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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星明细听之后发现声音已经消失，就没有在意。
权当是耳鸣，长时间的乘坐列车，这种情况在所难免。
砰！砰！
列车前方的开枪声再次传来。与之相伴的是一阵欢呼。
“不用看了，听动静就知道，有人在猎杀白膝野牛。”
王招娣见翟星明想要将头伸出窗去，连忙阻止道。
“看看！”
翟星明笑着将头伸出窗外。
并且为了获得更好的视野，他将上身也伸出了窗外。
没有了车窗的隔音，牛群奔跑的声音宛如雷鸣。
开枪的人应该在列车车顶，翟星明看到一头巨大的白膝野牛倒在不远处，它的同伴畏惧的绕开了它，然后继续跟随群体迁徙。
白膝野牛在快速移动时，一般会将强壮的公牛放到外围，让它们保护牛群内部的母牛和小牛，这头倒地的白膝野牛明显就是保镖的角色。
而‘保镖’为了种群，最终倒在了猎人的枪下。
翟星明从他所处的角度无法看见车顶开枪的人，但可以看见枪管，翟星明用他不多的枪械知识断定，那是一把猎牛枪。
列牛枪，这个名字不是形容用途，而是形容威力与口径，表示它能够轻松猎杀一头牛。这种枪一般是用.50-95大威力子弹。威力相当恐怖。
联盟现在子弹口径使用的单位来自海约，毕竟现代枪械和定装子弹的技术都是来自于海约，因此这种叫法也被流传了下来。
其实联盟也就最近五十年来腰杆比较硬，之前还真不敢和人家海约硬顶，当然那时候联盟也不同于现在的联盟。
五十年以前的联盟是军阀混战的时代，正互相攻伐，没多少精力对付外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攘外必先安内！
结果差点将联盟打烂。
这股白膝野牛群虽然不小，但也没能到几个小时还走不完的程度，大约四十分钟左右，牛群的尾部就通过了铁路，除了后面远远吊着的几只狼之外，再也看不见其它的动物。
列车上下来一些人，正将射杀的几头牛剥皮取肉，翟星明也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些人的行动，心里则想着自己的事情。
车厢内的席开镰则无心观察这些，他的瞳孔正缩成一个小点，紧紧的盯着远方的一颗孤树。
孤树上落有一只怪鸟，它的羽毛和外形酷似喜鹊，却长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喙部尖锐带钩，一双爪子更是与鹰爪无异。
它的目光跟随着牛群，见牛群穿过铁路后，就展翅飞向西北方，并没有发现席开镰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它。
席开镰见怪鸟飞走了，急忙用胳膊肘碰碰王招娣，示意她看向飞走的怪鸟。
王招娣瞟了一眼即将消失在天际的怪鸟。
“让它走吧，蓝眼喜鹊本就是用来追踪大队牛群的，弄了它反倒是多此一举。咱们防着他周边的人就行了。”
席开镰点头，并指着翟星明的裤腿，小声说：
“他那里有把袖珍手枪，装两发子弹的那种，还有我怎么感觉这孩子不咋伤心啊？我以为他要大哭一场的。”
“可能情绪比较内敛，不怎么在人前显露吧！枪就让他带着吧，多一个防身的也好。
你一会儿在列车中转转，看有没有可疑的人，他由我守着，正业哥和雨晴姐两口子都死了，放过他们侄子的可能性极小。”
“行！”
翟星明不知道自己藏的枪已经被人看穿了，他之所以将身子伸出窗外，直到列车重新启动才收回来，不单单是因为想看白膝野牛，更多的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王招娣和席开镰。
和他们坐在车厢内总感觉不自在，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们有可能害死了五叔五婶。但这又是自己的猜测，连靠谱的证据都没有。
翟星明匆匆吃掉已经凉透的早餐。
准备回到十三号车厢自己的包间内睡一觉，这个早晨他经历了不少，本就没有睡好的他有些疲惫。
现在他不介意将两人放进包间，因为不让他们进来，可能会点破这层微妙的关系。
在不清楚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全凭猜测行事，那样只会徒生事端。
不过令翟星明诧异的是，王招娣二人并没有跟着他，而是说自己有座位，有事会来找他的。
对此翟星明巴不得呢，连二人所在的车厢位置都没有问就走了。
心里暗想，最好二人不要再来找他。
然而事与愿违。
补觉的翟星明被敲门声叫醒，
他迷迷糊糊的打开门发现还是王招娣与席开镰二人。
这让他清醒了不少，然后他才注意到列车已经停了，看到窗外小镇的模样，翟星明估计列车是在停靠站。
王招娣和席开镰二人来找他，是看他睡了半天，想叫他起来下车吃饭的。
翟星明看小镇内人群熙熙攘攘，颇为热闹，也就同意了。
毕竟列车上的伙食只能算是能吃。而且外面那么多人，翟星明也不担心这二人会将他怎样。
有本事两人就在餐桌上毒死他，他不信在会计所工作过的两人能干这种没脑子的事。
列车要在这个小镇停留大概四个小时，这期间，列车要加煤加水，还要检修一下。
因此有非常多的旅客选择下车来活动活动腿脚。
这个小镇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旅客，所以有非常多的餐馆、旅社。
翟星明依靠小镇的建筑材质，就可以区分出建筑不同的建造时间。
夯土建筑是最开始来到此地的人建设的，材料就来自脚下的大地。
木制建筑是等铁路修好后，用列车拉来的木材建造的，因为这周围是草原，找不到可用的木材。
而最阔气的砖房肯定是最后建造的，毕竟只有确定这里人流量足够大时，才会有人下本钱从其他地方拉来砖头盖房子。
翟星明三人就选择了一家砖建房饭馆，名字很大众，叫一家人特色饭馆。
翟星明进去后发现这里装修的很不错，砖铺地面，墙壁也被刷白，桌椅也是厚重的实木。
这家店的特色菜是白膝野牛肉和鸡蛋炒地衣。
王招娣点了这两种特色菜，又点了一碟凉拌萝卜皮，和一碟腌小葱。
时近深秋，能吃到的蔬菜不多了，现在这家店里有一半能供应的饭菜都和腌菜有关。
饭馆内的桌子差不多被坐满了，大部分都是同车的旅客，仅有几人像是小镇的居民，还有几个红脸汉子，看他们身穿耐磨且脏旧的衣服，就知道是在小镇周围的牧场里打工糊口的牧民。
与翟星明出于好奇打量众人不同，王招娣和席开镰刚才一进门就警惕的扫视了一遍众人，尤其是配枪的人，更是被看了好几眼。
翟星明看完餐厅的人，然后又看起了墙上的菜单，以打发等菜上桌的时光。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个邮差，他并不是来送信的，而是卖报纸。
“卖报！卖报！联盟江南报！
九指中尉家中发生血案，八岁弟弟当场惨死。
卖报！卖报！最新的联盟江南报！
私家侦探抓捕九指中尉失败，误杀其八岁弟弟。”
邮差这一吆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识字的人纷纷掏钱买报纸。
翟星明三人也纷纷掏钱，各自都买了一份报纸。
报纸首页的大标题就是：私家侦探闯入周希杰家中，杀死其幼弟。
好家伙！
这标题，比邮差吆喝的还骇人听闻。
翟星明不由得看了一下文章的署名人：曹洪秋。
果然是这个混球。这家伙屁股极歪，近几年一直在为周希杰鼓吹。
周希杰，因为左手断了一根无名指，所以人送外号：九指中尉。
他是十年前两江内战时期的江南叛军，他在内战时期多次负伤，是江南独立的激进分子。
周希杰在江南军队时，主要任务是反向渗透到江北搞军事破坏，他最为臭名昭著的是，在淮县杀害了230名反对江南独立的学生，此案被命名为：淮县血案。
其实在翟星明看来，江南、江北的大战，名义上是江南败了，但实际上更接近于握手言和。
这场内战的胜利方对失败方都没有进行彻底的清算，战败方反而获得了更多的名望，简直是杀人放火等招安的升级版。
也因此周希杰逃过一劫，没有沦为战犯。
在江南地区战败后，他销声匿迹了一段时期，然后又出现重新开始兴风作浪，几年前逃到北方新地，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大盗，扒火车，炸金库，这个行当里面他是领头羊。
据报纸所说，江南战败后，周希杰看到江南战后的残垣断壁，他誓要讨回一切。
不过他的讨伐方式是洗劫江北所属的财产，这也成为江南一些民众眼中反抗江北的精神领袖，很多人都在效仿他的行为。
他们认为江北战胜后窃取了大量的江南财富，现在进行洗劫只不过是重新取回来罢了。
在一次列车抢劫中，周希杰见一个老人穿着江南叛军的军服，便没有抢劫老人，还对其颇为恭敬。
此事之后，很多人都说周希杰盗亦有道。
而写文章的曹洪秋更是无耻，他这几年本就持续不断的为周希杰鼓吹，现在直接将周希杰称为：侠盗。
更要把他打造成具有反抗精神、为南方明不平的政治人物。
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可惜周希杰一直没有被抓到，因此只能让曹洪秋继续胡咧咧，而联盟江南报本就是江南人所创的报纸，更是对曹洪秋的文章大肆报道。
这次报纸报道的事情大致是：
私家侦探为了周希杰身上的悬赏，多方打探后找到了其藏身处，然后用极具燃烧性的炸药突袭了房子，奈何周希杰根本不在家，没抓到人，爆炸反而烧伤了其母和幼弟，最终八岁的周希文重伤不治。
幼弟周希文的不幸虽然令人同情，但多少与周希杰有些因果关系。要是放到百年前的帝国时代，那么周希杰一家子都会连坐。
可现在的报纸竟将周希杰一家完全描述成受害者。
私家侦探则成了：完全没有执法权的暴徒，是非不分的刽子手。
文章最后还大言不惭的写道：希望联盟能够迅速严惩这种破坏法制、残害幼童的疯子，还周希杰家一个公道，同时恳请联盟取缔将追捕罪犯任务外包给侦探公司的不智之举。
“简直一派胡言！周希文死了确实不对，可怎么就成了还周希杰家一个公道，怎么不是还周希文一个公道，这要是联盟追究起侦探，知道情况的人还好，不知道的人以为联盟要给周希杰这样的悍匪进行特赦呢。
写文章的人更是浑蛋，这个曹洪秋比周希杰更应该吊死。”
王招娣一把将报纸合上，咬牙大骂。
“就不该看着什么江南报，这家报社从来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席开镰更是一把将报纸揉成了纸团砸到了桌下。
翟星明没想到这份报纸竟将二人气成这样。而他在海舟经常能够看到江南报，报纸里时常刊登曹洪秋歪曲是非的文章，因此心理早有准备。
席开镰的举动吸引了其他食客的注意，这会儿大家都在议论周希杰家的这件事，所以都知道席开镰在骂什么。
“这位先生何必如此动怒，我看这报纸上说的也有些道理，确实要给周希杰家中一个公道，他弟弟周希文是死在了私家侦探的手上，要知道这周希文才八岁，怎么算都是一个孩子啊！”
邻桌的一位食客探过身子对席开镰说到。
“对对对，孩子是无辜的啊，报纸上说的对，这私家侦探确实应该被严惩。”一位穿棉布长衫的人附和道。
“唉！”又有一人叹气道：“也不知道周希杰的妈妈怎么样了，幼子丧生，自己还受了伤，也真是可怜。”
有人开了话头，众人纷纷开始交换意见，翟星明发现这个曹洪秋确实厉害，现在很多人对周希杰一家都抱有同情之心。
不少人也认同取消侦探公司外包的意见，这件事算是联盟的特有国情了。
联盟各地区拥有一定的自治权，这也是军阀混战的结果。
但由于各地方自治，联盟警方跨地区执法就非常困难，而很多罪犯都是在多地流窜。很多警察离开管辖地，去了其它地方后，他们的警察身份根本都不会被当地的官方承认，更不要提联合执法了。
因此出现了外包法案，将那些多地流窜的通缉犯的抓捕任务外包给侦探公司，联盟议会直接赋予了侦探公司跨地区抓捕的权力。
而这群性质更接近与防务安保公司的侦探公司在得到授权后，行事可谓是毫无顾忌。
经常在追捕的时候闹出大动静，拔枪对射是家常便饭，误伤群众也是应有之理。
当地警方也不欢迎这种人物，时常想方设法的将侦探赶出辖区。
人民群众也时常对其进行声讨，反正社会风评极差。
可是联盟短时间内也拿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与一些风评较差的侦探公司解约，然后再将任务外包给其他公司，看样子联盟打算将就着过一天是一天了。
也不是没有人提议组建联盟警察，但是地方上极力反对。
怎么？联盟警察？难道是想组建秘密部队？然后恢复中央集权？最后再弄个人称帝？
地方上的被迫害妄想症是足足的。
组建联盟警察的议题已经不知道搁置多少回了。
反正这会儿说起来，餐厅里认同曹洪秋意见的人竟然占了大多数，然后和几位觉得周希杰一家活该的人争论了起来。
王招娣和席开镰虽然不认同报纸上的观点，但也没有进行反驳，只是阴着脸一声不吭，默默的吃着桌上刚上来的菜。
翟星明前世这种颠倒黑白的事情见多了，也对争论不以为意，津津有味的吃起了菜。
这家店的厨师手艺不错，除了白膝野牛肉有点柴，其它菜都很好吃，尤其是凉拌萝卜皮，吃起来非常的清脆爽口。
饭后付账时，翟星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里餐费简直贵的离谱，居然要两银元四铜子，这些钱在人口拥挤的海舟够吃一个星期了。
不过王招娣倒是面色如常，显然习惯了这里的高价格。
席开镰见翟星明在瞪眼，便解释道：“新地本来就物质匮乏，近几年涌进来的人又多，物资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贵是正常的。
再说了这里急需建设，赚钱也容易，什么活都是高工资，当然容易出现高消费。”
“可感觉也太高了！在海舟这点饭菜顶多也就八铜子。”
“那是海舟，这里是新地，多少人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挣钱的，这里讲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们学生学进化论吗？”
“当然。”
“那就好好复习一下，这里可是进化论绝佳的实验场地。千万别被淘汰了。”
席开镰盯着翟星明颇为郑重的说。
“好了，开镰，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星明注意保护自己就好了，开镰他虽然说得对，但新地也没有那么夸张，不然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往新地跑。
再就是你要习惯新地的生活，这里用不上海舟的那套，物品的价格是和供需关系来的，你还没有经历过一盆洗澡水要两银元的时候。”
翟星明感觉自己现在才真真切切的踏上了新地，之前他对新地的理解全部是道听途说。
由于餐馆内的舆论风向，三人饭后就回到了列车停靠的站台等待上车。
排队上车时，翟星明看到正在检查列车轮子的列车长，他对每个车轮都在敲敲打打。
检查完后，又爬上列车的顶部，开始检查列车车厢连接处的制动轮。
翟星明知道这东西，制动轮就像蒸气卡车的刹车踏板，制动轮带动制动器，能够让火车减速。
而操作制动器的人叫做制动员，这个工作是列车上最危险的工作，第二危险的工作则是锅炉工。
因为制动轮一般位于车顶，所以制动员经常待在列车车顶，当列车需要刹车时，就看列车长的指令行事，转动自己负责车厢上的制动轮。
而转动制动轮时，列车在高速行驶，这个过程极其危险。
有时候列车需要在雨雪天和夜里制动，制动员经常会因此滑倒或掉下去。
在列车进入隧道时，许多制动员因为没留意前方的隧道，而来不及趴下躲避，酿成了许多无头惨事。
制动员担任制动工作同时，还兼任另一个工作，连挂列车车厢。
制动员需要拿着后一节车厢的链环，将其套在前一节车厢的挂钩上，当车钩挂好后，还要将铁销塞进车钩的洞里，从而将两个车厢固定。
有时会因为车钩部件不吻合，两车合不到一起，不得不在连接处用手使劲推，当推到合适的位置时，钩连处会迅速合拢，很多制动员会因此来不及抽出手指。
所以在列车上看到穿着铁路公司蓝色制服，又缺了几根手指的人，他通常就是制动员，手指越少，工龄也越长，当然不排除他是粗心大意的新人。
之后三天翟星明都没有下火车，王招娣和席开镰一天通常会在饭点的时候来找他，其他时候则在自己的座位上，翟星明也乐得如此。
而且他这几天晚上也没有再做噩梦，只是左臂腋下的瘙痒依旧，瘙痒的部位翟星明还看不到，手指也只能勉强挠到。
而且可能是坐车太久的关系，他这几天耳朵频繁的听到类似指针疯狂旋转的哗哗声。
除了这些都挺好，他感到无聊时就看看江南报，虽然江南报屁股很歪，但也能当作消遣。
报纸上没有多少重要的报道，八卦版面和趣味杂谈占了大半，再就是某地有上百头牛得了疫病，某公司大量雇佣童工之类的报道。
但也报道了联盟的大事：海舟博览会。
海舟博览会的举办是为了庆祝联盟成立一百周年。举办的时间是来年开春，为期三个月，会邀请世界各地的人来博览会参观，要让世人看看联盟这一百年来的发展。
虽然一百年里打了将近六十年的仗。
报道中说，许多新型科技产品会在博览会上展出。
还列举了一些产品的名称，又对一些产品做了褒贬不一的评价。
其中重点点名了一种无用产品——电话。
记者在报道中写道：我们已经有电报了，可以满足所有人的交流需求。
远程语音交流多出来的好处并不明朗。也许在未来，有些人想要听到对方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但这种人也不会太多。
就我自己而言，这种发明确实很好玩，但注定没用。
这让翟星明想起了网络，用3G的时候，人们对4G的想法也是如此，不就快了点吗？
……
这天下午，翟星明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列车即将到达他此行的目的地白河滩，他花费十天的旅途也即将完成。
而车外等待他处理的是五叔五婶的葬礼，以及那笔烫手的遗产。
席开镰说新地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他怀疑自己能否将遗产活着带回海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