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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奇思白日议大事 李克夤夜访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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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前番钱雷一通欲扬先抑,勾得柯奇思动了心思。可叹这谋职之事,确实迷人心窍,奇思竟连这天意之说也能信之不疑。然而,纵是已知此事前情所以,仍是不足以成事,柯奇思遂又动言来问过钱雷具体计策:
  “谢过钱公指点迷津,听君开解,奇思顿时茅塞顿开。然不知我日后具体行事,当有何留意,作何打算?”
  话说这与人过话之时,若是言语之中带着目的,即如同行军诱敌之策,不可一言便说透了道理,需先说动人心,而后被对面催说究竟,让他人以为占了上风,方能将其引入瓮中。钱雷多年在官家并商贾之间行走,后辈柯奇思又岂是他对手。这厢见奇思有意上钩,钱雷便随之抛出个香饵,言道:“柯生若果欲取之,当自对手角度多作思量。”
  柯奇思闻言,知钱雷此言是在点拨于他。又思想到费铎其人,的确是不见甚特别之处。柯奇思入社以来,便跟随于费铎,也不曾闻他炫耀背景,并言说在外关系。可钱雷既说得前言,或是明晰当中究竟,自己与其胡乱猜测,不如直言相问,于是柯奇思便问道:
  “平日不见费生社内,在外贡献交往有何特别之处,不知他怎地也位在这候选之列?”
  钱雷实在不愿与这不通人情之人,再多费得半点口舌;那柯奇思竟至愚笨到,事事都要被说了清楚。俗语曰:便有好良言,难劝该死鬼。若是他自己始终不得开窍,钱雷纵有锦囊妙计也不见得能救命。然而钱雷也左不过是将奇思当作工具使用。细想之下,不必与他使得那许多盘外手段。钱雷其人,经营业务,人事交往方面确有独到见解,权衡一番,还是向柯奇思解释道:
  “社内人皆言费铎落拓不羁。然而,在我看来,他却十足是沽名钓誉之辈。前言我已说过,上峰遣人过来察访风评,应是为了此次事情做些准备,他若不与上面往来,安能得过如此偏爱?再者,李克初入社内,便欲提拔斯人,若不是柯生亦在其列,他岂不是已经阴谋得逞?这二人之间难道无有私下勾当?”
  此话一出,又自关联出两件故事。第一件却是钱雷误判:马恺遣人下来问过费铎情况,确是不假,然而钱雷误以为此事与杂志社改制有甚关联,还约过费铎深谈,没有结果,此实为费父与马恺共为钱雷设下釜底抽薪之计;第二件是柯奇思其名姓之所以在候选之列,其实是钱雷与宣命上差回话时赌气说得,不想却阴差阳错,一语成谶。
  当下钱雷却不能道得实情,非是有意不在柯奇思面前表功,而是这柯奇思当前亦只是工具一枚,前途未卜,这时与他邀功能有何等好处;待等柯奇思他日若真能成事,彼时再同他一一说过往事情由,也是不迟。
  此时节,柯奇思自然不知方才话中所关联二事,琢磨过钱雷话语,他只知是在说明费铎在上峰有倚仗凭靠。然而此事即使是真,于自己而言又有甚可利用之处?左右看去,柯奇思但觉自己还是劣势占尽,既不明所以,就只好再问:
  “费铎若有上峰凭靠,我们岂不是更不好作为?若有见教,还请钱公明示晚辈。”
  钱雷耻与哙伍,原本不欲同柯奇思并列。然而,后面事情还需要看他动作,此时便也不好发作。钱雷不愿做得痴想,自己能依靠这不通人情之辈翻身;但他也没更好办法,只好嚼了这忍字诀,正是杜樊川诗云: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姑且为图卷土重来罢”,钱雷思忖,遂再说道:
  “柯生寻常只做文章风流,不知晓这人事机巧也是无怪。上峰集团负责杂志社人事之人,名曰马恺。若他与李克、费铎勾当在了一处,妄图推费铎就任副职主编,则这事现在应已成板上钉钉;可机缘之下,柯生也在候选之列,且此时集团社内旁人皆已知晓。他们虽然或在暗处使些伎俩,在明处却绝不敢有甚动作。此便为柯生机会。”
  柯奇思听了钱雷前半句所言,一时竟有些惊恐。又联想到,若那三人将自己视作眼中钉、拦路虎,自己岂还能有甚好结果,心下也已生得胆怯之意。不想钱雷那后半句,却似道得这危局之中,反而藏着甚多机会。以柯奇思当前能为,哪里知道许多方法手段。虽然其人正当着事,却似个傀儡,全操纵在别人手中。杯中清水被奇思喝得见底,还掩不住内里发紧,又再怯生生问道:“但不知是何机会?”
  那提线钱雷已经适应了柯奇思这般态度,又取过盛水器皿再给他满过一杯,立时消了些厌恶情绪,面上添些笑意说道:
  “这选拔之事月余之间即有结果。依着现在局面,你和费铎皆是上峰属意人选,胜机便要看这同侪态度了。我想那社内同事应不知马恺、李克同费铎关系,李克在社内也未必敢公开表明态度。所以柯生应当好好思索,如何修好与同侪关系。我知那费铎不擅此类事情,遂才说此乃天赐柯生良机。”
  柯奇思听钱雷话说至此,方才恍然大悟,似是误入迷津之人得过仙人指点一般,大有醍醐灌顶之感。正要发言谢过,钱雷那厢却笑着摆手,示意自己话未说完。柯奇思遂只好捺住性子,听钱雷接言道:
  “方才说只要再等月余,此拔擢之人便将选定。那选定依据之中,重要一项便是过往成绩贡献。那费铎现在虽然随翁伯韬做得省府项目,然想必月余时间不足成事。他剩下功绩皆要追溯多年以前,近期成绩可谓乏善可陈;柯生这厢却是不同,庐城今年苦夏,柯生先前已经做得系列文章,为民生艰难奔走发声,社内众人皆是看在眼中。二者相较,柯生当心中有数。”
  柯奇思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钱雷话说至这般份上,哪还能不懂得话里意思。所谓有数,便是点醒柯奇思,他前番所发文章,是得自何人指点,又是与何人联名发表的?若事成之于此,便是让柯奇思莫忘钱雷功劳。柯奇思这次倒难得玲珑心窍一回,主动回话道得:
  “奇思心中自然有数,此事最终若得功成,全赖钱公一番指点,日后定思回报。”
  钱雷又再说些客套话语,只道一早便已看好柯奇思人品能为云云。然钱雷内在想法,并非全为回报好处。他亦了然,柯奇思就算做得副职主编,上面还有李克在位,又能翻覆什么风浪。
  钱雷为柯奇思谋事,所为之一,是图借刀杀人,便再看这李克、马恺还能算得什么机关;二是为图远虑,柯奇思他日若真得权柄,钱雷也好据此以谋将来,当下就权作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了。
  话说柯奇思这厢与钱雷合谋盘算大事,日后他又将如何动作,结交得同侪暂且不论。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杂志社内,李克坐这主编位置旬日有余,诸事大多过渡平稳,此还赖前任梳理有序,他只需萧规曹随便可。诸多事中惟有这副职主编一事,自起始便不可言之顺遂,偏冒出个柯奇思生了事端。虽然期间也已使过手腕平复僚属不满,然而现下这竞选之事只能延着规程进展,李克还需观望其中会否能有机会,照拂费铎得获此职。
  是日约戌正时分,李克做完社内工作,却并未着急归家,先与夫人通过消息,只说得有约晚归。李克是省内雨山人士,与费父领导结识于地方,又因其人沉稳干练,确有能为,再被调至庐城任职,家人遂也迁至省城安顿。李克平日除却公务差事,必要应酬,便只爱好同家人共处。或因人有牵挂,才知敬畏后怕,由此亦颇得上峰赏识。
  与人约在亥初,李克见时辰尚早,便独自驾车往一熟识铺面寻些吃食。庐城虽是省城,端是汇集八方生意,唯独却鲜有雨山食铺,好容易被李克寻着这一家,便作得常客光顾。雨山临江,好水滋养,出得鱼鲜、豆干并面食一类佳肴。这铺面主家已与李克相熟,照面之后也不消多言,即端呈上大肉面一碗,那面是雨山特色,将肥瘦肉并作一处烩炒,直炒到酥烂软糯,醇鲜入味,再行一齐铺入面条上面,骨汤作底,食来肥而不腻;主家从旁又细切过少许采石矶茶干,配以佐食。
  这家乡味道稍安了游子心意,李克一边食之果腹,一边却还在思忖那副职主编之事。这事其实他已有了计较,现下只想再构思得完整些,此为李克行事习惯,于是或需要一份独处,两碗乡情,才能将那三方事情想了明白。
  庐城夏夜依旧未有一丝风堪解白昼暑热,那温度似被嵌在空气里,化作了这个夏日专属。街面之上,人影稀疏,人们早已各自去寻得清凉世界。众人安享于人造舒适之中,也便不再多管这世间之恶,某日又或在那报刊之中看到原来世事多艰,人们也只为之添得唏嘘一句。
  临近约定之时,李克将车转进一个僻静院落停定。先自下车从车厢之中整理过礼品若干,多是稀罕果蔬,并那清火补药;李克细细核对过品类数目,再抬目看清了目的方向,方才只手拎过礼品,行至到一方小园门前。站定又略看过当下时辰,正到亥初,便使那只空手轻轻叩门。
  那门虽是虚掩着,应是正候着李克过来,然李克还是待等院内之人亲自开得门来,才行提步进院。而那开门之人,正是费铎父亲。原来李克就任之后,一直寻机过府拜访,专程谢过费父居中安排,然直至今日二人时机才得相配。
  费父引李克院中落座,二人寒暄一阵,李克将那礼品呈上。主家也满过清水一杯,来同客人过话。李克见得院中多有手植花卉苗木,尤其那爬架葡萄,端是生得茂盛,藤蔓也特意被修剪得齐整,倒如费铎文风简练,不蔓不枝。李克直听费父言道:“拙荆浅眠,故需睡得早些。我特意等她睡下,才得约过李生家中相见,还望莫要见怪。”
  李克自是不怪,还特意将声音压低些回道:“晚辈能得过机会拜访费公,已是荣幸非常。庐城今年暑热,特寻过消暑佳品呈上,还望费公欢喜。”
  李克不说此行是来酬谢费父,是因彼此都已知这目的;若是挑得明了,便好似这次还过前番人情,双方即不再交往一般。不如顺其自然,两厢心照,还可免错意尴尬。费父见得李克相貌儒雅,又闻他言谈得体,颇通人情,心下甚是欣赏,遂发言谢过李克礼品好意。
  许是夏日燥热缘故,本应夜半鸣蝉,现在也是懒得发声。不闻见人语之时,院中便是岑寂一片,只月光轻洒下一层朦胧白纱,也罩到费父面上,李克亦看得清对面相貌。费父其人年岁观之刚过耳顺之年,精神却是矍铄非常,此时交谈也不见疲态,国字阔脸上常挂着笑纹,让人生得亲切之感;然而李克又想起费父过往雷霆手段,念之其人必不简单,不可只以貌相,他那鬓边白发缕缕,也恰是历经世事之见证。正是:
  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费父这厢也知李克此番过来拜访,不只是为问候道谢而已,应还当着其它事由。时候也是不早,既当着玲珑人,便说些聪明话,费父索性发言问道:
  “李生过府,除却看过老朽,可还有其它见教?”
  李克闻言,立时嘴角倒微微翘起,心念费父果然眼光老辣,自己正寻合适当口说出此事,老人家反倒主动作得台阶;既然如此,安有不就坡而下之理。李克思索已定,遂说道:
  “费公料事如神。晚辈确有要事,思与费公商量。盖因此事与您相关,故而迟疑。我此番欲要道得,正是令公子费铎拔擢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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