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希望不再有留守儿童

　　刘西禾大吃一惊！
　　怎么会呢？自己走之前，楚安然还在惦记着民宿和农家乐一事。
　　“你和楚干事在平岭岗一事，区府已经知道了，差点闹出人命，刘镇长说不定要受处分。”
　　程兴国把刘西禾拉到一旁。
　　“这个也不关刘镇长的事啊？”刘西禾懊悔上次贸然答应了楚安然。
　　“干部下乡扶贫，当地连他们的人生安全都保障不了，我们能推卸责任？不仅是刘镇长，我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程兴国摆摆手，忙着卸货去了。
　　正在兴头上，没想到挨了一闷棍。
　　这事上级是怎么知道的？楚安然应该不会说，谁这么嘴快？
　　这不是打小报告，使绊子么？
　　刘西禾没想到里面竟然这么复杂，这其中有问题。
　　回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刘西禾心里打了个冷颤。
　　他在体制内待了近三年，其中有些问题自己没考虑周全，一旦追究起来，远比楚安然一事更凶险。
　　刘西禾直冒冷汗。
　　“刘镇长，你在哪？我过去找您。”刘西禾给刘爱才打电话。
　　“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怎么样？还顺利吧。”刘爱才的语气倒是显得波澜不惊。
　　“您等我！”刘西禾挂了电话。
　　“村长，您受累帮忙处理好，我出去办点事。”
　　刘西禾交代好程兴国，背着包，骑着摩托车就走了。
　　由于自己的任性，可能会给刘爱才带来麻烦，要是他那边出了问题，以后的工作就很难开展了。
　　“火急火燎的，找我什么事？”刘爱才看着刘西禾风尘仆仆的。
　　“刘镇长，真得对不起，有些事考虑不周，现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刘西禾脸色很严肃。
　　“你又给我唱哪一出呢？蜕变了？不要把自己当成蝴蝶，你横竖就是一幺蛾子。”
　　刘爱才在他面前踱了几步，有点不认识他似的。
　　“钱是我私人借你的，我是玩了心眼，但都是为了合作社好！
　　“既然是合作社的事，就得公私分明，公事私办，只会给您带来麻烦，包括无偿租用山林。”
　　刘西禾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哟，我的叔叔呃，什么时候学会体量你这个大侄子了？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你还防着我？跟我耍心眼，就你？！我早就看出来了！”刘爱才递给他一张纸。
　　刘西禾接过看了看，是一份起草的文件，任命刘西禾为合作社的技术顾问，主要职责是负责生产和经营。
　　这个职位有点不伦不类，负责生产和经营，应该属于社长或者经理。
　　这种任命，可能源于两个原因：一是刘西禾刚脱离体制，二是考察期。
　　“看清楚了吧？你要是自己单干创业，肯定找你二叔了。还跟我玩这个把戏。”
　　“上面已经批准了，并且镇财政拨了15万块钱，作为前期的启动资金，另外，你的工资暂时由财政支付。”
　　刘爱才教训着他，并且告诉他好消息。
　　真正让刘爱才下定决心，报请上级给予支持，就是那天晚上在圣境村，刘西禾说的方案。
　　当时刘爱才并没有急着表态，他个人觉得方案相当不错，当楚安然再三强调时，他才下定决心。
　　好在区政府当时对刘西禾的处理决定是让他辞职，如果是开除，事情就难办了。
　　刘爱才表面上说的是事实，其实，是刘西禾给他上了一课，担当和责任，才是为官为人之道。
　　之所以这么振振有词，只是想镇住刘西禾，以后不要在他面前玩花招。
　　当然，刘西禾也不是吃素的，深知里面的道道，不好戳穿他。
　　“镇长，弱弱问一句，财政拨了款，以后是不是要还？”刘西禾听他说完了，反问他。
　　“你怎么知道？”刘爱才没想到他问这个。
　　还不错，敢承担了。刘西禾清楚，找财政借款，除了用途合理合法外，还需刘爱才担保。
　　“刘爱才，大老远我跑过来，就是听你训话的啊？！走了！”刘西禾放心了，但嘴上不饶人。
　　“请你吃饭啊。”刘爱才知道他为了自己而来，没能镇住他不说，还觉得有点亏欠。
　　“谢啦，我的大镇长。”刘西禾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算是对他不敬的抚慰。
　　刘西禾心情大好，有工资了，就不用担心房子按揭了。既然来了，顺便去看看马飞燕。
　　走进森林派出所，却看见一人拿着电棍对着丁旺财，每电一下，丁旺财的脚就抬一下。
　　样子像跳舞似的。
　　大概是防止电流在人体内形成对流，而避免得到伤害，丁旺财才抬起一只脚。
　　“你们这样是不是违反规定了？”刘西禾刚开始觉得有趣，但看见丁旺财有点可怜，就说了一句。
　　手持电棍的人看见有人进来，转身走了。
　　丁旺财见是刘西禾，脸上很是难堪，但没说话，又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还是学点好吧。”刘西禾因为上次丁旺财在东河村动员会上扫了自己面子，心里还有些敌意。
　　但毕竟是同学，刘西禾劝告了一句。
　　没看见马飞燕，刘西禾转身出了大院，听见摩托车响，马飞燕回来了。
　　“西禾，来找我的吧？！”看见刘西禾，马飞燕就像燕子喳喳。
　　“来办事，顺便来看看你。”刘西禾笑着，这段时间，她老是叫自己“西禾”，有些不适应。
　　马飞燕没下车，两脚叉着摩托车，一摆头，说：“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刘西禾顺从地坐在她的后座上。
　　“坐稳啦。”马飞燕话没说完，催着油门飞跑起来。
　　河溪镇有一条小河，名为西溪，在镇上读高中时，饭后，同学们经常在溪边散步。
　　两人下了车。
　　刚才一路还叽叽喳喳的马飞燕，一下子安静了。
　　她过来抱住刘西禾，小声问他：“西禾，你那天说的是真心话吧？”
　　刘西禾愣了一下，说：“哪天？什么话？”
　　马飞燕松开了他，定定地看着他说：“就是那天在医院，你别不认吧？！”
　　“你给个提示呗？”刘西禾想了一下，记不清对她说过什么了。
　　“你再好好想想。”马飞燕急得直跺脚。
　　“我爱你，是不是这一句？”刘西禾笑了起来。
　　“不许笑！不要骗我，你说话得算数。”马飞燕看他说这话，和说“吃过了”没什么区别，正色问他。
　　刘西禾马上意识到有问题了，顿了顿，说：“燕子，我真的爱你，从小到大，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爱你。”
　　刘西禾说得相当认真。
　　马飞燕看着他，呆了一下，“哇”一声伏在他肩头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刘西河一时不知道怎么对她说，哄她，又不顶用。
　　只有傻傻地呆在那里，听着她的哭声，心里像针扎一样忒难受。
　　马飞燕突然不哭了，把眼泪一抹，也不看刘西禾，跳上车，打火催油门倏地窜出去很远。
　　“你把我拖回去啊。”刘西河喊。
　　“不拖，活该。”马飞燕大声说。
　　看着车轮扬起高高的灰尘，刘西禾又喊：“慢点！”
　　“不用你管！”
　　刘西禾待在原地，一直望着马飞燕离去的方向，逗留了很久……
　　这是刘西禾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当年春心初萌的时候，他想过，而一想起小时候点点滴滴的一幕，他就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比亲妹妹还亲，心里一直过不去“伦理”那道坎，后来，再也不敢想了。
　　现在马飞燕捅破了这层纸，他担心的是，还能不能回到以前？
　　回到圣境村，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楚安然的屋子，没有人。
　　心里有些失落，有点众叛亲离的感觉。
　　秦明跃每期都会刊发刘西禾拍得照片，现在又发来微信催稿了。
　　刘西禾拿起相机，去寻找可拍摄的素材，现在成了他的工作。
　　不为别的，就如楚安然说的，宣传一下这个地方，另外也是兑现对苏曼殊的承诺。
　　太阳已经西斜，阳光横扫着树林，金灿灿的一片。
　　他意外地看见周晓舟，旧衣服旧书包，一动不动地站在山间小路上。
　　手里拿着两片树叶，神情专注的玩着，而眼里分明是噙着眼泪。
　　刘西禾心中一动，镜头对着她按下了快门。
　　“舟舟，怎么啦？”刘西禾走过去，蹲下身来，给她擦了擦即将掉下的眼泪。
　　周晓舟不回答，继续摩挲着手里的树叶。
　　刘西禾每每看到她，脑中老是闪现着马飞燕的影子。
　　他紧紧搂着她，小声问：“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叔叔，叔叔去找他们。”
　　“叔叔，奶茶是茶吗？”周晓舟睁大眼睛看看他。
　　刘西禾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说是茶，它就是茶！”刘西禾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可他们说奶茶不是茶，骂我笨蛋。”周晓舟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
　　刘西禾看她这模样，心都碎了。
　　估计周老八平时没功夫带她去城里，也不可能买这些眼下时兴的饮料给她喝。
　　“别哭，舟舟很聪明、很可爱。明天叔叔带你去城里，买奶茶给你喝。”刘西禾不停地擦着她的眼泪。
　　周晓舟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我们去找他们去，看看谁敢再说你是笨蛋。”刘西禾牵着她的小手，向学校走去。
　　学校就两个老师，一个是程兴国的父亲程校长，一个是从东河中心小学支教来的老师。
　　“西禾，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程校长看见刘西禾打着招呼。
　　“周晓舟，老师到处找你，怎么又跑了呢？”程校长看到周晓舟，摸摸她的头。
　　周晓舟没到入学年龄，周老八把她送到学校，完全把学校当成了托儿所。
　　山里的孩子不像城里，早晚都有接送，在这里，都是孩子们自己来学校，自己放学回家。
　　“程校长，我有个请求，希望能给学校的孩子们说几句话，行吗？”刘西禾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好，求之不得，我那安邦虽说不争气，但就佩服你，说你是才子。”程校长看了一下手表，“要下课了，我集中一下。”
　　刘西禾没想到程安邦会这样看自己，平时他没心没肺的，不觉笑了一下。
　　程校长等到下课之后，敲起了集合钟，不一会儿，孩子们都跑到操场了。
　　总共不到二十人，刘西禾看着一张张稚气的脸，和当年自己一样，都是留守儿童。
　　刘西禾牵着周晓舟站在他们面前。
　　“同学们，叔叔首先问你们，你们想爸爸妈妈吗？”刘西禾声音宏亮，很是关切地看着孩子们。
　　“想！”孩子们异口同声。
　　“同学们，你们再想想，爸爸妈妈为什么丢下你们，去那么远打工吗？”
　　孩子们有的看着他，有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因为你们的爸爸妈妈，他们爱你们，他们要打工挣钱，供你们读书，给你们买玩具、买新衣服、买很多你们喜欢吃的东西。”
　　“其实，你们的爸爸妈妈也想你们，也爱你们，但没有办法，才离开你们。”
　　刘西禾不知道怎么说了，讲道理孩子们可能听不懂，也不愿意听。
　　有几个开始流泪了。
　　“你们想不想爸爸妈妈回来？”刘西禾问。
　　“想！”孩子们的声音大了许多
　　“我答应你们，孩子们，今年我一定让你们的爸爸妈妈回来就不会走了。”
　　“在我们圣境村，比在城市里赚得钱还要多，到时候，爸爸妈妈就可以每天和你们在一起了。”
　　“叔叔，是真的吗？”
　　“孩子们，真的，叔叔说话算数！”
　　“好啊，好啊。”
　　“不过，孩子们，叔叔像你们保证了，你们能答应叔叔的要求吗？”
　　“能！”
　　“我答应！”
　　“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关心同学！”刘西禾把周晓舟拉到自己的面前，“周晓舟是咱们学校最小的同学，不要骂她。”
　　“我们的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大家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你们说，好不好？！”
　　“好！”
　　刘西禾看着一张张期望的眼神，心里难受，留守儿童存在这么长时间了，影响了几代人。
　　现在依然还有这么多。他心里多了一个愿望，希望这里再也不会有留守儿童。
　　周晓舟开心极了，回去的路上，蹦蹦跳跳的唱着歌。
　　想到明天要带她进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忘记给曾美丽打车的钱了。
　　回去翻了好一会，才找到了她的名片，加了她微信，等待她通过。
　　没多大一会，曾美丽通过了他的微信，并留言：你好！神仙农民。然后附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刘西禾把上次打的车费发了个红包给她，然后诚恳向她致歉。
　　“不要客气，小事一桩，有空到小店坐坐，很想听听你这神仙的故事。”曾美丽回复，又附了垂涎欲滴的表情。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