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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季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五名亲信,百余名士兵来见项羽。陪他的五名近臣是张良、樊哙、夏侯婴、纪信和靳强。
此次来鸿门,对刘邦来说是虎口求生,虽然他久经沙场,但此刻面对以项羽为首的诸侯震怒,他还是惴惴不安的。
项羽的军营守卫森严,经过好几个警戒线之后,他们才来到上将军的大帐。辕门守卫奉命告知,只允许砀郡守刘季、韩司徒张良进去,其余随从人等不能入内。刘季那颗悬着的心立刻揪紧——自己入了虎穴,怕是要挨收拾了!
刘季走进大帐,席位已经安排好了。项羽和项伯坐主席,面相帐门;范增与刘季居次席,二人相对而坐;张良坐末席,面对项羽、项伯,背对帐门。席位是按照官职、地位排定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刘季习惯了“游兵散将”的生活,如今遵守着“正规军”的规矩,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别扭和拘谨。落座后,又见项羽一脸严肃、一言不发,压迫感更加强烈了。
他先发声:“臣下和将军约定着一起攻打秦国,将军在河北作战,我转战河南。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我也没有料到自己就这么顺利的攻进了关中。如今,有小人从中挑拨,编造我的谣言,在我们之间制造嫌隙和误会,多亏将军明鉴,能让我有机会在这里亲自和你解释一切,这是我的幸运!”
刘季较项羽年长,如今一口一个臣下,话语间都是卑微、妥协,项羽听了,怒气又消减几分,甚至生出了些许不忍:当初的作战计划虽然自己并不情愿接受,但确确实实是众人商议的。刘季并不是抢功的主谋,一切都是怀王的安排。如今给自己传信的人不知到底是谁的人,是不是有意挑拨也是说不清楚的事。刘季已经允诺放弃关中,任凭自己分配,他还能怪刘季什么呢?
项羽不是一个轻易就接受别人的人,与刘季结为生死兄弟,他是真的认可他的。
项羽说道:“这件事,是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我项籍也不会这样。”
项羽的回答,让席上的众人大吃一惊——预料中惊心动魄的场面变成了兄弟的互诉衷肠。最吃惊的是范增,项羽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认为项羽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建议,没想到他突然会这样行事。
范增知道项羽是个重感情的人,如果打定了主意轻易不会更改。项羽撤销出击令后,他曾经劝谏过项羽诛杀刘季,项羽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表示看情况再定。如今,刘季稍微解释了一下,项羽就全盘托出。席间,他数次以眼神暗示项羽,多次拿起自己配带的玉玦提醒他,项羽都不动声色,明显已经打消了杀死刘季的念头。
范增心急的出来找项庄,说:“项将军为人,心肠太软,他不忍心杀掉沛公。你现在就进去敬酒,敬酒以后,要请求舞剑助兴,好趁机杀掉刘季。如果不杀刘季,你我将来都是他的俘虏。”
项庄于是进入大帐,为大家敬酒,并按照范增的要求,在敬完酒后,请求为大家舞剑。他说:“上将军难得有机会和沛公相聚饮酒,军中条件有限,没有乐舞,请准许在下舞剑助兴!”
项羽同意了。于是项庄拔剑起舞,他的招式带有明显的杀意、招招都针对刘季。项伯察觉,也起身拔剑起舞,左右格挡项庄的剑锋,保护刘季。
此时,项羽作为一个资深的“武林高手”,身居主位,他怎么会不知道席间的形势呢?他的表现很值得深思:一直静观其变,没有任何反应。项庄舞剑他没有反应,项伯格挡他也没有反应。
不难看出,虽然此刻项羽是联军统帅,却也有些身不由己。范增是怀王任命的参谋,当初默认了自己诛杀宋义的事,也算自己人,可是这个“自己人”就显得有些微妙了。范增当初极力主张扶立怀王,怀王却是项羽一定程度上的“敌人”。在项梁死后项羽倍受打压的时候,范增也并未站在项羽一侧。此刻的项羽对范增还是有几分防范和戒备的,他不能在他面前表明态度和立场,怀王和各路诸侯还需要他平衡。
舞剑的项庄虽招招逼近刘季,可只是有那个倾向,并未真的动手。项庄只是没有拂范增的面子,但要动手——只能是项羽首肯才可以。项伯挡剑,也是在项羽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以项羽的身手,无论是想杀,还是想救,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他选择在刘季有惊无险的情况下做壁上观,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
张良感知到了杀气,觉得事情不妙,急忙走出帐外去见随从而来的众人。
樊哙特别担心,抢在前面问张良:“里面情况怎么样?”
张良说:“非常危险!眼下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樊哙急了,大叫道:“那还得了!我要进去和沛公在一起,要死一起死!”
他带着长剑,手里拿着盾牌,直直的往军门闯去。卫士们想阻拦他,被他撞倒在地。樊哙急匆匆的来到帐门前,大力猛地掀开帐门,一心想着进去拼命。可掀开帐门,他却看见刘季安然无恙的坐在那儿,一时间因为意外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那双紧瞪的眼睛也来不及收回,就这样看着正对帐门的项羽。
项羽本能的按住身边的长剑,问道:“来者何人?”
后面紧跟进来的张良马上回道:“是沛公的车卫。”
项羽说:“壮士!大杯赐酒!”
项羽的这个反应也是值得推敲的。席上的几人,张良作为韩国的司徒都只能坐在末席,樊哙一个马夫,不禁可以入席,还被项羽赐酒,不仅赐酒,项羽又赐了猪腿。
项羽看樊哙将酒和肉吃个干净,接着问道:“你还能喝吗?”
樊哙回答道:“我拼命都不犹豫、回避,哪有辞酒不饮的道理?”
樊哙接着饮酒,酒量再大,也不免微醺。他借着酒劲说道:“秦王太残暴啦,像虎狼猛兽一样,不把人当人看。他杀的人不可计数,罚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最后逼的天下人反叛,自己也丢了性命。怀王和各位将士们有约,谁先攻入关中谁就是关中王。如今,沛公率先攻进关中、攻破秦国、进入咸阳,一丝一毫都没有动,把一切都封了,自己驻军在灞上,等着上将军的到来。之所以派遣官兵守住关口,就是防止盗贼趁机作乱,防备突发事件的。这样劳苦功高、殚精竭虑,非但没有割地封侯的奖赏,反而被小人陷害,差点被杀。上将军有诛杀他的心思就是不对,这种做法,不就和亡国的秦王一样了吗?臣下窃为上将军所不取。”
项羽没有回答樊哙的责问,说道:“就座!”
樊哙在张良身边坐了下来。因樊哙的闯入而中断舞剑的项庄、项伯两个人也坐了下来。一时间,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刘季的心稍微安定下来,他松了口气,才发现紧张的忘了上厕所,起身如厕。张良和樊哙也跟了出来。
张良劝刘季马上离开,刘季有些犹豫:“不辞而别!怕是有些不妥吧?”
樊哙性急,嚷嚷起来:“做大事哪能顾得上零零碎碎的细枝末节!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任人宰割,哪还顾得上什么礼节?”
听完樊哙的话,刘季决定离开。他留张良善后,并将自己带来的礼品留下,让他代为转交。刘季骑马在前面疾行,跟随的四名近臣步行、全副武装断后,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带来的一百多人都留下了。刘季返程不敢走大路,沿着小路一路快马加鞭返回灞上。
张良在帐外做样子等刘季,又假装找他拖延时间,遇见了被项羽派来找他们的陈平,二人又消磨了一段时间。张良估计刘季已经差不多返回了,才回到项羽的大帐。
他对项羽说:“沛公喝多了,已经喝的人事不省,不能亲自来辞谢。他吩咐我奉上白壁一双,转给上将军;还有一对玉斗,送给亚将军。”
项羽问道:“沛公在哪?”
张良回答说:“听闻将军有追责的意思,他非常惶恐,已经回到灞上军营了。”
项羽将礼物收下,放在了桌子上。范增直接将那一对玉斗扔在了地上,用剑击碎。指着项庄说:“跟你们这些小子成不了大事!夺取上将军天下的人,肯定是刘季。我们这些人物,将来难逃做奴隶、当俘虏的命运。”
一场看似惊心动魄,其实有惊无险的鸿门宴至此告了段落。
表面上看,鸿门宴上救刘季于危难的最大功臣是张良和樊哙。其实不然,鸿门宴在项羽的地盘上进行,项羽主导着一切。他有万夫莫当之勇,能只身手刃殷通和宋义,真要取刘季性命,还用绕那么大圈子吗?一切都是他有意而为之,范增从始至终就没有博得项羽的信任,也没有说服项羽。项羽根本就没想过杀掉刘季。
否则,他一声令下,哪怕一个眼神,项庄都会一剑刺穿刘季,哪会——“意在沛公!”在樊哙闯进大帐的时候,最先和他说话的是项羽,他张口就断了别人赶樊哙出去的可能。项羽为什么要赐酒赐肉?无非是有意的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樊哙身上,樊哙的那番话说与不说,项羽心里已经早有决断了,在他撤销出击令时就已经决定了,否则樊哙再不怕死又有什么用?项羽一声令下就会把他赶出去。项羽的目的从来不是要刘季的命,他只要关中——以解决自己眼下的难题。什么难题?对章邯的承诺,手底下各路诸侯的平衡。
项羽虽然是上将军,率领几十万大军,可真正属于自己的兵马不过几万人,剩下的都是各路诸侯的,还有投降的秦军。大军看似铁板一块,其实一盘散沙。项羽的上将军是兵变得来的,他还要面对虎视眈眈的怀王。诸侯们虽然表面服从自己,那是因为攻秦的需要,谁又能保证不生变故?自己高高在上,其实事事小心,如履薄冰。项羽无意占据关中,但即使自己无意,也绝不会支持刘季占据关中。为什么?诸侯们会不满,自己会失信于秦军,那后果会不堪设想,无论是他还是刘季,谁都难以善终!
刘季的功过是非,只能自己申诉、辩解,即使项羽有意维护也不便出面。
那么,项羽是真的如后人说的“妇人之仁”吗?
项羽对刘季有感情是肯定的。项羽一生没认可过几个人,他结为生死兄弟也不像刘季那样随便,更是寥寥无几。刘季这个兄弟,在他心中肯定有分量!
但是,不杀刘季,也不全是情感上的“不忍心”。项羽此时最大的敌人不是刘季,而是以怀王为首的原六国王族!
怀王之约,看似合情合理,其实维护的都是六国王族的利益,唯一偏袒的就是刘季——项羽的结拜兄弟。而跟随项羽攻击秦军的功臣并不全是王族,这些人推举项羽为首领,是要他为大家谋利益的。项羽代表的是各路诸侯的利益。
六国“贵族派”和新兴“实力派”之间有严重的利益冲突。第一个摆在冲突面前的就是刘季攻下的关中,这不仅仅是关中王的问题,还有战后利益分配和是否遵守怀王之约的问题。在刘季放弃关中的那刻起,他就放弃了怀王之约,成为“实力派”的一员,项羽若杀他,会在诸侯中产生不好的影响,更难以服众。
项羽此刻,前有虎狼、后有追兵,他身不由己。他的人生,从来都是由不得自己选择的。他无法倾诉内心的孤独,也不能言明自己的无奈,他虽看似主动,其实处处被动。这些,刘季不会懂,也未必想去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难处,人们都是先考虑自己、再体谅别人。对于刘季来说,辛辛苦苦忙活一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对项羽来说,他高高在上、站在顶端,却没一刻可以随心所欲,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一不小心就会被撕碎,他没有退路……
未来,项羽该何去何从?其实,由不得他选择,形势已经给了决断。
——至高无上的荣誉背后往往伴随着前所未有的打击,高高在上的地位背面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项羽虽然面对着选择,却是别无选择。
因为政治二字,只关乎利益,太少有人情——它是权利主体为了自身的权益做出的特定行为以及因此结成的特定关系。项羽错了,错在处在“政治”漩涡中却对人情还抱有期待和渴望,最后两面都不得兼顾。
成功路上,注定有别人无法理解的孤独,注定要承受身不由己的无奈。不被情绪左右,不被人情所扰,那是一种基本的素养。
千年已过,功过是非——任人评说。项羽在鸿门宴之前就放弃了消灭刘季的绝佳机会,虽是政治生涯的失误,却也对自己情义有了交代——“剧本”早就已经敲定了。之后的鸿门宴,看似精彩,只是项、刘身边各路人一厢情愿的自我陶醉。
可怜项羽,眼睛里满含期待和寂寞,等了几千年——没人懂、终成空!
曲高和寡——就是强者的路,高处不胜寒——就是强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