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灵位

　　齐复走进山洞，只看见殷子轩的背影，跪在一块冒着寒气的石床边。整个山洞了没有任何声响齐复的脚步声，和两个人的心跳。齐复走到殷子轩旁边，看到了已经泪流满面，却没有抽泣一声的殷子轩，他低着头，任由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滴在他的膝盖上。
　　殷子轩面前的石床上，放着一块用石头雕刻的灵位，上面写着“尊师蒙道觉之灵位”，而这灵位背后，也就是在这石床上，不知道用什么工具凿出的一个简易的墓坑，这过于简陋的墓坑中，安然地躺着一位老者。
　　齐复看到墓坑中的尸体第一眼时，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猛地呼吸了几口有些冰凉的空气，又鼓起勇气走上前，看着尸体。“果然已经死了。”齐复心里这样想着，但是看着这样已经保存完好的尸体，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发怵。尸体已经躺在这里多年，身着的衣物已经有多处腐坏，但是身体却没有任何腐烂，虽然面色铁青，但并未像寻常尸体那边被蛆虫啃食，看着就像是刚刚去世一般，栩栩如生。
　　殷子轩渐渐地不再哭泣，他也明白，自己即便是流尽所有泪水，亦或是悲愤至死，师父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不会再回到这个只有回忆的地方。他用手狠狠地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将那份内心无法抑制的悲恸压制在心中，站起身，看着师父的遗体。
　　殷子轩知道，这石床是师祖在参悟静心诀之后，从极北之地带回的寒玉石所打造的寒玉床，自己当年也是在山洞，在这寒玉床上修炼噬心刀与静心诀的。而现在这寒玉床却变成了师父的坟墓，也正因这寒玉床的寒气，师父的尸身才能保存地如此完好，不至于腐败不堪。殷子轩围着寒玉床走了一圈，发现师父的身上，并未有明显的致命伤，也没有中毒留下的痕迹，那么师父会是怎样去世的？殷子轩想起了那夜在城门外，师弟肖一清的话。难道他说的是真的？那么那十座师兄弟的墓，师父遗体上这些因为时间流逝而腐坏的衣物，却又和他的话相互矛盾？殷子轩疑惑着。
　　“殷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墓坑，有些与众不同？”齐复见殷子轩眉头紧皱，便知道他在疑惑着什么，兴许和自己的疑惑一样，便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殷子轩听了齐复的话，将停在师父遗体上的目光移到了墓坑上。这墓坑是根据这寒玉床的大小来开凿的，刚刚好能放进师父的遗体，但是墓坑壁却参差不齐，凹凸不平，并不像是用开凿石料的工具所为。殷子轩将手掌覆在墓坑壁上，心里便有了答案，这个墓坑是用剑凿出来的，而剑本身的硬度不是很高，所以不能像寻常石匠工具那般能凿出平整的坑壁，况且这寒玉床石质坚硬过普通石料，所以最终成型的是这样一个凹凸不平，极为简陋的墓坑。
　　那么，这墓坑是谁凿出来的？殷子轩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地心底升起。是那个自称肖一清的人吗？殷子轩自己问着自己。
　　殷子轩忽然想到，那滴带着剧毒的血迹，而师父并未有明显的中毒痕迹，那么师父去世要早于那十位师兄弟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墓坑就会是师兄弟们所为，这也能和师父的灵位对上。但是如果师父去世时，师兄弟们来开凿这墓坑的话，师父这墓坑应该不会如此简陋，二师兄平日里就很喜欢用硬岩雕刻，也因为太痴于雕刻，差点将师父心爱的奇石给凿了，而被师父责罚一年内不准雕刻。师父和师兄弟们死亡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难道是肖一清？”殷子轩忽然脱口而出，将对面专心研究这块寒玉的齐复吓了个激灵。齐复抬头看着殷子轩，问道：“是你的小师弟肖一清？”
　　殷子轩被齐复这一问，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回答齐复的问题，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理会他，齐复看着殷子轩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是泥牛入海，没了踪迹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反正也习惯了。齐复心里想着。
　　殷子轩还是继续自己的思考，他总是将所有的疑问留在心底，在空闲的时候将它们翻找出来，一一破解联系，最终找到答案，正如他在皇城的那份差事一样。殷子轩想到了肖一清，那个武功已经精进到能将自己逼到绝境，而且还是没有使用自己最擅长的剑法，就已经远胜自己的师弟，那个在南王手下效力，面对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都能淡定自如地杀招频出的师弟。“他究竟是谁？”殷子轩自言自语道。
　　齐复明显示听到了殷子轩的话，但是他只是微微抬头看了看殷子轩，没有搭腔，毕竟他已经知道殷子轩的习惯，不想自讨没趣。
　　忽然，山洞外的绿色藤蔓一阵剧烈晃动，传来阵阵声响，殷子轩机警地翻身越过寒玉床，抓住齐复的衣领，跃入阳光照不见的阴影中。齐复也听到了洞口的动静，只是他没有殷子轩的身手和反应，只得任由殷子轩将自己像抓只小鸡一样抓进隐蔽处。他回头，看见殷子轩的的眼睛始终盯着洞口，眼神里的光异常冰冷。
　　片刻之后，绿色藤蔓渐渐停止了摆动，声响也消失在了风中，山洞有恢复了来时的死寂。
　　“人已经走了。”殷子轩淡淡地说，但是眼睛却依旧盯着洞口，只是抓住齐复衣领的手松开了。“看来我们得离开了。”殷子轩继续说道。
　　“会不会是山里的猴子，我来的时候看见山林里猴子挺多的。”齐复说道。
　　“不会，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从未看见过有一只猴子来到这个山洞附近，更不要说这山洞的入口了。”殷子轩收回了盯着山洞的眼睛，看着寒玉床，说道：“看来师父的死和诸位师兄弟的事都不简单，只有再回一趟金陵了。”
　　“恩，你说去金陵就去金陵吧，反正现在的天下，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齐复抬头望了望山洞顶，透射进阳光的洞口，怅然地说道。
　　殷子轩看了看齐复，这个几天前还是养尊处优，即将坐拥天下的齐王，世事无常，谁也不会预料到自己未来的路会走向哪里，一如齐复，亦如自己。
　　“我再去给师父叩个头。”殷子轩说着，走到寒玉床前，看着这个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老者，眼圈又不自觉地有些红了，而上一次落泪，是在师父将自己赶下山的个雨夜。殷子轩跪在灵位前，毕恭毕敬地向着寒玉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带着额头上的血印，转过身，背对着师父蒙道觉的灵位，说道:“走吧。”说完，向着山洞口走去，而一旁的齐复扭头看了看躺在寒玉床里的老者，微微地躬身，然后就快步跟上殷子轩，一起消失在了山洞口的绿色藤蔓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