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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昭油然站起身，双手搭上林曌肩膀，“来，曌儿，坐！”
林曌没好气的甩开他，“谁要坐了？”
李元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戾气，淡然道：“曌儿，此人是谁？”
林曌头一甩，准备撤了，撇嘴道：“他姓林。”
贺弥儿凑到李元振耳旁小声说了两句，后者脸上阴霾立马烟消云散，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林二少，鄙人李元振。”
林云昭哈哈一笑，“原来是元振公子，久仰！”
贺弥儿又在李元振耳旁嘀咕两句，李元振好奇的朝杨临安打量过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好一个横渠四教！你就是杨临安？”
杨临安不知道李元振的来头，直觉不太喜欢这家伙，冷淡而客气的回应着。
林云昭偷偷给林曌打个眼色，后者樱桃小嘴微微一挑，“李兄是缇骑执金吾，文才武功双绝，他的师尊是龙虎山张九机大真人。”
难怪这么拽，确实他娘的有本钱。杨临安收起轻忽之心，执金吾可非一般人能胜任，说好听点那都是天子的心腹近卫。张九机来头更不小，道门三宗之一龙虎山天师府的当代大天师。论声名、位份和在盛阳吃得开，得甩弈天宗、齐云宗几条街。
自大楚起，龙虎山虽未被正式敕封，却被绝大多数人视为天下道魁，隐隐压制另两宗一头。京城名流、世家子弟也以师从龙虎山为荣，更何况是当代大天师的弟子。
杨临安对这些原本不感兴趣，都是在伏牛山和王牵机、还有几位师兄弟唠出来的。对方这么有来头，他不能表现得太敷衍了，当下笑道：“李兄不仅一表人才，原来来头也这么大。要是不介意小弟高攀，坐下来喝一杯？”
李元振嘴角噙笑，“我和林小姐约好了，不必了……”他眼神忽然盯住杨临安背上的桃枝，“杨兄习剑？”
杨临安笑了笑，自嘲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这玩意儿就充个门面。”负剑辟邪镇厄的一套说辞在李元振面前不好使了。
一旁一直未开口的贺弥儿接道：“元振兄有所不知，杨兄自打第一天起就负剑进国子监，形影不离。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睡觉也搂着它？”说完自顾笑了起来。
可惜不好笑。
杨临安附和道：“可不！小弟来自西北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平时刮个胡子、修个腿毛都靠它了。”
林曌轻轻皱眉。
林云昭乐道：“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还修腿毛？”
李元振“嘿”了一声，“说笑了，杨兄来自象州，不知和象州杨大将军是什么关系？”
杨临安笑道：“我很想说没关系，又怕我爹不答应。”
李元振轻轻点头，“难怪杨兄有鸿鹄之志了。”
贺弥儿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厮竟出身濮阳侯府。这次藩镇勋贵子弟入京伴读不是什么秘密，况且各州来了一百大几十号人，其中真正作为质子的不过十多人。
贺弥儿本身家世显赫，向以高门自居，杨临安在国子监一鸣惊人，他也没多想，还以为是哪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低品小子。他的心思不在杨临安身上，哪有兴趣去探究他是谁？
杨临安并非真的想请邀请李元振喝一杯，做个姿态而已。李元振不假辞色的拒绝，正好，互不打扰。
临走，李元振看了眼一直坐在椅上既未起身也未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多瞄他们两眼的齐龙甲，嘴角微微上扬，携林、贺二人去了。
他们预订的雅房在楼梯另一端，看着三人进房，杨临安笑道：“林兄，李元振好像对令妹很有兴趣啊？”
林云昭夹起块羊肉丢进嘴里，细嚼慢咽道：“我是他哥，她的终身大事不到我说了算。谁对她有好感，抑或她对谁有好感，跟她最后嫁给谁没关系。”
大实话，你不是老林，是小林，所以看着你妹妹羊入狼口……林家妹妹能应付李元振，应该不会只长胸不长脑吧？其实他也认可林云昭说的是大实话，越是高门大户的子女对自己亲事越是不能自主，有些甚至还没出娘胎就已经被安排好，他们的亲事除了联姻就是传继香火，什么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都是次要的，得撞大运。
正因如此，盛阳礼教之防男女之风颇为开明，男女间往来只要不捅出有伤风化、伤及家族名声利益的篓子来，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到头来谁娶谁、谁嫁谁都一样，身不由己。
林府在满地黄紫贵胄的盛阳算不得顶尖豪阀，林家子女才更有可能为了家族牺牲个人感情。
杨临安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问道：“那你以后娶谁是不是也得你爹相中的女子？”
林云昭笑道：“是他作主，可不是他相中的女人。不过作为老二，多少能占点便宜，我大哥和林曌的婚事他们基本上只能听天由命。”
半天没开口的齐龙甲突又插嘴道：“也便宜了你的老二，四处惹祸。”
杨临安差点笑喷，打趣道：“齐兄你吃饱了？才消停了会儿，又来！你这嘴就好像粪坑里捞上来的大刀，奇臭不可闻，白刃不相饶，刚才你咋不会会李元振？”
齐龙甲老实道：“齐某无钱无权，惹不起他。”
齐龙甲这德行很不讨喜，杨临安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偏偏对这家伙像是生不来气。“啧啧，多有意思啊？老子是软柿子，捏着挺舒服是吧？”
齐龙甲笑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齐某从未觉得杨少多软，虽然也没见着有多硬。”
林云昭笑骂道：“你又不是小娘子，硬不硬的能让你见着！”
杨临安也不反驳，点点头道：“嗯，吃饱了的齐兄嘴巴这样硬，想必是接下来十天半个月都不担心饿肚子了。”
齐龙甲不屑道：“趁人之危又或是落井下石岂是君子所为？杨兄……”
杨临安打断他油然道：“小弟可不是什么君子，我瞧着齐兄倒挺像。”
齐龙甲摇摇头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可秀才遇着兵，再大的道理也没用。”
林云昭有点看不明白两人关系，“你们俩果然都是读书人。”
杨临安撇开关系，“二公子咋还骂人呢？”
杨临安和齐龙甲并肩回国子监，老陌捧着杨临安打包的肉饼大口吃着，跟在二人后面。
齐龙甲看了眼街上行人，悠然道：“你觉得李元振那人怎样？”
杨临安心里嘀咕，和你很熟吗？讹了老子一顿饭而已。“初次见面谈不上感觉，不过这人应该不全是靠关系上位的纨绔公子哥。”
齐龙甲若无其事道：“能被龙虎山张大天师看入眼，本事是有的。此人在盛阳极有声誉，文能翰林院捉刀，武能上马弯弓杀敌，尤其得那些个骄横衙内们拥戴。林曌介绍他时还有层身份没说，李元振他爹李贲是当今太子刘氂的亲舅舅。但执金吾不同于其它官身，负责拱卫皇城安危，光靠关系是坐不稳的。杨兄不喜欢他？”
杨临安道：“难怪眼高于顶。咱俩头一回打交道，交情还没到知无不言那个份上吧？”
齐龙甲笑道：“齐某不喜占人便宜，讨了杨兄一顿饭，总得有点表示吧？齐某也不喜欢他，我到国子监一年了，听了不少他的传闻，此人确有真才实学。”说时眼睛看上杨临安背上的剑，“至少在剑术上，据说龙虎山新一代翘楚宋春风评价他剑术颇为不俗。”
“齐兄巴巴的蹭口饭吃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还是觉得这顿饭值这些？”
齐龙甲淡淡道：“齐某不习惯欠别人，杨少就当是我的饭钱好了。”
杨临安道：“这买卖不亏。李元振能得龙虎山张九机亲传，怎么也不应该是蠢货。龙虎山在盛阳很吃得开吗？”
“当今陛下对道教礼遇有加，一反前朝的崇佛潮流，所以对龙虎山格外恩宠。”齐龙甲大有深意的看了眼杨临安，你好歹也是一州经略使家的老二，名副其实的官二代，怎么对盛阳风气风声如此眼盲白痴？怀疑你是个西贝货，要么是个不得宠的庶子。
杨临安笑道：“你别看我，天塌了有老大顶着，我就是个不争气的纨绔。”
齐龙甲失笑道：“你倒老实！”
杨临安若无其事道：“齐兄和我说这些，想告诉我什么？”
齐龙甲没有直接回答，问道：“杨兄背上这把剑有什么名堂？”
杨临安实话实说道：“除了有个很俗气的名字：桃枝，还是排名天下前三的符剑。”
齐龙甲微一沉吟颔首道：“难怪！”
“齐兄还真信？”
齐龙甲双手负后，淡然道：“我信不信不打紧，李元振肯定是信了。”
轮到杨临安看他了，以看一只小狐狸的眼神，好奇道：“你怎会知道？”
“好歹吃了你一顿饭，虽然掏银子的不是你。李元振既是龙虎山张九机弟子，可算半个修道之人。如果你背的确实是符剑，被他看穿一点不奇怪。他在看桃枝时，瞳孔收缩，显然极为震惊，只是被他掩饰过去而已。”
杨临安回想刚才三人的座位，齐龙甲虽然一直没开口，他确实正对李、贺、林三人的方位。柯白猿兵解快一甲子，桃枝剑在莲花峰“沉睡”了也快一甲子，李元振不可能见过它。王牵机说过，道门三宗虽然如一炁化三清，实际上并非同气连枝亲如手足，相反明里暗里颇多小动作。就好比在家主面前争宠的大小老婆，谁看谁都不是多顺眼，又维持着表面一团和气。一旦有外人欺上门来，也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