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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龙甲不喝酒，端起茶壶自斟自饮，倒也不觉得憋屈。
林云昭瞥了眼桃枝道：“看你背着这玩意儿，就该晓得不会想着握笔杆子，或是做个沽名钓誉的直臣。”接着放低声音道：“说实话，和那些死读书读死书的家伙们，我真尿不到一个壶里。嘴里舌粲莲花，内里满肚子坏水，还他娘的眼睛长在头顶，谁也瞧不上。”
齐龙甲摇头苦笑看过来。
林云昭呛道：“看啥看？说的就是你们！逛个青楼想睡人家姑娘偏又不肯花银子，哪有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真要那样，青楼老板老鸨还不得穷得上街要饭去？”
林云昭忽然记起什么，冲杨临安笑道：“临安兄不算吧？”
“当然！白嫖的事儿我可不干。小弟不爱读书，向来学活学用现炒现卖。”
林云昭一拍大腿道：“白嫖真是深得个中神髓啊！临安兄……”
杨临安打断他道：“咱俩谁大？”
林云昭毫不犹豫道：“我今年二十有三了。”
杨临安笑道：“那你别临安兄临安兄了，你至少年龄比我大，别的地方嘛难说。”
林云昭眼睛左右环顾，低笑道：“关键就在这个难说上。临安…老弟，你不仅一语中的，还一鸣惊人啊！”
杨临安猜到他要说什么了，还是问道：“啥？”
林云昭细细打量他，“你真没作狷介孤高板荡忠臣的志向？”
杨临安一本正经道：“那玩意儿不是人人能做的，且没意思至极，大多还没啥好下场。”
林云昭狐疑道：“我可听说了，那四句真是出自你口？我爹都被震住了！”
杨临安先看了眼齐龙甲，那货也正看着他，笑道：“我说是白嫖先贤的，你信吗？”
林云昭点头道：“我倒是很愿意相信，我爹不信，别看他在兵部当差，可不是粗鄙的武夫，他说翻遍儒家经典，压根儿就没有横渠四教，更找不出横渠是啥玩意儿。”
杨临安心想，横渠四教如晴天霹雳震耳发聩，偏偏如绝世佳人一世终老林间，恰如横渠先生啊。老林听说过才怪！看来这事还得委屈自己，认了。“你爹还说什么了？”
林云昭极为严肃认真道：“他说你爹怕是看走眼了。”
杨临安拿起酒杯，林実夫这句话透露出几个意思：老杨和老林一直保持密切联系；二则自己到盛阳后表现和老林听说的不太一样，而他对自己的认知完全来自于象州。换句话说，老杨对自己的评价似乎不太摆得上台面，或许有些…很失望。
林云昭继续道：“论读书我爹从没夸我半句，可见我读书天分之低，原来还指望我光耀门楣，到头来发现，我不读书才是替他长脸。”
杨临安笑道：“你爹很有眼光，圣人所言有教无类大概就是这意思。”
齐龙甲不屑道：“圣人棺材板快捂不住了。”
林云昭懒得理他，“我说这话意思是，以我的朽木不可雕，都觉着横渠四教不同凡响，论气势每一句都值得盛阳四大花魁为你开荤儿。别的地方大不大不好说，论口气你绝对大到没边，最近几日已快传遍了盛阳。”
“口气大没什么，吹过的牛皮能兑现就行。”齐龙甲见缝插针道。
林云昭这次倒是深表同意，“嗯，这个牛皮有点猛。四大花魁有没有动心我不清楚，至少我家那个傻妹妹倒是对老弟你佩服得很，嚷嚷着要见见你，姑娘家家的懂啥？一天到晚四处凑热闹，到头来仍是泼出去的水。”
杨临安明知故问，“你有妹妹？”
林云昭还没说话，齐龙甲又道：“多稀奇啊！”
杨临安也有些恼他了，斜他一道眼：“齐兄请自律，吃人嘴软，你要是这样硬的话，小爷我可不乐意花银子了。”
齐龙甲双手稍举，把嘴闭上。
杨临安往椅背上一靠，“读圣人书，做识趣人，这样多好。”
齐龙甲非常配合的点点头。
林云昭看了两人一眼，似乎明白了，也不说破。“哪能呢？老弟初来盛阳，今天这顿我请，当是接风。扬州酒楼在盛阳颇有名气，富贾官商不大来，名流士子和京城名媛喜欢在这儿扎堆。”
“刚说到哪里了？哦，对，我那妹妹啊被我爹惯坏了，跋扈得很，不过学问倒貌似一等一的，等闲货色入不了她的青眼，我见了她都头疼。老弟别担心，她跟我说想见你，被我一口回绝了。”
杨临安根据他的描叙自行脑补林家妹妹的模样，林実夫、林云昭父子卖相不错，生的丫头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可惜了……林云昭的一番“好心”，不过林兄下次能不能别自作主张？
“回绝得好！自打脑袋一抽筋，吧唧出横渠四教，我在国子监简直寸步难行，时刻准备那些读书人找我练嘴，唉！盛阳城哪里有后悔药？我买它几副。”
林云昭笑道：“京城很好玩，尤其国子监那帮靠嘴吃饭的，遇到屁大点事必定口水横飞，一顿穷追猛打。别说你，就是令尊杨大将军来了，也要落荒而逃。在他们眼里刀子没有嘴皮子、笔杆子好使。”
这话说到根子上了，什么叫口诛笔伐？刀笔刀笔，诛起心来绝不手软。都说京城好玩，还多了去了，可你们一点诚意都没有。
“这就叫人怕出名猪怕壮。”杨临安眼角余光瞥向齐龙甲，只见他神色如常，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姓齐的难不成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打秋风来了？
齐龙甲刚吃饱就忘记饿，开口道：“无妨，你可以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没人能奈何得你。”
杨临安眼神凌厉。
齐龙甲左右张望，就是不看他。
林云昭确实善解人意，像是穿开裆裤时就认识杨临安般抛给他一个充满玩味的笑容，放低声音道：“国子监的日子苦闷无聊，盛阳芳草萋萋胜景无数，要不要我带你来个寻幽探胜？这货就算了，白吃无妨，白嫖休想。”
杨临安暗赞一声，你总算良心发现，这次老子绝不扭扭捏捏枉做君子。“当真？小弟……”
“咦？二哥你真在这里？”一把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楼梯处响起，接着一道红色身影挟香风袭来。
林云昭双手抱头，粗着嗓子道：“我不在这里，你认错人了。”
杨临安扭头看去。
一个身材修长姿色极佳的红衣少女站在他们身后，像一颗刚熟的樱桃，娇艳如滴，两边腮帮鼓起，好气又好笑的瞪大眼睛看着林云昭。
她五官轮廓和林云昭有六七分相似，显得更精致。
杨临安一愣，林妹妹？
“林云昭，是说你长本事了？还是该说你出门忘带脑子？人家是掩耳盗铃，你倒好，抱首装死！”
林云昭抬起头，换上一副笑脸道：“这是哪儿话？二哥见到你高兴都来不及呢，刚才太高兴了，还以为自己发梦。你怎么来了？今天又是哪家公子充冤大头？”
林家妹妹眼神先在杨临安和齐龙甲身上一扫，接着撇撇嘴道：“要你管！冤大头也好过你每天和些狐朋狗友混……”她突然住嘴，盯着杨临安背上的剑，瞪大美目问：“你是国子监新来的那个杨临安？”
杨临安笑道：“可不就是林小姐口中的狐狗朋友。”
齐龙甲赶紧撇开关系，“我可不是。”
林云昭没好气道：“你连友都算不上，自然狐狗不如。”接着给杨临安介绍道：“这就是舍妹林曌。”
林云胄、林云昭，不应该叫叫林云曌吗？难道不听话，云字被收走了？杨临安站起身来，眼睛余光从林曌身上掠过，脸上挂着正人君子般微笑，心底对林家妹妹默默评点：这妞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吧，怎么长的？风景都赶得上红叶师叔，要快包不住了……都说聪明的女子不长…，嗯！眼睛挺好看，大还有灵气。不像红叶师叔，照出来的都是妖气……
林曌上下仔细打量杨临安，两道弯月般的蛾眉轻蹙道：“你真是说出横渠四教的杨临安？”
林云昭代为答道：“如假包换，咱爹亲自验明正身。”
林曌眼角都不看乃兄，“没问你。”
杨临安心底暗笑，难怪林云昭怕她，瞧这架势哪里是妹妹？估计比他娘还霸道。“正是。”
林曌又问道：“来自象州？”
“可不是嘛。”
“你爹是镇北将军、濮阳侯杨经略？”
杨临安被她逗乐了，“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林云昭也是一头雾水，好奇道：“不是，林曌你几个意思啊？”
林曌终于拿正眼瞪他，“你懂个……什么？咳！杨公子可知道你现在成了盛阳城里的名人，凡读书之人都想和你单挑？”
杨临安苦笑道：“在国子监已经寸步难行了，希望林姑娘没有这样的心思。”此事确实出乎杨临安意料之外，他只是单纯的吹了个牛皮，白嫖了先贤的绝学而已。
楼梯口又走上来两人，均是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的公子哥，两双眼睛好奇看过来。其中一个白袍玉佩的公子哥开口道：“曌儿？咦…你的朋友么？”
林曌脸色微变。
林云昭张大嘴巴，失声道：“曌儿？”
两人步上楼梯，白袍公子哥语气隐含不悦道：“你是谁？”
他不认识林云昭，可后者认识他，一品勋贵、当朝国舅李贲的长公子李元振，盛阳城数得上号的公子哥，身家一流不说，文采武功均相当出彩、名闻京城。他还有一重身份：执金吾。即便以林曌的眼高于顶，这种有名有才有家世有卖相的王孙贵介也是稀罕物。
另一个他也不认识，但杨临安认识。在国子监见过，好像叫什么贺弥儿，是个家世不错、行事张扬高调的主。
贺弥儿见到杨临安和齐龙甲似乎略感吃惊，显然认出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