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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跟那时候碰了猫的尸体一样，今天你又被一条死鱼附身了？”
华常一脸不可思议问完，几粒小石子砸在身旁假山上。
华宁隔着十来步喊道：“你俩大男人黑灯瞎火的躲那做什么？还不快回来！”
两人聊得投入，差点忘记客人还在宴席上。华常也想起他本来是急着去如厕的，结果兰循又拽住他叮嘱保密。
“知道的！我你还不放心吗？赶紧撒手，我憋不住了……”
兰遵看到兰循进门，收敛起笑脸，气还没消：“娇气病又好了？”
兰循偷眼一瞧，桌上那盘神秘之鱼已被蚕食得只剩骨架。薛步来和华平、织海仍在交杯换盏，众人都已有醉意了。
少顷，华常也回来了。
薛步来又牵起话头：“两位公子都在，那我们说正事吧。”
兰遵终于顺势说出了心里的疑虑：“我料想此次奂城主必定托有要事，否则也不会刻意劳烦公主远驾。”
“哈哈，是这样，不出一个月又到先王钧天的忌辰，照一年一度惯例，各城主共聚‘钧天之盟’，拜望君王，交流政事。”
“但老朽有学生从钧城带回消息，今年之盟别有用意。灵钧王虽年少继任不足两年，颇有英王之姿，欲设‘天卿’官职，代其出使，巡礼各地，采集民风，弘扬王法。”
“这‘天卿’一职由九城各自推举杰出之人公平竞赛，详情不日应有官文送至。若能得灵钧王青睐，必定仕途通畅，广结善缘，惠及地方，亦能为族人远播声望……”
兰循暗忖“外人”在王城做官哪有那么容易，只是这老家伙说得有够直白。
“老朽以为，各城城主定会遣子嗣去争这难得的机会，”薛步来指着在一旁的九羽公主，“奂城主已决定让九羽公主作代表，今特意与诸公面见，希望届时能在钧天之盟上相互照应。”
“好事情啊！看来我们也要早点商量了？哈哈！”爽朗的织海率先应答，“我们这一家年轻人，长这么大都还没出过远门！”
身边长子织雷听到这话，两撇胡子也焕发出十二分的精神，不由挺直了身体。
薛步来扫视一周，确定炎城的“天卿”候选人就在这桌边。
“炎、阳两城居钧国最南端，风俗人情最为近似，理应同心协力将地方风骨发扬光大。”
华平也是兰遵的表亲，情同手足的三兄弟向来无话不谈。此刻他将华常的背拍得“啪啪”作响：“常儿，如果真有这机会，你可要努力为我们老祖宗争口气啊！”
华常不理他爹，自从回到席上，他便哀怨地盯着桌上的鱼骨残羹出神。
“薛老所言极是，此事容我三家商议，”兰遵将思绪收起来，起身拱手请道，“今日天色已晚，寒舍简陋，客房已安置妥当，薛老和公主不嫌弃就在我这休息吧。”
“那我们回去了。”
华平、织海召集了各自一大家子，纷纷告辞。
“兰循，去送你两个叔叔。”
兰遵发出命令后，领着薛老和公主去了客房。
正要走出兰府大门，兰循将华常拉住，轻声说：“我刚已吩咐家丁为我收了鱼骨，如果那鱼真像传说中有灵性，骨头还能派上用场。”
“都吃没了还有什么用？”
“笨！那鱼在他们那死的，要是死了还能嫁祸给我们，那我们再把鱼骨送回阳城，理论上也能把祸水引回去。”
华常抚掌称赞：“虽然感觉怪怪的，是这么个理。”
兰循拉拢华常，贴耳道：“这事全是我俩瞎猜的，别人听了没准还笑话。如今两城口头又有约，不好再让第三者知道。”
“知道什么？”
华宁俏皮的脸蛋从后面神不知鬼不觉贴上来，把兰循吓了一跳。
“没什么……男人之间的秘密……”
华宁也不追问，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巧物件。紧接着她将脑袋贴得更近一些，双手举到了兰循眼睛跟前。
“别动，我帮你戴上！呐，送你的，生辰快乐！”
兰循只觉耳朵上夹了个东西，眼前冒出一面晶莹透亮的镜子，原本模糊的世界焕然如新，华宁近在咫尺的眉眼更是动人了几分。
“啊？这是……”
“你忘啦？之前我过生日，你送我一把象牙裁纸刀，还有一本《天工记闻》，里面写有一个叫‘眼镜’的小玩意，我想着对你兴许有用，花了不少心思呢！”
“这……这好像非得是北方天龙山深处的琉璃矿才能打磨出来……这……这工艺太厉害了吧！就算是炎城第一才女，在家做出来也太可怕了……”
兰循情不自禁用“可怕”这个词表达内心的震撼。
他来不及细看眼前这个崭新而明亮的世界，更令他惊叹的是，当初自己只是随便送本书给喜欢手工的华宁，没想到她不但弄到了稀有材料，还真仿着做了出来。
“我……我太喜欢了！谢谢！”
华常见二人难得暧昧的氛围，假装吹口哨起哄。
直到华平醉醺醺的嗓门在门外回响，华常吐了下舌头告别：“明天见。”
目送门前车马一一离开，管家康叔又叫住兰循：“公子，老爷让你去趟书房。”
兰循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出西厅穿过松窗疏影的游廊，便是城主书房，蓝色灯影透过窗纱在其间摇曳。
那是炎地名物“蓝鵺”发出的光，这座山以前有此群鸟栖息，因而得名，但如今几近绝迹。
蓝鵺通体幽蓝，唯独眼珠乌黑，生着与体型极不相符、形似鱼钩的硕大尾羽。它们终生不鸣，以木屑为食，遗焦状物，尾部燃不发热的明澈蓝火，以物覆其眼则火暂灭。
兰循只知这种奇鸟以前常、织两家也有，但在他们这代人出生前就去了西天，兰家这只唯一的幸存儿被兰遵当作日常伴读的宠物。
城主的书桌上摆着一盏伸缩自如的鎏金铜竹节熏炉，城主本人躺在靠椅上发呆，幽邃的蓝光穿过一面连弧星云纹镜，在墙上绘出深邃的天空图案。
“你脸上戴的什么……过来坐着。”
兰循很少和父亲这样独处，从小到大，交流都是在吃饭、读书、挨训或其他不得不共同参与的事情中完成。
“薛老今天说的，你怎么看？”
兰循虽然心里还念叨着那条鱼，但他知道父亲问的是选天卿的事。
“钧天建业已逾三百年，各城之间越来越貌合神离，灵钧王明面上‘巡礼’，暗地里实为摸查异心……”
“啧，这种话在家说说就好。”
兰遵沉默数秒后又说：“你是不知道，也许钧国的安稳要开始动摇了……我们炎城必须去争取这个位置，你母亲走的早，我没太强迫你用功，如今深感后悔……”
“你以前总拌嘴说郭老先生教的没用，我让你读的书也没用，若是咱逢着灾祸，遇上劲敌，或是漆人犯境，最基本的调度统筹都不懂，怎么给祖宗守基业？”
这番话兰循从小听腻了，也不应声。
“这次他们两家也说要挑最优秀的孩子去钧城，让我难堪的是你一无所长，怎么想都轮不到你，光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但兰循没半点理由顶嘴，他想想自己确实“一无是处”，即使写了本连灵钧王都称道的书，但在父亲眼里肯定也什么都不是。
他一甩袖子，不想再听无意义的训话，直接跑出书房，惹得蓝鵺扑扇了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