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下山

　　殷子轩经过那十座师兄弟的坟墓时，停下了脚步，他望着这些有些凌乱的，有些残破的土坟时，仿佛看到的是这是十个师兄弟昔日的音容笑貌，对着自己笑着，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一起练功吧。
　　殷子轩闭上眼，内心的悲伤渐渐平息，再睁开眼，眼前还是这十座土坟，还是这破败的山门，还是这座熟悉的山，和脚下奔跑过无数遍的山路。
　　“殷大哥，我们现在下山吗？”齐复问道，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看到那条通往山洞的山路旁边的树林，有几只山鸟飞起，在空中轻轻盘旋。
　　“恩，现在下山。”殷子轩回答，他最后用眼光扫视了眼前的一切，却唯独没有疏漏了前往山洞的方向。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是加了劲道，能够传得更远。齐复听出了殷子轩的意思，点了点头，转身朝山下走去，而殷子轩也还是转身，走在齐复的身后，踏上了下山的小路。
　　“王爷，他来了。”一个身着绛紫色衣服的侍卫躬着身子，在一位倚靠在龙椅上的中年人耳语道。这侍卫口中的王爷，头戴王冠，上面盘旋着一条金龙，口里衔着一枚夜明珠，身着一身象征帝王身份的黄色龙袍，俨然一位万人之上的皇帝，却被称呼为“王爷”。王爷摆手示意侍卫退下，侍卫躬身走下阶梯，退出宫殿，而王爷也正襟危坐，片刻之后，从殿门外，走进一个身穿斗篷，并且将脸隐藏在斗篷之内的人。
　　那人并未向王爷施礼，王爷也并未责怪，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那人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轻轻一抖手腕，那纸便晃晃悠悠地朝着王爷飞去。两人相距数丈，而这纸就这样不依靠任何它物，在两人之间的数丈距离飘着，最终稳稳地落在王爷面前的龙案之上。
　　王爷拿过那张纸，拿起了一看，是一张当票。这纸当票上并未填写，而是一张空白当票。王爷的表情凝重，却也未失方寸，毕竟能够以藩王之师颠覆金銮，便已是不负枭雄之名了。
　　思虑片刻，王爷拿起龙案上的笔，在这当票上写下了自己与这斗篷人的交易。放下笔，王爷将当票重新放在龙案上，他抬眼看着那人，欲言又止。那斗篷人还是不言不语，见王爷将当票填好，手又是轻轻一挥，那张当票便又如它之前飘到龙案时一般，飘回到它主人的手里。
　　斗篷人这次却向王爷躬了躬身，转身准备离开，这时，王爷却开口了：“先生，本王的抱负，就全托付于你了。”
　　斗篷人微微颔首，说道：“王爷，我做生意，您可以放心。”说完，斗篷人便转身，缓缓走出殿门，走出宫城，消失在王爷看不见的地方。
　　王爷看着斗篷人的身影，忽然有些激动，因为他知道，这皇兄的天下，终将彻底属于自己了。
　　残月初上，下山的小道上，殷子轩只是自顾自地走着，齐复心里是有些疑问的，看到殷子轩的背影，却又说不出口，只能自己边走边琢磨，不知不觉间，殷子轩已经停下了脚步，而齐复在撞上殷子轩之后，也停了下来。
　　殷子轩回过头，却将齐复吓了一跳。齐复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面前的人，好像不是殷子轩，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依旧是平日里熟悉的容貌，却没有了往日的生气。齐复看到的殷子轩，双眼绯红，像是马上就能够流出血来一般，可是这样的眼睛，能够清楚地看到漆黑的瞳仁，却映照不出齐复的影子。殷子轩就那样站在原地，盯着齐复，却又仿佛根本看不见眼前的齐复一般，就这样盯着。齐复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原本昏暗的月光已经让这条下山的路充满了诡异，而月光下的殷子轩，更为诡异，在齐复看来，甚至是恐怖了。
　　齐复想过逃走，却因为恐惧迈不开奔跑的步子，只能站在原地，与现在已经不知道是何种状态存在的殷子轩相互对视。殷子轩的对视是未知的行为，而齐复的对视，却是一种警惕，他在自己已经不能够逃脱的情况下，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来防备殷子轩可能会对自己的伤害。
　　汗水在这样有些清寒的夜里，本身就是一个有悖常理的存在，齐复的脸上，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染。他不知道殷子轩的这种状态还会持续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腿什么时候才能挪动，才能带着自己离开。忽然，殷子轩闭上了那双绯红的眼睛，刹那间，他的右手聚气化掌，继而变掌成刀，朝着齐复劈来，齐复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腿是不是能动了，顺势向小路一倒，躲过了殷子轩这一招，而刚刚站的地方，已经被殷子轩的掌力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齐复知道，这条小道虽然不宽，却也是人工修筑的，路面所用皆是坚硬的青石板，殷子轩所劈下的掌刀未接触青石，仅凭掌力就能将青石劈裂，其功力已经胜过在那块奇石留下掌印的功力。
　　殷子轩劈出这一掌以后，就再无动作，又如石头一般地站在原地，甚至保持了刚刚出招的动作，只是他的眼睛已经没有睁开，眼角却流出了一缕鲜血。齐复在片刻之后，确定殷子轩暂时不会再威胁自己之后，才出了一口气，他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看了看天上的残月，看了看残月下的殷子轩。“原来父皇的话是真的，所有的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而那一面，往往是最致命的。”齐复嘴里喃喃的说道。
　　“我确实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一个声音忽然传进齐复的耳朵，他心里又是一惊，赶忙做起身，只见殷子轩的姿势已经恢复正常，站在自己面前。“刚才应该是中毒了。”殷子轩将从眼角留下的血迹擦去，对齐复说。
　　“中毒？”齐复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刚刚经历的生死一线，太过惊险。“看来，现在必须再回金陵了。”殷子轩轻声说道，因为他知道，今天正好，是第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