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漆人传闻

　　兰循拾捡茅草垫出个窝，再用布包好，提着走到堂屋：“再怎么说也是鲜活的生灵，带到没人的地儿放生好了。”
　　华常虽然反感这些小东西，但他从小不管什么事，基本都无条件站在兰循的立场：“你爱咋样咋样，反正我不帮你拿。”
　　“嗯……嗯？你不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成天待在城里早腻了，再说，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回去讨骂吗？”
　　兰循虽然觉得路上有个伴再好不过，但他不忍心把华常拉下水。
　　“虽然我只想进入阳城境地，找个风水宝地将赢鱼骨头埋了。但你今天也瞧见了，还不知道以后路上会遇到什么怪事，你爹还指望你继承衣钵不是……”
　　“别提了，你和我走了正好，三家不用为天卿的事闹别扭……再者……嘿嘿……”
　　华常露出标志性贱兮兮的笑脸，搂住兰循肩膀，轻蹙柳叶眉，小声说：“有个人不放心你，也同意我来盯着你……知道是谁吧，妹夫。”
　　“去去去……”
　　黑柴抱着兰循的家当走过来，撞见二人打闹，以为是在亲热，放下后忙捂住脸就往边上躲。
　　兰循将华常推开，走到屋里对黑柴母亲告别：“这两天打搅您休息了，初出炎城便耽误许久，我们就此告辞。”
　　黑柴母亲这几天多亏儿子换到草药，元气恢复大半，坚持下床送行：“我们这穷人家也不好久留公子，路上注意安全，若是遇见孩子他爹，让他尽早回来。”
　　“黑柴他爹怎生模样？可知去往的路线或方位？”
　　“比一般人魁梧许多，单看肤色鼻眼，爷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他一起的还有二十多人，公子若是方便再问问路人。”
　　兰循连忙应允。
　　也是见黑柴母子善良淳朴，一家之主却吉凶不定，兰循心里有些难受。他提起一袋吉玉，塞进黑柴手里。
　　黑柴母亲慌忙拒绝：“公子这是做什么？”
　　兰循捏着黑柴的脸蛋说：“等我见到你爹，就让他马上回来，他就是把山里的老爷爷抓了，我也买下来！钱先付给你们啦！”
　　黑柴母亲抹着眼泪，千恩万谢，让黑柴送两人到大路上。
　　还没到村口，林秋毫乘马车从后面赶了上来，他已将老鴸尸体焚烧，准备回城复命。
　　林秋毫喝停马车，下车问候二人。
　　“这次兰公子助下官破获奇案，擒得真凶，令人五体投地，想来公子应不是专为此事而来，不知道要去何处？”
　　“林大人，闲话少叙，可否借我两匹马？”
　　兰循开门见山，心想反正他爹都知道了，干脆恬不知耻把坐骑要过来。这一路走去阳城，都不知腿脚能撑几天。
　　林秋毫初见兰循就知他是擅自离城，身边女子也似有些眼熟。但毕竟是城主家公子，精通人情世故的他不再多问。
　　“我让人挑两匹快马，公子和姑娘尽管骑乘，还有些干粮盘缠一并带上吧。”
　　“多谢林大人。”
　　兰循心中暗喜，又问了去阳城的方向，和华常迫不及待上马。
　　林秋毫一听他要去阳城，脸色都变了，好言相劝。
　　“兰公子，去不得啊！那边又有一些漆人的传闻，只怕……”
　　“漆人传闻？”
　　兰循想到小时候看见守城卫士抬回来的漆人尸体，以为这个食人族已经远离尘嚣了。
　　林秋毫忧心忡忡，为了劝兰循回家，将所知道的全部倾吐而出：“昨晚阳城薛老先生和城主密谈，一些不好的消息已经传遍蓝鵺台了，有人猜测，只怕是……怕是魔头卷土重来了。”
　　“怎么会？魔头都死三百多年了……”
　　但林秋毫盯着兰循认真说：“公子不知，魔头被钧天大人剿灭之时，放话自己是不死之身，天下九城扩张势力，除了压制漆人，更是为了防范魔头随时现身……”
　　兰循只当林秋毫也是一些野史文人的书迷，都三百多年了，魔头就算没死在钧天剑下，也该老死了。
　　他看了眼华常，将那一窝鴸崽放进马鞍袋里，马鞭一扬：“林大人勿虑！请转告华老爷，让他也放心！”
　　华常愣了一下，紧跟着翻身上马。
　　林秋毫目送二人远去，心思沉重地离了翡翠村，自回炎城，暂且不提。
　　“其实我猜到你会追来的，”兰循悠哉地坐在马背上，现在多个伴，心情简直太愉快，“毕竟我不在，都没人陪你去琉璃阁了。”
　　“还损，昨天要不是我，你都去见兰嵔老祖宗了，你不知道把我妹急的，生怕你半路被人劫色了。”
　　“真要有人打劫，也只会劫你这样的……”兰循被闹得一宿未眠，还在后悔没带件防身的武器，“不过你还真有胆，在相好跟前穿成这样。”
　　“这有什么，”华常一副大丈夫不拘小节的姿态，“唐萤她看得眼都直了！”
　　“少嘚瑟，细皮嫩肉的，被漆人撞见了，第一个就吃你！”
　　兰循多少还是有些在意林秋毫的话，眼见离炎城地界越来越远，既兴奋又紧张。
　　“怕啥？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群直接包圆咯！”
　　在炎城，这位华家公子的名气不亚于兰循，男女老少口口相传他的英雄事迹。
　　华常从小跟随卫队出城清理漆人族残余，据说他十二岁就身先士卒，解救被漆人族围困的村民，炎城方圆几百里得以常年太平。
　　华常这次便装出行，为了逃避盘查似乎没带佩剑，不过兰循心里有数，他好兄弟的衣服里绝对藏着要人命的东西。
　　炎城和阳城之间有一段无人定居的区域，再往里是人尽皆知的大沼泽，横穿过去还得十来天，等渡过一泻千里的瘴河，才是真正的阳城内境。
　　烈日当空，两人在林荫处拴马，就近找个凉快的地方饮食休息。
　　“呜哇！”头上是城外自由的蓝天白云，华常枕着双手露出幸福的笑颜，“你说这世上怎么有那么多怪事呢？长着人脸的鸟……还有不长脸的人……不对，他们不是人，是吃人的野兽……”
　　兰循知道华常也惦记漆人传闻，接茬道：“可不是，怪得不行，说是兽类吧，他们还会做衣服和石器，甚至学我们养牲畜、种庄稼，还有自己的语言……”
　　“切！不过模仿能力比猴子强一点！要我说，万物都有自己的语言，但是吃人就是野兽！兰大文人，你就是闲书看太多了！”
　　在这一点上，华常不容辩驳。
　　“那不说他们了，我觉得更怪的是，钧国只经十几代人就取得了空前繁荣，看看我们现在住的房子，穿的衣服，造的工艺品，哪一件不让人瞠目结舌，翻阅史书，却只有薄薄几页，实在太怪了……”
　　兰循自顾自感慨连篇。
　　“我怪这大千世间如此美丽却无人讴歌，人类心灵如此聪慧却困于方寸天地。安心？立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像这样，偶尔说出一些我自己都觉得惊艳的字句，却不知它们的起源……太怪了……你也说‘江郎才尽’，但没人知道江郎是何方人氏，出自何典……”
　　兰循扭头一看，华常早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