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蜗兽有幻

　　前方忽然传来了剧烈的喧嚣声，紧接车厢上下起伏颠簸的厉害，车厢内残破的金属和玻璃碎片四溅，就像某只待发的鬼兽被挥鞭前指，然后骤然的前行。
　　凌兮有不好的预感，不能再停留了！
　　长剑碎雪在车厢顶交错地挥出，微微一震，四块规矩的金属车盖就此轰然落下。
　　尘烟四起间凌兮提着碎雪一跃而上，车顶上狂风呼啸。凌兮的黑色长袍如泼墨飘摇，待其稳下身体时，入目情境不禁让人惊讶，一辆意味着上世纪交通代表的列轨火车，它正在悬空搭建的陈旧轨道上轰鸣前进。
　　轰鸣的残旧列车像一个临死的老头子，突发奇想地来一场意气风发。它深邃的金属车身和典雅的金属花纹象征着当时钢铁工艺的巅峰，鳞次鲜明的几节车厢有着明显的等级差，划分了森严的等级制度。凌兮所在是一节刻画最为繁杂的暗金车厢。
　　一个世纪的高傲再次在这个天地间驰骋，大概这是它最后为之疯狂的旅程，破旧的燃煤发动机歇斯底里轰鸣着，尽情地沿着铁路轨道在黑暗中延伸着远去。
　　凌兮为之触动，想到若是阿年在这里就好了，尽管会被卷入了巨大的麻烦中去。看到这一幕的阿年肯定会兴奋坏，如此壮观，独属于这片黑暗的神奇，绝不多见。
　　就在心念间，车身带起由缓转急的巨大落差感，紧接一声混凝结构的崩裂声，无数的碎石卷起，袭来如雨。凌兮本能反应，碎雪在手，感知所及长剑所至，石碎尽挡于身前。
　　借缓口气的空隙，只见身后列车所过之处，腐朽的混凝铁轨随之缓缓坍塌，凌兮赶紧再深吸一口气。这条混凝结构的铁路轨道虽然在漫长的岁月中被保留了下来，但其自身大小不一的腐蚀导致不比当年，更不能承受这趟列车的疾走，崩塌是意料之内。
　　凌兮俯在火车上以增加着力，防止被狂风撕扯而去。这趟列车无疑是行走在一条随时崩断的铁索上，危险的程度凌兮不想估量，他一刻都不想多待，可惜他期待的蜗兽真身迟迟不肯出现。
　　前行的火车一阵低沉浑浊的轰鸣声，发动机偶尔的爆鸣声混合着了不纯的沙哑声，火车开始了减速，看来徐徐老去了的它只剩一丝意气风发，身后的坍塌无情蔓延而至，若是当年的它可以傲然的地去无视，可如今的它有心无力。
　　可就在最紧要的关头，这趟已经老去的火车竟奇迹般加速，并以打破物理常规的加速度提速，黑色的火车以节节攀升的速度破开黑暗前行。
　　凌兮屏气凝神，就见火车头部九朵苍蓝火焰悄然浮现，以绚丽的姿态缓缓在火车头上成环转动。蓝焰如阵，在其中央四只似手似脚的黑色巨肢竟凭空长出，交错握住被架空的铁轨之上，巨肢如鳍疯狂交替摆动，列车就此不断加速，被牵扯着前行。
　　远处可见，黑暗里一只像拖着尾巴的巨大壁虎在轨道上奔跑，如在漫无边际的阴阳两界奔行。
　　这时，破空声里隐有如泣如诉的哭啼声，凌兮心神一震，只见在九朵苍炎之央浮现出一棵金色的种子，种子初现如一轮缩小的初阳。它悬浮而起然后萌芽，节节攀长，转眼枝繁叶茂，一株蓬松的金色小树就呈现在凌兮的眼前。
　　小有的猎魔人知道，蜗兽并非是真正的吞噬灵魂。它眷念灵魂的温度，和行走在黑暗中的猎魔人一样害怕孤独，害怕在天地间冰冷前行，所以它将游荡的灵魂拘禁在体内。当蜗兽的本体裸露的时候，它收集在体内的灵魂就会以某种媒介出现。
　　这株金色小树就是蜗兽的灵魂容器，也是凌兮需要的东西。
　　时间流动，生命转瞬灿烂，金色交织的小树已漫满了沧桑之意，阡陌毕现的细叶无声落下，落叶纷纷如雨。点点金光如曦，几息间竟叶落枝枯。与此间，纤细的绿光开始浮现，小小的，顽强地闪动着，如有生命般散发着属于自身的温度，游离间一一黏在小树的枯枝之上，顷刻，枯死的枝丫上硕果累累。
　　交替轮换，灵魂之树落叶凝果，但凌兮也前所未有的凝重。
　　深邃的黑暗一瞬前所未有的空明，然后无数的幽蓝鬼焰次第地亮起，以灵魂之树为中心，层层推延开去，仿佛平湖中央惊起一环涟漪。凌兮感知所及，一道接一道的深谙气息在冉冉升起，充斥着狂暴、贪婪之意，无意外地锁定他身前的这株盛开的灵魂之树。
　　凌兮暗暗无奈，吐槽都懒了。想要找到摄兽，眼前这株小树必不可少。看看一线如潮，汹涌而来的鬼兽群，就知道它的诱惑有多惊人，都不用废话了。
　　凌兮身体潜意识的开始悸动，体内的元素随着心跳的加速而律动，感知不再保留全部散出，警惕四周渐渐多起来的气息。但他还是低估了灵魂能量对于鬼兽的致命吸引，这个麻烦一下出乎他意料的大。
　　轨道剧烈地爆鸣然后在火车穿行而过的瞬间爆裂坍塌，蜗兽也被远处的气息触动，开始陷入狂暴，长在火车头部的四肢疯狂摇动，撕扯着身后的车厢想要摆脱累赘。
　　一但蜗兽成功摆脱，以其速度凌兮便再无机会。
　　凌兮长呼出一口气，狂风肆掠，这一抹白气却如游霜格外清晰，黑暗中凌兮径直掠出，急速气流被一层如冰霜的蓝光勉强卸去，远看如一道蓝色流光在急速前行的火车之上长掠。
　　凌兮将自身积累的元素无保留输出，一时换来几倍当前的速度，仅仅两个呼吸，他就拉着长剑碎雪掠入了蜗兽严阵以待的范围，距那株灵魂缀满的小树不到十步。
　　灵魂小树之下，刻画着一个弥漫繁杂鬼符的纹阵，复杂的纹阵上凹凸显出一张无鼻闭目张口的苍白鬼面，它突然地发出尖锐的嘶鸣声，鸣音如锋利锋刃交错般刺耳。
　　凌兮延伸而至的感知一阵空洞的眩晕，脚下一瞬相继踏空，暗道一声不好，左手碎雪本能地倒刺入车厢，毅然借力再起。
　　蜗兽独有的精神叩击，属于精神层面的一种特殊攻击手段，它以精神力叩击凌兮的感知，一而再，再而三。
　　凌兮未退，双目殷红，七孔有血，换得距灵魂小树仅三步。
　　一手之隔，蜗兽攻击手段突变，围绕盘旋的九朵鬼焰中的三朵鬼焰接连浮起，成三角龙卷之势。凌兮本能就觉得极度危险，不及细想，腾空跃起，三朵幽蓝鬼焰如附骨之疽，一同倒掠而上。
　　三朵未到，余下六朵再起，九焰纷至而来。
　　剑气如霜，碎雪剑身上淡淡冰寒气息如浅蓝浮影，三朵瞬息而至的幽蓝鬼焰在虚空中就此斩开两半，继而六朵。九朵两瓣对分的鬼焰，飞射而过，落在凌兮身后，黑暗中轰鸣才过，蓝色火光开始翻滚，一时绚丽如烟花。
　　元素剧烈输出让凌兮相当不好受，但见碎雪剑身上道道暗红如荆棘的纹路蜿蜒，一路蔓延，随之精粹的元素开始反馈，凌兮不由精神一震，回落的气势再次攀升。他惊讶间想起碎雪重铸出炉时也有这一幕，难道是罕有的固有属性？
　　凌兮压下疑惑，余光所及身后蓝焰的爆炸威力，不由一阵的无语，这威力媲美八阶皇兽的一击。七阶以上的皇兽，凌兮在废墟之上长年游走也小有的遇到，这鬼东西若正面来上三枚凌兮大概要交代在这里了。
　　翻滚的蓝焰之下浓郁的元素威压积聚，远方被灵魂之树吸引而来的鬼兽开始犹豫，但小部分的超然气息凸现，个中有几道隐晦气息遥遥就凌兮让一阵悸动。
　　凌兮无暇顾及，纹阵上的鬼面愈发的狰狞，幽蓝的鬼焰仿佛不要钱一样凝聚而出，逼迫凌兮不得缓缓后退。但精粹元素不断反馈的情形下，凌兮的气势不降反升。剔透的碎雪剑身不知何时爬满了奇特的荆棘符文，符文更由暗红转鲜红，似血欲滴。
　　凌兮下意识地一剑指出，然后就后悔了。一击过后他的气势迅速跌落，就此陷入的虚弱状态。
　　剑之所向，数道虚幻的暗红荆棘蜿蜒而出，一路延伸，倒刺如钩。一道清脆的破裂声响起，蜗兽孕育而出的繁杂纹阵通体一震，几道突兀的裂痕蔓延而出，其上苍白的鬼面双目圆睁，目内空洞无珠，缓缓渗出深绿的血液。
　　暗红荆棘一击重创蜗兽后相继枯萎消亡，如昙花一现。
　　蜗兽微微一顿，然后彻底狂暴。但见原始鬼符的纹阵上扭曲虚燃，然后升腾起浓郁如实质的蓝焰，继而被迅速压缩凝聚。凌兮顿觉不妙，元素压缩的叠加是一加一绝对大于十的规律，若是任由蜗兽继续压缩，这爆炸开来的威力足以让三丈开外化为灰烬。
　　元素威压进一步堆积如一层黑云笼罩而下，让人窒息。
　　凌兮一口浊气吐出，猩红如雾。他有苦自知，瞬间的元素爆发本就不好受，加之大量的精粹元素不管不顾地反馈进来，作为载体的凌兮可谓痛苦地快乐着。失而复得也讲究个过程，这下可好，直接省略，若非凌兮修炼的‘浮黎诀’本身就霸道，这时就不是虚弱这么简单。
　　忽然，凌兮抬头。
　　远方一道冰冷的气息央央升起，然后迅速消失。
　　一道绚丽如彗星的蔚蓝焰火划破黑暗，所过之处空间也有微微的凝结之感。焰火极快，凌兮刚察觉，焰火就稳稳地正中了列车的动力炉。
　　这时低沉悦耳的枪鸣声才传至。
　　前行的列车一顿，轰鸣的动力炉突然响起刺耳的低沉爆鸣声，炽热的碳火无序地吞吐溢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车身与铁路的重重交叠处响起，车身两侧拉出一道道的扇形金属火花。同时腐朽的轨道也终于不堪压力，开始塌落，倾斜的列车随着坍塌的轨道茫然地坠落。
　　这突然出现的一击极其巧妙。
　　蜗兽四只似手非手的巨肢急速地沿着铁道攀爬，一时碎屑纷飞如雨，但其被下坠的沉重车厢拖累，徒劳地撕扯铁轨，结果加快了轨道的坍塌。
　　凌兮反应极快，碎雪刺出勉强借力稳住，就觉一股狂躁的精神力笼罩而下，身躯如同套上层层枷锁，一时动弹不得。
　　凌兮目光所及，只见弥漫原始鬼符的阵纹上，悬浮的灵魂小树浮金点点，但其下阵纹上浮现的苍白鬼面却在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