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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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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在病魔的游戏中,眼睛永远闭上了。我没去参加他的追悼会,这也是他在临死前与我说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不让我去参加追悼会,所以我也就更不知道他追悼会的时间了。当我得知他追悼会已经结束时,是老板的老婆告诉我的。
  老板的老婆五十多岁的都市人,穿着打扮符合自己的年龄,没有多也没有少。我们约在麦当劳,在安静的角落坐下,她问我要喝什么,我说什么也不喝,随后我也问她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告诉你一声,我老公前几天火化了,他在临终前让我与你说声谢谢。”可能是上了年纪都有的习惯,或是都市女人的特征,她手里一直攥着手帕,手帕白色镶兰花,别致有腔调。
  麦当劳放着再正常不过的音乐,吃饭的人聊着好玩的事情,嘻嘻哈哈,或写字或看书,这里我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说这么沉重的事情多少显得有些不适宜,“没事,老板在病魔下面对生活,挺让我感动的。”
  “没想到你住这么好的地段。”老板的老婆微笑地说,说话时,攥手帕的那只手晃来晃去的。
  听完后,略显尴尬且无趣的笑了一下,对她微微的摆了摆手,“住的就那么回事吧。”
  “本想给你点帮助的,看来你也不需要,住这么好的地段,应该也算是有点钱。”
  “有没有钱都那么回事。”我示意的点了点头,“我待会还有点事,你……还有事吗?”
  “没有,就是特意过来感谢你,这也是我老公特意交代的,这是人情呀,”她攥手绢的那只手拍了下我的手背,“小董,你是好人哦,好人有好报的。”
  这一份特意来的感谢,聊了一会后我便回家了,完全可以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她一定要特意来一趟,她说这是人情的事情,一定当面感谢。事情说完后就走了,算是了了她一份心事。
  我没有与她一起走,一个人坐在麦当劳脑袋放空,手指在桌面动着,看着一些进进出出的人;买东西排队的人;打扫卫生的人……看着他们,脑袋什么也没想。双手伏在脸上揉搓了一番,食指揉按了一会太阳穴,起身走出麦当劳,外面与平日没什么区别,车道上依旧有车,人行道还是那样人来人往,只不过该存在的人一直都在,不在的人永远消失在这里。
  我回到房间正准备洗衣服时,胖阿姨站在阶梯露出半个脑袋喊了我一声,我答应她后,她才从阶梯慢慢地爬上来,“小董,你的快递。”食指与大拇指捏着快递,松开后前后有了两个手指的水印,像是专用的戳。
  “快递?我的?”我光着上半身走到阳台。
  “嗯,刚才你峰哥帮你签字了。”
  我拿过快递封面看了看,便丢在了床上,胖阿姨像是也想知道快递内是什么,站了一会后欲说不说的样子,寻思一会又拖着肥胖的身体,左边歪一下右边歪一下,下了楼梯。
  我拿着换洗的衣服去阳台,蹲在水池边搓洗。洗了一会又看了眼房间,想着刚才收到的快递应该先打开看一下,还没看清楚是谁寄来的呢。晾晒在尼龙绳上的衣服摇晃滴落着水滴,水滴在地面汇集流向下水道。
  待我打开信封后,才知道两个月前投出去的文章获奖了。拿着信函促步的从房间走到阳台,从阳台走到房间,不以为真,又在门口把信函看了一遍。
  待再次确认后,才拨通大哥董明的手机。
  大哥董明听到这个好消息,请假提前下班回来。我猜想他听到这个消息,是异常兴奋的,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些平时不会买的凉菜与啤酒。小小的惊喜虽然对贫瘠的生活没什么改变,但给予追求梦想的道路点燃了一盏灯,这盏灯无论是否会更亮,最起码现在点燃了。
  看着突如其来的获奖信函,喜悦写满了整张脸,吃饭的过程中,我从写作的视角去理解自己的故事,大哥董明用导演的思维桥段,去分析故事的情节及节奏。
  大哥董明拿着信函一遍遍地看着,喝了口酒又看着。整个人展现出的喜悦,我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好像已是很多年。
  是在?
  对!
  那年他拿到大学通知书时,整个人也是如此。
  木板搭在倒扣的两个桶上,盛放着菜,就着逐渐朦胧的夜色聊着。
  “兄弟俩开心啊,有啥好事情呀。”峰哥从楼下上来,原本是说房租的事情,看到我们开心地聊天吃饭,手上的单子揉进了口袋。
  胖阿姨在下午给我快递后,便回安徽老家了,峰哥说,她给我快递时,想与我打个招呼,看我拿快递时满腹心事,回去这件事,也就省的去扫兴了。听峰哥这么说,倒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胖阿姨这趟回去,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峰哥说,胖阿姨的小儿子生了个小儿子,不得不回去照看这老幺中的老幺。
  胖阿姨一直很忙碌,三十多岁老伴去世了,做着缝补手工活养着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不幸的是,唯一的女儿在小时候发烧过重,由于没钱救治,眼看着小女儿就这么死去了,这种遗憾与痛楚留在她心底一辈子。待孩子们都已大了成家立业,她把大儿子的女儿带到五岁,又赶着给二儿子家照看女儿,等这些孙辈都已大了,又到干女婿这里帮着洗菜、做盒饭。如今小儿子生了个小儿子,怎能不说,这是她人生中一件幸福的事呢,她要把孩子的事情照料好,不能再有什么遗憾,同时她梦想着能熬到小孙子结婚成家。
  峰哥说,胖阿姨常念叨心事就那么两件,待小孙子成家了,大孙子家盖上楼房了,自己也就可以安心去世了。
  峰哥摊开手,“老人都这样,中国父母一辈子也不省心,真到有一天去世了,事情也就了了。”
  “峰哥坐喝两杯。”大哥董明站起招呼峰哥。
  “呦,伙食好呢,买了好些菜。”峰哥是个热情的都市人,仗义情怀里蕴含着恒久不变的都市腔调,看着桌子上的菜,“这些菜不便宜的呀,下次我帮你们炒几个划算的,不要客气的呀。”
  “我弟弟写文章获奖了,得到一个获奖信函。”大哥董明用筷子开启了一瓶啤酒,啤酒放在峰哥面前。“这只不过是投稿比赛呢,算不什么。”大哥董明与峰哥碰杯喝着,放下酒罐又说,“这事说不好……生活小进步呗。”
  “戒酒了,我女儿这段时间要考学啦……不给喝酒的,”峰哥看了一眼开启的啤酒,“我上上嘴意思意思。”峰哥抿了一口觉得不过瘾,又喝了一大口,摇摆着手,“对,你说的对,写作这事难说,现在时代都很快,会写的人也漫天飞,能不能换来钱也很关键,但是……但是与钱纠葛在一起出不来真艺术,”与我们点了点头,“你们说对吧。”
  大哥董明笑了笑,我拿起杯子与峰哥碰着。心里琢磨大哥董明说出“现实”的那句话,原以为大哥董明一点也不务实,他这么一说,倒觉得是我对他又一次的不认识。大哥董明远比我想象中聪明,我看待事情总是处于表层,这种性格与情商的拉锯,让我不断的在误解他,不断的与他在争吵。
  我用着捡芝麻漏西瓜的思维,对待坐在对面的大哥董明,他瘦俏干瘪的脸,让年轻的褶子形成一抹微笑,可这微笑让我觉得有些怜悯,怜悯他一直在奋斗且不知道是否有结果的梦想。
  夜晚的夜色与平时一样,但心情的变化让夜晚多了一层色彩的含义,静听对面歌剧院一直练习的美声,今天也唱出了动听的声喉,声音在黑夜中慢慢跃着。直到有一天,我知道歌剧院老早就没人了,对于这件事像个无法解开的谜团,至今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对于歌剧院一事,我想过诸多方案,想着以遗漏或躲避的方式翻过去,因为这件事情没人能够给予我正确答案,而我似乎也无法去证实。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躲避的事情,回顾的画面越显得真实,以至于不得不去回顾它。
  正如我处在阁楼觉得人生黯淡无光,整日焦躁烦闷,可又不得不随着太阳每天升起降落而探索,更不会想到投稿的文章会获奖。
  一切的结果都处在意想不到。
  “你们兄弟俩,”峰哥的话刚到嘴边,想着要说什么又没说,手伏着杯子点着头,嘴角瞥了向下“你们年轻呀,”峰哥说自己十年前便是做盒饭生意,现在还是做盒饭,只不过现在有固定客户了,“住在这里不太好,年轻要多攒点钱,搬离这里。”
  峰哥嘴上说戒酒,可还是控制不住想喝点,自顾的拿着酒杯喝着,喝完才意识到不该喝酒,用手摸着嘴角的酒沫,又讲着自己青春的梦想。如今他是已是年过半百,为了家庭与孩子的学业,想做点什么也没有空间,也没有气力,更不能撒开去拼。
  “我以前是学油画的,家境问题后来放弃了……不聊这个,年轻的时候也不晓得,”峰哥说这话时,对自己的人生有点悔意,但脸上还是荡漾出一家人永远的幸福。
  峰哥两罐酒下肚,说话也来了兴趣,就在准备畅谈自己人生时,女儿在楼下喊他,说家里来了客人。
  峰哥拿起杯子干掉剩余的酒,走之前把房租及水电费手写清单放在了桌上,清单应该是刚从本子上撕下来,撕下的横边还黏着纸质的绒毛。
  房租三百元一个月,三个月共九百元,水电费写着上几个月交付过的字数,这次该交多少写的清清楚楚。
  在总计一览处写着:九百四十五元人民币。
  “以前不是四百元一月吗?”
  “就三百元吧,大家住在一起都是邻居,我老婆也说了,就三百元吧。”
  “这不太好。”
  “主要还是要谢谢你弟弟。”
  “没什么可感谢的峰哥。”我微笑着说。
  大哥董明看了看我,不知道感谢的内容是什,转身间峰哥下楼去了。房租减少了一百元元,我把事情的原有,告诉了大哥董明。
  峰哥老爸死在了厕所里是我发现的(我们两家共用厕所,老爷子死在厕所里,吓的我好多时日晚上不敢独自去)。
  那天面试回来,天气热的我一路都在喝水,水喝多了流汗就多,T恤都能拧出水来,流汗多就要拼命喝水,到家也就尿急了,后槽牙也都酸酸的(不知道尿急为什么牙齿会酸),精准的目标疾步奔向厕所,门拉了两下没开,里面也没人答应,这门总是无故的卡住。
  我拽着手柄用力猛拉,嘴里还骂了一句。
  正要掏出玩物尿尿,却看到老爷子(峰哥的老爸)瞠目倚靠马桶水池,歪着脑袋静静的像是睡着了,我上前拨了他两下也不见动静。
  “呦,什么意思?”我便把手放在他鼻孔下,停滞两秒后,脊背瞬间滚着冷汗直击尾骨,大腿深处滑落一波暖流,后槽牙也不酸了。
  “峰……峰哥……峰哥……”
  急促的脚步穿过正在用钳子夹螺丝喂乌龟的白发老人;越过红黑子老爷子正在下棋的棋盘,裤脚滴落几滴黄色的尿液,脚跟尚未落下却碰到了棋盘,整盘棋跟着步伐飞起,红黑的棋子滚落在地。
  喊叫声惊动了楼道里的邻居,个个好奇的探出脑袋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出租车男人穿着白色马夹,提着裤子从门口冒出汗湿的脑袋。
  “峰哥,峰哥……你……你……”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峰哥面前,峰哥手拿着铲子正忙着炒菜,“小董?什么事情。”
  “你的,你……”
  “你裤子怎么湿了,怎么还在滴水。”
  “别……别管啦,你老爸死……死在了厕所里了,快过去看看。”
  峰哥先是愣怔一下,回复了一声,“哦。”拿起铲子在锅里又翻炒了两下,思忖一会才反应过来,冲出厨房,“哎呀,爸……”
  儿子喊老爸的声音惊天动地,邻居们更加好奇跟了过去,他们都不知道喊了一声“爸”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峰哥站在厕所门口伫立不动,看热闹的邻居把厕所围成圈,像是记者等待某位元首出来发表演讲,要随时抓取每一个重要的瞬间。
  有急性的人,“咋啦,快放开门看看呀。”
  “老爷子,怎么死啦?”
  “小峰啊,怎么回事?”
  下棋的红黑老爷子收拾散落的棋盘,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一定要抓住这个小混蛋。他们俩手拿棋子蹒跚地走向人群,晃着脑袋踮起脚尖,瞧瞧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议论着、等待着,突然从厕所内发出一声倒抽气的声音,峰哥见到老爷子还活着,刚要伸手去抱,老爷子领会了峰哥的意思,摇了摇头,抬手摸着峰哥的脸,什么也没说,手便无力地耷拉了下来,碰在了马桶边上。
  围在外面的邻居,似乎也都听见了手碰马桶边缘的声音,一个个吸了口气咧了下嘴,像碰的是自己手,感觉到了疼痛。
  不知道是谁说:“听着声音应该蛮疼的。”
  不知道又是谁说:“不疼呀,他已经没知觉了,手臂晃动了两下就不动了。”
  有人后来说:“老伯伯手臂抬起来放下去时还没死,手碰在马桶上痛后一抽搐,脑梗了。”
  也有人说:“老爷子死之前对小峰说了很多悄悄话,说了这辈子最长的一句话,最后是憋死的。”
  “你们都不对,厕所空气太差了,氧气管没带在身上,所以死了。”
  “老伯伯早就死了,一直在等人过来放开厕所门,我今天早上好像看到他去厕所的,当时我还与他打招呼的。”这人伸出手腕,指了下都市牌手表,“你们看看这个牌子的手表准的呀,现在过去好几个钟头了。”
  “唉,老爷子人蛮好的,平时不说话就坐那,看着我们打麻将也不说话,就坐那。”
  “不对,老爷子一直瘫痪,你看到他自己进厕所的?”这人蹙着眉头看着刚才戴手表的男人。
  老爷子的死成了话题,他们又议论开了,每个人说的都有理有据,好像每个人都用监控视频,前前后后重复看过好多次,可无论怎么评说:老爷子死了。
  老爷子最终还是死了,儿子的哭喊声无论多么悲怆,也不能把老爸的魂魄喊回来。死的不瞑目那是心愿在这个世上尚未了结,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坐在麻将室并不是在看他们打麻将,而是独自看着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老伴。
  曾经住在这个地方,是他给老伴最好的承诺,也是最美好的幸福。回顾很多年前,能住在这里,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世事变迁已不再是以往的年代,现如今等待的是拆迁。
  老爷子知道自己得了脑血栓及半瘫痪,每天注视着墙壁上的照片,他清楚的知道在某一个时间会失去记忆,害怕在很久的未来,去往另外的世界,找不到面容也老去的她。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安居在这,谁也不会意料到三十年后这里成了贫民窟,有好地方谁都想搬走,搬离这块贫瘠的地带。如今老伴提前走了,看着儿子住在他曾经骄傲过的地方,他暗自心许,要给儿子一个承诺,可是他已经老了。
  老爷子端坐在马桶,眼睛一直没闭上,盯着厕所门上的“拆”字,这个字在明确老爷子的心愿,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字是不是他写的。峰哥掩着泪眼,用手抹着老爷子未闭上的眼睛,手刚划到下眼帘,上眼皮缓慢地又睁开了。
  这奇怪的一幕谁也没看到,谁也不知道峰哥在厕所内与老爷子做了些什么,围圈的人翘头、探脑袋的往里看。
  峰哥注视着老爷子的眼睛好一会,扭头顺着老爷子注视的地方看去,看到了门上的“拆”字,他没念出来,却在心里“咯噔”了一下。
  而此时峰哥的泪水冲击眼眶奔流而下,跪地一阵嚎啕大哭后,老爷子这才慢慢地闭上眼睛。这!才真的睡着了。
  峰哥在厕所内痛哭流涕,给坐在马桶上老爷子磕了头后,慢慢地把他抱了出来。人死了份量也不知道去了那,老爷子窝在峰哥的怀里,显得很小很轻,像是初生的婴儿。
  围观的人让出了一条小道,此时峰哥已哭成泪人,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到脖颈。峰哥经过我旁边时,示意的与我点了点头。
  出租车男人慌忙的上前搭把手,在峰哥耳边说:“伯伯裤子还没提呢。”
  “人都走了,还在乎这些。”不知道是谁耳朵这么灵巧,低声地话语都能听见,还顺便的接了这么一句。
  “人不就是这样嘛,来是光着走也应该光着的呀。”不知道是谁又这么呼应了一句。
  我驻步在厕所旁,老爷子刚被峰哥抱出来,现在去厕所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可是,我还憋着半泡尿呢。峰哥悲怆的哭声,我也被感动的流出了一些眼泪,有水的流动,便联想到憋着的尿,后槽牙又开始酸起来,我在厕所门口来回踱了两步。
  “还是憋着去麦当劳吧,要不……”喃喃自语地说着。
  麦当劳成了我写作与撒尿的地方,我刚离开厕所门口两步,似乎有一阵风吹过,门“吱嘎”的一声打开了。我疑惑的神情扭头看去,看到门上的“拆”字,不知是谁在什么时候,在这个“拆”字上画了一个红圈。
  看着厕所门上的这个画面,剩余的那半泡尿,也就不用去麦当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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