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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雪椿 / chapter10:黑川

chapter10: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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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挥刀四百下就没力气了么?!就这样还算是源氏的男儿?!除却今日本该练习的一千下,再多加两百下!若是太阳落山之前没有完成,今天的晚饭也别想吃了!”男人一面说着一面挥舞着木刀用力抽打着男孩脊背与僵硬的小腿:
  “挺起胸来!身为武士,怎可如败狗一般萎靡?!挥刀再快点!胜负往往决于拔刀一瞬,你这个速度,只怕是刀未出鞘脑袋先被人砍了!”
  “是,叔父。”十二岁的源赖光气喘吁吁的应道。他赤膊站于道场之中,汗水如同小溪一般淌过他的尚未发育完全的肌肉。他眼前有些模糊,心里也很委屈,水珠一滴滴自他下颌滴下,他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汗水,只能咬紧了牙继续挥刀。夕晖自木格窗斜斜洒落入空旷的道场,斑驳了墙上那面绛紫衬底上泥金剥落的笹龙胆。
  第七百一十五下……第九百一十五下……第一千下。源赖光只觉眼前发黑,手臂与小腿痉挛的像是在抽筋。挥刀一千下,便是对于成人来说都是难以完成的超负荷训练,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刚过十二岁生辰不久的孩子。
  源赖光不住的哭了起来,却因为全身乏力,连带着呜咽都化作了气喘,可就是这般,他的手依然死死的握着那柄锋寒刃利的刀……那是柄真正的凶器,如果源赖光面前站着人,他一刀下去足以将人从锁骨纵劈至腹部。
  “满政,先让赖光休息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就在源赖光将要倒下时,男人笑意从容的拿着蜜柑拉开了道场的竹门。源满政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那形容清瘦的男人踱至源赖光身后,用那个蜜柑换掉了他手中的刀。
  “赖光,你母亲已经做好你喜欢的烤鱼了哦。快让你赖康哥哥带你去洗个澡……他今天去了集市,给你和博雅带了礼物回来,你快去看看你喜欢什么?不过那支笛子是博雅喜欢的,你可不能同他抢。”
  源满仲慈爱又温柔的抚着次子为汗所濡湿的额发:“晚饭后晴明会来拜访,你要好好招待他。听说他的舅舅从海外回来了,他母亲预计这两日便会带着他启程去投奔他的舅舅。你与博雅自幼与晴明一块儿长大,有什么话要趁着今夜都说完了。”
  源满仲说罢,便招手让等在门外的长子进来将源赖光带了出去。源赖光懵懵懂懂的,心里想着什么海外,难道晴明那神秘的舅舅还是个洋人不成?不过这样也说得通,他曾在城中见过洋人,他们金发碧眼,而晴明与他母亲的眼睛也是跟洋人一般的蓝色,估计还真有几分洋人的血统。
  此时他对离别这个词儿所代表的的意义尚且懵懂。他愣愣的跟着兄长走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兄长,为什么父亲要我今夜同晴明把话说完了?他不会回来了么?”
  “……大抵是这样的吧,听说晴明要与他母亲搬到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彼时源赖康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只能通过自己浅显的认知与理解去向弟弟解释离别的含义。
  但他话一出口便觉自己所说实为不妥,因为他解释的‘离别’更像是‘永别’,而永别这个词儿对于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来说,未免显得太过残酷与冷漠。他蹲下身,复又笑着改口道:“赖光今晚可以送晴明一个礼物。这样晴明就会永远记得赖光……说不定将来,你们会在某时某地再度重逢也说不定呢?父亲曾对我说过,人世聚散乃是实践长情,离别是重逢的开始,相遇亦是久别的重逢。”
  源赖光对兄长的话依旧有些懵懂,但他总算明白今天应是具有纪念性的一日。他想到了自己应该送什么礼物——送自己最喜欢的那把练习刀,晴明那家伙瘦瘦小小的且又生的秀气,乍眼一瞧还以为是个小女孩。叔父说保护弱小与女人是男儿的责任,他要跟他母亲去那么远的地方,如果没有一把刀,那他要如何去保护他的母亲呢?
  他这般想着,眼睛蓦地一亮,撒开腿便向道场跑去。源赖康看着性子跳脱的弟弟,站在原地无奈的摇头一笑。
  源赖光很快就跑回了道场,就在他正欲推门而入时,却透过一旁的隔窗看见了道场里的父亲与叔父——在他的印象中,父亲素来是慈和温柔的,叔父则与父亲截然相反,他总是严厉且刻板的,挥舞着木刀像个凶神恶煞的夜叉,每天都对自己吹胡子瞪眼……可现在自己那温雅谦和的父亲却眉目冷冽,眉宇紧蹙犹如悬刀。而那酷戾凶恶的叔父则满目担忧。
  “兄长,你今日不该拦我。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尾张藩*,如今尊王攘夷之声兴起,幕府业已忍无可忍,准备先行杀鸡儆猴……那乌龟家的将军再不待见我源氏也需得依仗我源氏之刀为其平定骚乱。可我们此次任务是要灭那伊吹山八岐家满门……八岐家是尾张藩主推心置腹的重臣,本丸蓄养好些死士忍者,我们此次行动,堪称九死一生……我们不过是替幕府去试探藩主底线的棋子罢了,成与不成,源氏皆会得罪两方派系,命运堪忧啊。”
  源满政说着一叹,满目赤红:“我这般逼迫赖光,是因为这孩子的心性坚韧果决。他是一块好钢,唯有以烈火锻打方可成器……兄长,他挥刀时从未有过犹疑,即便再累,即便流泪也不会叫苦半声。赖康虽为长子,于刀术之上如兄长您一般天赋异禀,可心地却优柔和善。若在盛世,他定是个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好家主。而博雅不过七岁,尚未曾发蒙。可这乱世将起,我们这仅存的源氏一族,唯有依靠一位铁腕之主方可续存。”
  “……但他还是个孩子啊。”源满仲深深的凝视这墙上那面残破斑驳的衬紫笹龙胆,泥金泼绘的三花五叶家纹上辉光黯淡,昔日荣光已然不复。
  “但我们已经没时间等他成人了。”源满政面色沉凝,他抿紧了唇,正欲再劝兄长时,却闻源满仲笑叹一声。
  “满政啊,信长公辞世时曾言‘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人如此,天下亦如此。放眼古今,王朝世家荣衰更替犹如四季更迭,此乃天命,亦是轮回循环。或许自赖家公绝嗣*时,我源氏便已然气数已尽。然盛世乱世与否,皆不过时代所然。幕府无法用几把刀去逆势而行,勤皇派亦无法以刀轻易推翻固有百年的阶级。能推动时代的,只有大势所趋……天下大势之前,我们不过皆是风前尘、陌上蓬而已啊。”
  “但即便如此,我亦是赖光的父亲。我不是一个好家主,没有野心抱负没有远大志向。但我知晓,在我这个父亲还在的时候,赖康与赖光,都只是需要我保护的孩子罢了。”源满仲说罢,似是颇为歉意的向源满政微微颔首致歉。
  道场之外,源赖光睁大了眼,他怔怔的退了几步,却被赶来的源赖康拉起了手:“赖光,我们先去更衣换洗。晴明与葛叶夫人已经来了,你这样见客委实太失礼了。”
  “……哦。”源赖光就这么被源赖康拉走换洗,源氏先祖曾是显贵,如今落魄失势了,但也依旧恪守着世家的规矩与法度,主人家不浴不履不冠是不见客的。而今夜为了款待客人,母亲甚至买了昂贵且肥美的海鱼烤制。
  这顿晚餐无疑是丰盛美味的,可源赖光的心不在焉。父亲与叔父的对话在他脑海里荡来回去,他们或无奈或愤怒或哀伤或温柔的表情不断在自己眼前闪现交叠,震的自己脑仁嗡嗡的。
  坐在源赖光身旁的晴明自然发觉了友人的异样。晚膳结束后,他们赤着脚跑去了小溪边。此时正值盛夏之时,山间流萤漫漫飞舞,晴明歪着头问他的友人:“赖光,你今日是怎么了?是不是我要搬走了,你很难过啊?”
  “才没有!”源赖光撇了撇嘴,却逗得安倍晴明一阵大笑。他看着晴明无忧无虑清澈如碧空的瞳,不明白自己这个友人为什么看上去总是这么没心没肺。他这般想着,终是忍不住问道:“晴明,你难道就没有认为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吗?你为什么总是能笑的这么开心?”
  “有啊,有很多。但我也知道,很多事并不能强求。赖光,你就是心太重,你为什么要去背负那么多东西呢?”晴明摇着扇子踢着水,萤火在他湛蓝的眼底明灭如星:“我也有我必须要去做的事,很想去实现的理想。但如果我有朝一日倒在或是停在了去做这些事的路途中,我也不会后悔或是怨恨自己的决定。赖光,你是不能容许自己失败的人啊,这样的话,活着是很累的。”
  “……是这样吗?”源赖光皱了皱眉,他终是不能认同晴明的想法。他想或许晴明是自由的,所以他能看得开。而自己生在源氏,从握住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将命运和那三花五叶的家纹绑在了一起。他们在小溪边玩了很久,那一把刀源赖光终究是没有送出去。
  第二日一早,晴明与葛叶夫人便启程去投奔远亲,而源满仲与源满政也提刀出了门——听说是替幕府办些什么事儿,若是顺利,秋天就能回来,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年仅十三的源赖康便要承担起这源氏家主之责。
  就在那一日,源赖光明白了自己这一生的背负是所为何。他看着父亲与叔父快马而去的背影,看着母亲隆起的小腹,看着她背过头抚去面上的泪,看着她牵着年幼的博雅;看着兄长与父亲九分肖似的温雅谦和的面上露出了如同叔父一般的肃厉……这是他的母亲第一次在他眼前流泪,这一刻源赖光忽然明白有什么彻底改变了。
  待至入秋,父亲与叔父却再没有回来。那个夏末,尾张藩的八岐家被一夜血洗,火光燎天而起,据说烧毁了整整一条街。而八岐家似预感有此一劫,故而家主将独子派往外地休养因此躲过一劫后携残族逃亡海外。然本丸之中,包括家主在内无一人幸存。据说那大火烧了整整两天两夜,等火尽白地后人们进去,只看见一具具交叠的白骨飞灰……然这般惨烈之景,仅仅只是天下将变的一个讯号。
  而在同年冬日,因丧夫伤心过度的源夫人在生产幼女时不幸难产伤了身子,自此只能卧床。家道倾颓之际,源赖康只得将族中道场外开,让自己与源赖光教授刀术聊以维生。至于照顾母亲与幼妹的责任,则落在了年仅七岁的博雅身上。
  然次年春,源赖康却如父亲一般因为幕府的任令去担任幕府大老井伊直弼的贴身护卫。在井伊直弼以雷霆手段镇压尊王攘夷派自启安政大狱的两年后。安政七年三月三日,他在前往江户城朝觐将军的路途中,与其侍从被激进派的维新浪士刺杀于樱田门*外。
  源赖康没有回来,可幕府的使者却再度造访了源氏。使者说如今贼人于江户京都打着尊皇之名四处兴暗杀之事,于此,将军欲请源氏之刀再度出世平乱——将军知晓,源氏最强之刃当属得尽先家主满仲与刀术大家满政亲传的次子赖光。真正的源氏重宝,不是源满仲与源满政随身所佩之家传宝刀,而是由他们亲自教导的源赖光。
  “藩主已经向将军说好了,以后你的弟妹们与母亲,会被接到江户城中奉养。他们会成为真正的贵族,源氏的荣光,将会再现于世间。”使者一面说,一面侧身露出说是护送他们进江户的百余武士。
  源赖光握紧了拳,只得答应明早启程时,却见一直卧床不起的母亲不顾形象的身着单衣冲出了屋子——
  “你们!你们……害死了我的丈夫与家人,夺走了我的长子!今天你们还要夺走我的次子与幼子幼女吗!”源夫人状如疯癫,没跑几步路便因为腿脚无力摔倒在廊下。源赖光去扶她,可她却是第一次推开了源赖光……这是源赖光第二次看见她的眼泪,她的指甲都抠断在地上。
  可使者没有在意女人的哭诉,源赖光将她搀回房,在门扉闭合的一刹,他的母亲嚎啕道:“赖光,你不能去!你这是替他们去死啊!”
  “可若我不去,母亲与弟妹会若何呢?”源赖光拥住母亲,定声道:“我一定会保护好您与弟妹的,我会努力往上爬,爬到足够高的地方,让别人都听得到我的声音。”
  “……对不起。”源夫人闻言,怔然一瞬后却不知为何道歉。源赖光也愣了,他松开母亲,却见母亲如儿时一般轻抚自己面颊:“你还是个孩子啊……如果你后悔了,就什么都别管的走吧。”
  源赖光尚不明母亲言之何意,然次日清晨启程时,源赖光前来服侍母亲洗漱穿戴。但他看见的,只有母亲睁着眼的尸体,她枯瘦的手将一把短刀送入了自己心口,那一刻他全身的血都随着母亲身下的鲜血凉透了。
  那天早晨,源赖光放了一把火烧掉了母亲的遗体与黑川城外源氏最后的宅子。这是他三年未回的家,也是再也回不去的家——
  “开门!开门!搜查嫌犯!”
  繁杂又粗鄙的争闹声自街外隐隐传来,源赖光猛然睁开了眼,近乎是下意识的拔刀。于此同时,刀剑铮鸣于和室内的另一角……清幽凛冽的白梅香好闻且醒神,源赖光缓缓起身,抬眼便见发现昨夜睡在窗阑畔的鬼切已经醒了。净容无妆的清艳太夫正提着刀望着窗外,听得声响回头正见源赖光拔刀。
  他一面用脚踢开那存刀的暗格一面向源赖光吩咐道:“没什么大事,你把被子抱到这儿来。”
  “这是怎么了?”源赖光一面挪着窝一面疑惑道,他趁着铺平被子的间隙往窗外看去,原是新选组和见回组的人正一家家妓馆的进进出出——想来是藤堂及其随从的尸体被人给发现了,龙胆的出手无疑彻底激怒了他们,现在正搜城呢。
  “把刀放里面暗格里面就好,一会儿他们上来搜查,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鬼切似是对那大张旗鼓的搜查司空见惯,他招呼着源赖光一同坐在了那松软的锦被上,而这时源赖光发现鬼切的额上竟渗出了些细细的薄汗。
  “……你怎么了?可是身子有所不适?”源赖光瞧他面色苍白,不禁开口问道。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的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这么些年了,我每次杀完人就会梦到这件事。”鬼切皱了皱眉,眼神却难得的有些迷惘起来:“那天晚上,他带着人冲入我家放火杀人……他挥刀是那么果决狠厉,可是他的眼眉是那么的悲伤与无奈。”鬼切说着似是有些颤抖,他把下颌深深埋入膝窝:“他走到我跟前,举刀之前,忽然对我说……对不起。”
  “然后我就跳起来刺死了他。”鬼切说着的手凭空虚握几下,好似在找回当年第一次拔刀刺入人体时的手感:“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然就在此时,只听得几声闷响,小见世的门被新选组的人强行踹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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