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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循刚介绍完毒虫，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到了一片人，就连织霄身边端庄的大姐织雪也发出惊叫，一时间花容失色。
织霄本人则看得专注，完全没想到兰循来这么一出，只觉脖子下方被一个冰凉酥痒的小东西命中，躲闪不及，也顾不上淑女形象，像筛糠一样抖动身体，头发散成一片，溺水求救般原地蹦跶。
“你干什么！”
织雷和织雨不约而同扯住兰循的衣襟，挥舞拳头，其他姑娘又害怕又担忧地围住织霄，想帮她挑出虫子。
一个金黄色小球从织霄裙底滚落出来。
兰循马上做出告饶的手势：“别别别，我逗你们玩的，不是虫子，就是个石头。”
他半弯腰从织家两兄弟中间挤出去，拾起那个球状物，举到惊魂未定的织霄跟前，并且故意将上面的咬痕朝向众人。
“为什么你身上有一粒丸子？”
众人并未看出织霄微妙的神色变化，她吞吞吐吐说：“我……我家里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众人发觉虚惊一场，但碍于兰循未来的城主身份，只在心里对他的恶作剧嗤之以鼻，只有织雪敢责备他胡来。
“大半个学堂的人都吃过霄儿的炸丸子，你现在提这事做什么？”
“我也吃过啊……”兰循盯着手里沾满土的丸子，自言自语，“但那独一无二的萝卜味无缘无故跑进我嘴里了……”
华常见兰循成了众矢之的，凑上前悄声问：“你到底想干嘛？”
“我要说是这丸子毒死了猫，你们信吗？”
兰循举高了丸子，也抬高了音量。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分明又将矛头引向了织霄。
一直旁观的郭老先生插话：“有何凭据？”
“有何凭据？为了包庇唐萤！就这样随便污蔑人？”织雷、织雨脸上要烧起火来，织雪也搂着妹妹强忍怒气。
“污蔑人？那你们说猫是唐萤杀的，又有何凭据？”华常也来了劲，“仅凭刀是她的？”
背对着郭老先生的人群里，有人躲着喊话。
“兰循，难道你要划开这猫肠子找物证吗？”
“我看这猫身上的刀伤已经很明显了！别小题大做了！”
兰循将刀还给郭老先生，面向在织雪怀里啜泣的织霄，语气平和地说：“不用那么麻烦，为了证明我胡搅蛮缠，我现在就把这个丸子吃了……但万一吃出毛病，织霄，你要好好向大家解释清楚。”
兰循又炫耀般向众人展示了一圈手里的丸子，继续他的迷惑行为。
他将失了色泽的萝卜丸子放进嘴里，淡定咀嚼起来。
“别……”织霄下意识伸出手，但很快缩了回去。
郭老先生不知如何收场，这要吃出问题来，他也兜不住啊！兰循的慢动作如同嚼蜡，眼看随时会吞下去，最后还是织雪急出声来。
“别吃了！快吐掉！地上捡的也不嫌脏，自己吃出病，到时候还要赖别人！”
兰循停下嘴里的动作，望向郭老先生。
“行了行了，别胡闹了，”郭老先生挥着手，“先回去上课！这事放一边！”
兰循会意，低头将口中秽物朝自己挖的坑里吐，含糊不清地抱怨：“雪儿姐这么一说，还真有一股酸味呢！”
他耐心地用鞋底将土坑填平，还往上面结结实实踩了两脚。
“这算什么？你欺负我们霄姐不赔个礼？”
织雷将两家平日的交情置之脑后，又要上来揪兰循的衣襟。
华常一巴掌替兰循挡开了。
兰循没事人似的，从袖间掏出折扇，敲着掌心，头也不回跟着众人进屋。郭老先生再没提猫的事，但织霄哭哭啼啼了一整天。
傍晚回家，兰循钻进华府马车，华宁坐在两人对面，假装看帘外风景。
“快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是织霄干的？”
华常白天都不敢和兰循多搭一句话，这会儿离了学堂，终于憋不住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难不成你觉得是唐萤干的？”
“当然不信！”
“我被你推在地上那会儿，碰到了猫的尸体，嘴里突然全是萝卜丸子的味道，就织霄以前给我们吃的那种。”
“就凭丸子味儿？”
“我也觉得奇怪，学堂里又没那种丸子，我今儿也没吃，八成是沾到了猫身上的……”
华常觉得兰循的做法太冒失了：“万一丸子不在织霄身上，你都没法收场了！”
“猫就在课前被毒死的，她也来不及销毁物证。唐萤随意把刀扔在桌屉里才会被钻了空子，偷刀的人自然会吸取教训，把关键物证贴身保管。”
“就算是这样……织霄为什么这么做？看她样子根本不像是动刀子的人啊？为什么要毒死先生的猫？为什么还嫁祸给唐萤？她俩有什么过节吗？平时大家不都好好的吗？”
华常扔出一连串问题，双手捧着脑袋，纠结得把脸都挤变形了，柳叶眉被拉得愈加细长。
兰循发现华常对某些事情一无所知。
“女孩子嘛，嫉……”兰循叹了口气，改口道，“可能就是特别讨厌猫吧。”
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噪声中，华宁视线从窗外挪回来，用一把木梳斯斯文文打理着被晚风吹乱的秀发。
“不管怎样，你今天有点过分了，还以身试毒……大家平时感情那么好，以后面子上都过不去，把织霄唬成那样，这算当众结仇了。”
兰循躲开华宁的目光，瞄向窗外。
“感情……感情应该是最没用的东西，因为用掉了，就一文不值了。”
那天之后，唐萤被郭老先生勒令退学，华常便没法天天见到她，开始和兰循一样在学堂度日如年。
织家姐弟和兰循之间则产生了无法愈合的隔阂，即使长大成人，织雷也处处和兰循作对，这让他感到心烦。
又一年开学季到来，兰循以眼疾加重为由，用几顿训诫换来父亲最终批准，不再去白水学堂念书。
这相当于被锁在了无人打搅的蓝鵺台。
兰循在房间书桌前被春风惊醒，看着庭院里花落闲潭，心驰神往，玩弄着案上几个栩栩如生的俳优陶俑，展开书卷，往《幻梦杂谈》里再添几笔。
“……在这个国家，每个地方的风水师都有一台调整天气的仪器，人们不必担心春耕少雨水，也不必担心盛夏多洪灾，哪怕仅仅因为冬季缺少诗意，也可以随时降下一场大雪弥补缺憾……”
兰循唯一的缺憾是没能从郭老先生那里拿回所有被没收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