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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雪椿 / chapter17:鬼切

chapter17: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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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士?那你会是谁的死士呢?是八岐家的么?你是效忠于酒吞的么?”源赖光毫不惊讶于鬼切的自白,他略略挑了挑眉,却是出乎鬼切预料的不以为意:
  “可对我来说,你无论是白槿还是龙胆,都不过只是维新派的一把刀而已……只是这把刀,格外锋利罢了。”
  “所以我说救我你会后悔的啊,源赖光。”鬼切并未惊讶少年说穿自己的身份,他一面轻声道出少年的真名一面蜷缩进少年炙热潮湿的胸口。
  源赖光身上雨水和铁腥味儿交杂的气息冰冷又锋利,鬼切长长的叹了口气,终于撕开了二人心照不宣却一直没有捅破的一层窗户纸。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我的真名的?”湿漉漉的额发扭曲的贴覆着源赖光的面颊亦挡住了他血焰一般的瞳,他更加用力的收紧了手臂,像是封印狂刀的鞘亦或是像一株寄生的藤蔓想要绞死对方。
  “我们应该是同时猜到对方身份的吧?”鬼切说着竟是微微一笑:“在行刺藤堂的那一晚,你说我的刀是源氏的族刀时,我就知道你出身源氏。这把刀是平安朝的古物,不仅因为平安时期所制之刀纹路独特,而是因为刀镡上镌刻的是三花三叶龙胆纹……相传那近千年前的源氏家主所用之纹是三花五叶笹龙胆,而他赋予随身之刀源氏重宝之名,更将仅次于家主之徽的三花三叶龙胆纹赐予了这把刀。”
  他说着一顿,似又是想起什么一般摇了摇头:“不,或许是更早。我头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你站在人潮之中抱着刀,眼神坚定,带着出刀一瞬的锋芒又像飘飞的薄樱……是那般孤峭又骄傲,是注定要去席卷天下的男人——”
  ——是注定要去席卷天下的男人,又像是很多年前的我。
  但这后半句话鬼切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梗了梗,一面将话头咽下一面转过身,推着源赖光的胸膛挣脱了他臂弯所构的束缚。热意蒸腾似乳般浓稠的水雾再度泷濛了他的眸光。鬼切缓缓撑着身子坐起来,臂膀上有隐隐的血迹浸透了绷带,然他似无所感,只是正对着微微垂首的源赖光,伸手轻轻抚开了挡住他眸光那泼血一般的额发。
  “这把刀是源氏家主贴身佩刀,而在八岐家被屠戮那一夜,对我举刀的男人,有着和你一样的、泼血一般的额发……我想,这两把真打与影打的主人,是你的亲人罢。”
  “是我的父亲与叔父。”源赖光深深的凝视着鬼切那双如古镜般明澈的瞳,木架上置着的白蜡已快燃尽,曝起的烛花在他眼底燎烧出苍然又酷烈的业火。他轻轻抚过鬼切肩胛后那一块连绵狰狞的烧伤,语气笃定又轻柔的道出多年前的真相:“是你杀了他们。”
  “所以现在你后悔了么?”鬼切的指尖轻轻落在了源赖光的唇畔,吐息中白梅香缠绵又凛冽:“我既是八岐家的死士,自是知晓源氏残族一直依附德川幕府而存。你的父亲与叔父死于我手,如果你再失去了幕府的信任与赏识,那这个家族,还剩下什么呢?”
  鬼切向着源赖光微微仰起纤细的脖颈:“你恨我吗?现在你可以杀了我……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谈及死亡,鬼切的眼神忽然透亮起来,似浮现出一层反常的狂热。源赖光凑近了他,近乎是要与他额头相抵:“我为什么要恨你呢?如果那夜是你前来剿灭源氏,我也会把刀掼入你的心脏。”
  “你不恨你的杀父仇人,难道要去恨幕府么?”鬼切怔愣一瞬,流露出满目不解,似是完全没想到源赖光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无论是父亲与叔父,还是你与我,都是打着堂皇大义这张遮羞布,各自心有所图、自私自利的刽子手罢了……我有自己的私心,更无所谓恨谁与否,如果说真的要恨,那就只能恨这个时代罢……乱世之中,人如陌上飞蓬,如风前之尘。能改变这个时代的,只有时代。”
  源赖光的目光深沉如海。烛火昏昏,恍惚之间,他似又看见了那斜射在那斑驳的笹龙胆家纹上的枯黄晚阳,想起了童年时父亲与叔父在道场的对话。
  “……时代?”鬼切喃喃复述,他似是略作思考,旋即便干笑一声,眼神落寞:“我的老师曾说过,时代是人去推动的……赖光啊,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注定要去推动这个时代向前的人啊……可真不凑巧,除却心有所图与自私自利,我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何以见得?”源赖光的手停在了鬼切的脖颈处,轻声问道。暖金的烛照洒落在鬼切那一节素白纤细的后颈上,像是裹了一层细腻的蜂蜜。
  “我不知道你有着怎样的想法,但我能看见你的不甘与野心,屈辱和愤怒。它们埋在你眼睛里,像是蠢蠢欲动的野火种子。只要风一吹,你定会借势燎原。”
  鬼切眨了眨眼,清隽的眉眼无端生出几分如狐般妩媚的狡黠:“但我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忍辱负重的隐忍不发,更谈不上用什么匡扶国祚进步向前的维新大义来为自己遮羞——我是死士,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我的刀不会为我自己的本心而落斩……我就是一只杀人的恶鬼而已,我杀戮的目的,只是为了向幕府复仇。”
  他话音刚落,即将燃尽的烛火便噼啪跳动了几下。昏暗的光芒将他们投在墙上的影子融合成一团庞大缠绵的黑暗,雨声隔着推门娑娑传来,雷鸣隐隐,一方小小的池岸上蜷抱着两个湿淋淋的刺客。他们像是互相缠绞的藤蔓,又像是羊水中相依相偎的胎儿。鬼切拭去源赖光身上似是流不尽的残雨,一面娓娓感慨——
  “赖光,你知道么?我不仅不是贵族,且我的母亲还曾是一名游女,只是因为怀了我又打不掉孩子才被赶了出来……我不过是低贱的、妓女的孩子。那个可怜的女人无法养活我,只好将我遗弃在伊吹山下。”
  “是八岐家收留了我,代价是将来做少主的死士……对于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来说,能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做一个将来的死士,那在距我死之前所有的时间,都是赊来的呀,这是笔多么划算的买卖!于是我点头答应,以为能换到一碗白饭。可八岐家不仅给予我白饭,还给予我新生,给了我家人的羁绊,将我从游魂混沌之中救出。”
  “我跟另一个孩子被选定成为少主的死士,就像是将军贴身的小姓一般,家族为我找了最好的老师,不禁传授我贵族的言谈做派与学识讲义,也教我最狠戾酷烈的杀人之术……我与少主和那孩子相伴十年,同吃同学同住。”
  每当鬼切陷入回忆时,他的目光总会格外柔和,他不自禁的翘起唇角,似是想起了过往岁月中某一处完美的角落。
  “他们是我毕生的挚友,是我的亲人与家人。我相信我会保护他们,为他们生为他们死。”
  “可是……可是。”鬼切说着有些忘记了后话,福寿膏的药效似是还没过去,他有些疲乏的微微瞌上眼睛,似是嗟叹,半软着身子将下颌抵在了源赖光的肩上。叙述渐渐有些错乱颠倒起来。
  “可是幕府毁了这一切。我不擅长学究,也不擅长政治。我只知道,年轻的少主有着一颗席卷天下的狮心,他想改变这个时代——我与另一个孩子作为他的死士,自然与他同心,我们的磨砺多年的剑,只会为了他的命令出鞘。”他声音渐弱,在源赖光怀里似怕冷猫儿一般逐渐缩成了一团儿,字句言语好似梦呓。
  “但我只是一个死士而已啊,终究学的只是杀人之术。先生在给我们讲什么无趣的天下大势时代更迭的时候我却在想如何出刀更快,我也曾想过跟在少主的马后作出一番什么大事业……男人不都是渴望荣耀与胜利的么?我也不例外。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其实是个心很小的人啊,所有的抱负与志气,都只是为了跟他们在一起。”
  “我太怕孤独也太贪心了,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行走在雪原之上。我想我这辈子也就是个死士了,只要能跟在他们的身后就好,或者能在一方小小的天地,拥住一个人也好……他愿意拥着我或是自己去争天下也好,只要我还能在他身边,就足够!”
  鬼切说罢,全身竟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面色也再度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源赖光知晓这是福寿膏的毒瘾的症状,但好在鬼切只是将之当做应急之用,发作起来也并非那般歇斯底里的癫狂和不可控制,只要熬过这一次不再沾碰,那以后就无甚大事。
  他将鬼切牢牢的裹在袍子里,用力扼住他下意识的挣扎防止伤口迸裂。鬼切的呼吸极深,带着似风箱拉扯时的低啸,好似有什么不可见的恶鬼掐住了他的喉咙。他掐着源赖光的手腕,压抑着呼吸,但听上去却像是呜咽——源赖光也不确定他是否哭了,因为那头流滟的长发覆盖了他整张脸。
  但源赖光也没有去拨开鬼切的长发。他是绝艳的太夫是绝世的刺客,大抵是不会想让别人看见他这般失态的模样。
  “我曾听人说过,连篇累牍的前缀只是为了掩盖一句潜藏在心底的真相……你难道真的不渴求荣誉与胜利么?如同你在我眼里看到了野火,我在你眼底,看到的是骄傲啊。”源赖光低声出言,试图换个话题来转移鬼切对于疼痛的注意力;“那你的本心是什么呢?你真正落斩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什么?”汗水沿着鬼切的鬓角滑落,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就连回忆也被疼痛割裂的七零八落:“我的老师曾说,出刀与杀人的动力都是因为人的执念。但真正的刀客,当是出刀为正义,杀生为护生……我做的真的对吗?为了复仇而挥刀,为了大义而挥刀,为了家人而挥刀……我不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但我记得每一个清晨,都会听见送葬人的哭声。”
  “……我做的对么?可这个世道,什么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如果正义是为胜者所书,那便是对的么?”鬼切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在下一瞬,他忽然挣脱了源赖光的压制,近乎是神经质的爬过去握住了落在一旁的刀柄:
  “……老师说的果然没错,如果手上沾了血,就再无退路。而作为一把刀,我果然还是太贪心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凝视着那明可鉴月的刀刃上那双粲金狂戾的深瞳:“为他人所挥刀,是刺客的宿命、亦是我的宿命啊。”
  他说着抬眼望向垂眸不言的源赖光,一字一句带着难以言喻的癫狂执念:“你我相遇,也是宿命。”
  “宿命……么?”源赖光缓缓咀嚼着鬼切所言,瞳里似有跳荡的血焰在淬炼着最锋锐的刀剑。他凝视着那死死抱着刀不肯撒手却又绝艳狂戾的太夫,终是缓缓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儿。
  鬼切下意识的想要偏头躲开,如一头浑身炸毛且警觉的兽,又像是一把被拘束在鞘中的、森然凛然杀气凝重的刀,可少年掌心的热意却让他不受控制的心生向往……那只手粗糙又温暖,像是缀了刺绒的刷子,美好的令人避无可避。
  源赖光以拇指轻轻摩挲着鬼切眼下那颗潋滟多情的泪痣,脑子里一会儿是父亲与叔父教诲,一会儿又是那余晖落日下惨败的家徽。烛火还在明灭跳荡,是母亲身下的干涸蔓延的血;是焚尽过往的业火;是他第一次挥刀杀戮他人时的决绝;是漫天薄樱下,白衣的男人抱着刀踏着鼓点款款而来。
  是他白衣漠漠,是他鬓发娓娓,是他脚步一顿,回首跨过人山人海向自己望来;是那双清寂又华艳的、里头下着一场绵绵无尽的春雨的瞳。
  他醉了,鬼切是知晓的。少年身上酒意熏熏,一向内敛自持三分疏离的眼神显露出少有的直白与炽热,直瞧的他身体惊恐又期冀的颤了起来,似是预见了死亡的迫近……鬼切闭上了眼,只觉一瞬血流狂涌至四肢百骸,好似要将他点燃一般。耳畔天地轰鸣,他想这大抵也是宿命。
  又是这个眼神呀——是薄樱下突破坚毅冷漠禁锢的惊艳;是被自己拥抱时的无措与羞涩;是对自己坦诚心意时的无所畏惧孤注一掷……鬼切想自己可真是又蠢又贪心……但唇角却又不自禁的翘了起来,宛如坠入此世最完美的梦境。
  啊,那首俳句是怎么写的呢?歌姬们总是抱着三味线一波三折的吟咏着,尺八萧索呜咽,他会踏着鼓点行作刀舞——
  恍不觉梦,流离之人,追逐幻影,弃友弃人。
  人生在世,无处寄身,世间曰为梦。
  心中怀恨,无止无尽,世间曰为爱。
  “如果我们的相遇是宿命,我信。”少年携着滚烫酒意的吻落在艳鬼的唇畔,如似刀刃舐蜜,于试探厮磨中流连忘返的呢喃:“犹豫、怜悯、贪婪……如果将这些感情加诸在一把刀上的确多余。但刺客亦是人,并不是你手中的那把死物啊,鬼切。”
  仓惶流离的艳鬼闻言顿时睁开了眼,他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他的骨骼肌肉如强弓一般紧绷……水雾缥缈的和室内,刀鸣隐隐铮铮,鬼切的手已经反握住刀柄。他是绝世的刀客,坐居合的速度犹如电光一闪,他能在下一次雨滴落地发出娑娑声响前将与自己近乎肌肤相熨的少年斩成两段。
  这时候最好的决定应该是远离这把狂刀,例如将他狠狠的推入水中而后夺路而逃——然源赖光却反其道行之,在鬼切抽刀一瞬时伸臂将之深深的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冰寒的刀刃停在了自己颈边,一线黏腻又湿热的血蜿蜿蜒蜒的往二人相贴的心口流去。源赖光没有躲闪,反倒是为这绵延的刺痛感到享受。他自顾自的笑了声,似是猜出了鬼切心中所想。
  “白槿也好,龙胆也罢……在你知晓我出身源氏时,就已经猜到,你的真实身份暴露了吧?”源赖光目光沉沉,扣在艳鬼脊背上的手用力将他身上的衣袍尽数扯下。他近乎是贪婪的摩挲着他身上的疤痕,可指尖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脆弱的珍宝。艳鬼肤色素白,烛火相映下泛着玉一般莹润的光泽。
  “源氏的家传族刀,其名为鬼切,乃是斩尽天下恶鬼之刃……这个名字,是自己的起的么?”
  “……是我的老师给我起的,是不是很不像一个死士的名字?死士这种,不就该随便编个数字做代号么?”他们委实离的太近了,连彼此呼出的气息中的湿气都能感受的到。在血腥味与白梅香快纠缠至泫泫凝露时,艳鬼扬起尖尖小小的下颌,粲金的瞳里似有朝云雾散神光离合。
  “可老师却说,数字太草率了,生的潦草死的潦草,是个不太好的寓意。而且等以后你杀的人多了,就记不过来数字了,久而久之,就会忘了自己是谁。”鬼切紧握着刀,却又无意识的向源赖光怀里靠紧:“他还说,剑道本意,是为锄强扶弱,当为断恶。可剑之本身,却不过只是杀人的工具而已。不如你就叫鬼切吧,斩断世间所有如恶鬼般的妄念,愿你终有一日可以本心所落斩。”
  “可死士终究为他人刀剑啊,这个愿景太美好了,我是配不上的。身在乱世,剑术本就是为博弈者利用的杀戮工具而已……杀戮是恶,而恶鬼却以斩鬼之刃为名,这真是宿命的讽刺啊。”
  他的叹息清澈又哀凉,流丽锋锐至妖异的身体线条逐渐在安抚的触摸下渐渐收拢,像是一块飘花的青玉,瑕疵斑驳但又坚硬婉转。
  “这就是你所谓的宿命么?”源赖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蘸了些血于鬼切唇上一抹,揉散一道朱砂般的胭脂痕。他咬着牙,眼瞳流赤如燃血焰,几近是将话语自齿缝中挤出:“如果宿命如此,我信……但我偏不认!”
  “你就是这样的人啊,只要握着刀,就好像握住了源氏过往的盛华荣光与骄傲。”鬼切清浅一笑,眼里竟流露出几分难言的爱怜:“你救了我,还杀了那么多人,你还能继续依附幕府藏锋敛芒养精蓄锐么?你醉了,赖光……等酒醒了,你会为今晚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的吧?”
  鬼切说着顿了顿,烛火在噼啪一声爆闪之后陷入了长久萎靡的黯淡。烛泪滴答滴答的打在地上,飞溅成一个个血迹似的白斑。艳鬼舔了舔唇上的干涸的血渍,却是第一次垂下了头,让过长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
  “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呢?这样做分明没有任何好处啊。”他复又喃喃,万般不解。
  为什么?源赖光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自己头痛极了……在那个冷的砭骨且肮脏狭小的旅店里,他望着腐朽发霉的木窗,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挂满了千纸鹤的格阑。而在往日,那怀中的艳鬼定会抱着刀坐在妆案前发着呆,案上是未用完的胭脂和用了一半的白梅香水……他喝着酒,望着酒肆外瓢泼的雨,看着那些飘摇的千纸鹤被风吹得凌乱飘舞而后被淋湿,最后破破烂烂的坠在泥地里。
  艳鬼是那么怕冷,但这样怕冷的他也会如纸鹤般坠落腐烂在这个雨天么?思至此处,源赖光只觉太阳穴上像是有千万匹马在肆意践踏。额上的血管突突的跳着,他提刀出了门。在拥抱亲吻那只恶鬼时,那些寒意瞬间被驱散,他忽然平静了下来,脑子里只想到了饭田早上对自己的说的话——
  孤独是与生俱来的种子,萌发于爱上一个人的瞬间。原来那些能把人逼疯的冷意叫做孤独,在此刻它终于蔓延疯长。
  “难道你真的爱上我了么?你不该爱上这样的鬼啊,我是死士,注定要在这条路上不死不休的。”怀中持刀的恶鬼自问自答,却敏锐的感到少年身体僵硬一瞬。他愣了愣,半晌后又苦笑道:“抱歉,是我冒昧了……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总是倚仗着自己有几分色相便会盲目觉着别人会爱上自己……”
  “你说的没错啊,我的确爱着你。”源赖光径直打断了鬼切的喃喃自言,他笑了起来,抬手欲拂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刀。鬼切近乎是下意识的撤刀,但在下一刻就被少年拥在怀里滚到地上。
  源赖光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贪婪的吮嗅着,呼吸逐渐变的粗浊,既像是要融化在这具泛着白梅香与血腥味的素体上又像是要将之揉入骨血。鬼切睁大了眼,难得有些无措起来,他知道出现这种状况后应该如何顺理成章的进行下一步,也知道自己如何的讨好会让人兴致高昂,在情事上他已经验超群而习惯主导与掌控,但这次他并没有给予少年同样热烈的回应,反倒是睁着眼冷冷的看着那血泼般的额发。
  艳鬼一手为少年紧扣一手握着刀,轻声开口道:“赖光,现在停下还来得及。你是喜欢这副皮相么?但你是拥有着未来的人啊,很多年后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会为了年少时对一个没了色彩与血色的恶鬼而心潮澎湃过感到羞耻和不堪。”
  “其实你今天早上走的时候,我是有些开心的。你的年纪正是未来多于过去的好时候,可我不一样。”鬼切见源赖光停下了动作,竟是觉着心底像是舒了口气一般。可他又觉着这间暖意沸沸的浴室忽然冷了起来,像是心口某个地方漏起了风,既悲伤又甜美。
  “但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源赖光与他耳鬓厮磨,沉声冷冷:“你说过,你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留在一个人的身边……早上下雨的时候,雨水浇湿了我的前襟,我第一次觉得这种黏腻的湿冷是如此的令人烦躁。我想找个地方避雨,但那个地方没有纸鹤没有胭脂没有刀没有白梅香。”
  明灭的烛火将他们的交叠的影拉的极长,鬼切看见烛火亮时少年满目的柔长,在烛火熄灭时他面上轮廓坚毅犹如铁铸。
  他忽然懂了。
  “外面风急雨大,但这一方天地,还能容得下今夜的你我啊。”鬼切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他笑着抬起头,长发与鲜血斑斓流泻,眼底妩媚潋滟。烛火于此刻燃至终末,风月弹指湮灭。在黑暗吞噬他们的一瞬间,鬼切松开了刀反手拥住了少年的脖颈,舔咬住了他的耳梢。
  你如明星升起,而我正在迅速坠落。恋慕总是发生在飞鸟掠过海面时与跃出水面的鱼相逢的一刹,如同天空渴望拥抱大地,黑夜暗恋着白天。
  “你酒醒了么?”艳鬼嗓音慵懒沙哑。
  “醒了。”
  “会后悔吗?”艳鬼咬着少年的喉结,脊背紧绷凸显出焕丽尖锐的骨相。
  “不会。”
  艳鬼笑了起来,同少年滚到了狭小的墙角,在这个夜深人静百鬼哀鸣的夜里,避开了灯结猩红的繁华避开了泛滥的七情八色的调笑喧嚣。外面依旧风雨大作,他们交缠如群魔狂舞,世界在色授魂与中摇摇欲坠,天地在此刻轰鸣相合。
  黑暗中他们用力的相拥抵死的缠绵,像是羊水中紧紧依偎的胎儿。也不知是谁深吻着谁,像是饮酒,又像是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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