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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杂耍，孟元的技巧堪称炉火纯青。
只是，眼下这是刺杀，而且还是杀鬼，说他是门外汉中的门外汉绝不为过。
这一刀，角度、时机、决心皆是无可挑剔。
可惜，出手的刹那就暴露了。
人刚跃下树梢，青皮鬼却似早有准备一般，突然探出一只鬼爪，迎风变大，径直抓来。
那鬼爪皮糙肉厚，指甲乌黑尖利，张开来如同一张簸箕。
远远看去，少年就好像一只自投罗网的飞蛾。
然而，这些年走南闯北，在与其他杂耍艺人的交流、切磋中，终究也让他学了些小手段。
譬如：变戏法。
人在空中，避无可避。
青皮鬼一把抓住这异想天开之人，许是方才一番缠斗让它恨极恼极，也没了精心烹煮的耐心，五指齐齐用力一捏，看也不看，直接连人带衣服一起丢进了血盆大口。
两排堪比锉刀的尖齿，长满倒刺的长舌，便是石头也能嚼个粉碎，何况血肉之躯。
孟元当时便骨断筋折，没了动静。
可是，青皮鬼嚼了几下后，却发觉怎么没听到惨叫声，而且这味道也不对劲。
干巴巴，硬邦邦，没个人肉滋味儿。
吐出残渣一看，哪有什么白嫩少年，分明是一根套着衣服的树枝，只是方才映着月光扑来，却恍若真人一般。
这门戏法名唤“移花接木”，利用环境借替身掩人耳目，而戏法师本人......
青皮鬼呆愣的一瞬间，身后古树的背阴处，一根枝繁叶茂的树枝突然动了起来。
快如脱兔。
他猛然跃起，足尖在树身一点，半空中腰身扭动，一个鹞子翻身，借力甩出剔骨刀。
利刃破空，目标依旧是恶鬼脑袋。
这一击他有十成把握，盖因飞刀也是这一行的基本功，如此近的距离，绝无失手可能。
“吼”
果不其然，甫一落地，便听到青皮鬼痛苦的嚎叫。
得手了！
少年心中一喜，忙稳住身形看去，可脸上刚刚浮现的喜悦却猝然凝固。
......
飞刀正中目标，自恶鬼左眼没入，只留一根刀柄在外。
青皮鬼脸上像是开了大染坊，不明液体混合乌血汩汩直流，腥臭味直冲口鼻，哀嚎声听的让人发怵。
可换做旁人早就死翘翘的伤势，对于恶鬼似乎也仅仅只是受伤。
孟元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身子开始打颤。
受伤后的猛兽，才最危险，而且此时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刺瞎眼睛的仇人就在眼前，青皮鬼怒吼一声，似是浑然忘记了疼痛，提刀便砍。
大环刀裹挟着月光与劲风横扫而来，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似乎任何应对都只是垂死挣扎。
电光火石间，孟元只得拼命后仰，试图躲过这一刀，之后再凭借后空翻，与之拉开距离。
刀刃以毫厘之差，堪堪擦过鼻尖，激得汗毛林立。
突然，他眼角一瞥，暗道糟糕。
却是青皮鬼挥砍一刀的同时，又猛然踢出一脚。
这姿势他熟悉得很，足球运动员射门时都是这个样子，可他不想当皮球啊。
匆忙之间，孟元只能顺势抬起右腿，试图阻挡。
但蚂蚁腿如何能与大象腿比？
只听“咔嚓”、“咔嚓”几声脆响，一股钻心之痛直冲大脑。
还没等没反应过来，孟元便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好似在腾云驾雾。
身边的老树雾霭，头顶的朗月灿星，全都被拉长成一道道模糊的图形，在飞快离他远去。
“砰”
少年背部传来一阵剧痛，只觉脏腑移位，眼冒金星，胸口闷堵，一口淤血卡在那里，又烫又腥，好悬没昏死过去。
缓了一会儿，孟元才痛吟着睁开眼睛，。
眼前简陋的建筑好生熟悉，不正是今夜表演的那个草台子嘛。
恶鬼这一脚，居然将自己踢飞了八九米之远。
更糟糕的是，方才那一脚，他的右腿粉碎性骨折，直接成了一滩软肉，这下就是想跑都难。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边，青皮鬼已拖着大刀缓步走来，刺耳的摩擦声惹人牙酸。
刀尖与青石板碰撞，一粒粒火星溅入轻薄微湿的雾霭中，转瞬即灭，仿佛预示着孟元即将到来的命运。
可少年从来不是个喜欢坐着等死的少年，既然已经刺瞎了一只眼，何不在临死前再崩碎恶鬼的一口牙。
这草台是用木板简单拼接搭成的，孟元记得今晚收拾东西时，有些道具还放在这里。
果然，四下一摸索，还真被他找到了称手的家伙。
一根两丈有余的大竹竿。
嘿，老伙计，没想到，陪我走完最后一程的是你。
......
恶鬼愈来愈近，刀芒愈来愈盛。
孟元只剩最后一搏。
他将竹竿夹在腋下，双臂肌肉贲起，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力抡出。
“喝”
这一次，目标依旧是脑袋。
竿身急速擦过雾气，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漆黑划痕。
失去左眼，让青皮鬼失去了左侧的视野，同时也失去了躲避的机会。
更何况，它完全没有料到濒死的猎物还能反抗，还敢反抗。
只听“砰”的一声。
恶鬼的脑袋就好像一颗圆滚滚的大西瓜，被竹竿直接抽爆了左半边，“西瓜汁”当场溅了一地。
然而，任孟元白净的脸憋得通红，牙关咬的咯吱作响，竿子弯成了一轮钩月，却是无法再进半步。
只剩半颗脑袋的青皮鬼，依然未死，痛苦和愤怒尽数化为一声嘶吼，将嵌在脸上的竹竿生生斩断。
随后一把抓住剩余半截，猛然上挑，来不及松手的少年再次腾云驾雾飞了起来。
“我特么......”
失重的感觉委实难受，饶是孟元是个文明人，此时也忍不住出口成脏。
人是直条条的飞上去的，然后又直条条的掉了下来。
只是这次再没了替身戏法，被恶鬼一把捏在手心。
三目相对。
青皮鬼此时的模样可谓惨不忍睹：断竿死死的嵌在脸上，仅剩的半片脑袋，糊满了五颜六色的液体，骨茬、脑浆、断齿、碎皮烂肉，揉成一团，像件重口味艺术品。
“嘿，原......原来你也有脑子。”
少年嘴角勾起惨笑，有气无力的嘲讽起来。
恶鬼闻言，怒不可遏，五指用力一捏，孟元感觉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挤出来了。
而那口积郁在胸口的淤血，此时再也无法忍住，当场喷出。
“噗”
淤血混合唾液，化作无数血沫朝青皮鬼当头淋下，这本是少年最后的无力挣扎，没成想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鬼身遇到血沫，就好似白纸被溅上火星，登时便被烧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坑洞，伤口处血肉腐蚀溃烂，不断冒出刺鼻青烟。
“啊......”
青皮鬼痛呼一声，抛下孟元，拼命自救，嘴中阴寒无比的黑气喷涌如泉，冰霜蔓结，好似给自己穿上一层甲胄，却根本无法阻止血肉的消融。
孟元跌坐地上，呆愣的看着眼前的惊变。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头血还能克制鬼物，也从未听过如此凄厉渗人的哀嚎，看着不断挣扎的恶鬼，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大环刀，咬了咬牙，朝胸口用力一拍，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将血液抹在刀身上，使出全力，瞄准恶鬼的脑袋。
一刀斩下。
“刀下留鬼！”
突然，一声急切的呼喊从院外远远传来。
孟元冷不丁的心头一怔，可手上动作却不见丝毫停顿。
夜风骤起，血色刀芒一闪而过。
“锵”
刀刃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与血滴无数。
之前费尽心思都无可奈何的鬼首，终于被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