨着每个人的神经，挑战着每个人的生理，这种苦楚无不提醒着每个人，北京的冬天来了。昨晚就是因为太紧张了，高度紧张到都没有感觉到脚下的寒意、留意到路边的落叶和遥望到上空的冷月，更不要说听到刮了一夜的大风，看到落了一地的早霜。
　　北京的冬天，给人难忘的感觉就是风一停就容易雾霾，风一刮就容易降温。那种蓝天白云艳阳高照的时日里尽是呼呼的西北风，贼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刮，风吹进衣服像针扎，而且这种风还防不胜防，躲无处躲，是个眼是个缝就能钻进去，透过去。所以冬天呆在北京，天气好了，反倒要更加注意保暖，能穿盔甲的就不要肚兜，能穿秋裤的就不要丝袜。
　　今晚的夜空里没有雾霾也没有西北风，尽是璀璨的星星和还有些薄薄的暖意，感觉有些邪门。西北风估计刮嗨了，直接窜到了平流层，一时找不到北，忘了还有一片还没来得及吹散的厚云层。这片厚云层现在恰好完全遮挡住了月亮，整个是风高月黑日，应了一句古话“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注定会是个作奸犯科的好日子。歹人歹意借着这个好时机在黑暗处蓄势待发，已经开始守株待兔地等着目标猎物自动入网了。
　　只是阿芯整个还沉浸在刚刚才结束的数据勾对和资金穿透中，对周边的危险浑然不知。等她出了银行大楼，和实习生小金，一个朝北，一个朝南分开后，就自个低着头，轻松地踩着铺了一路的银杏叶朝各自的家方向走去。阿芯路过的一栋大楼，有个人影不及防地突然从大堂的夜色里分离了出来，平行着阿芯，开始移动在楼宇间的阴影里，穿行在路两边的树丛里，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