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愿可无忧

　　窒息感越发的深重，蜗兽的精神力如海浪堆叠，一层接一层不停，凌兮渐觉眩晕无力，更不妙的是纹阵上一朵深蓝如幻的鬼焰徐徐凝聚而成，庞然的元素威压无声脉动，如一颗缓缓跳动心脏。
　　蜗兽想玉石俱焚！？
　　眩晕难受，凌兮摇摇头，神色却平静，似在等待着什么。
　　斑斓的黑暗忽如夜色轻笼的深沉大海，一道银光流溋的庞大身影自下鱼跃而上，像一只破海而出的深海巨鲸。
　　巨兽周身的鳞片银光流溋，无头无面无目，唯有一张可吞噬万物的巨口。背脊上长着一朵像灯笼般的暗红妖娆怪花，颈状处延伸出十八道如鳍的虚光触肢，端处各自缠绕一团刺目银光，煽动间如镶嵌了十八颗银珠的流银皇冠。颈后银光流转的身躯一圈及一圈地缩小，层层分明，最后尾处长着倒钩般三指巨爪，同身躯下的四只粗大巨爪一样，覆盖漆黑如墨的硬质。
　　一只真正的皇位型鬼兽！
　　它突然而至，黑色夜空一下银光透彻，额上的诡异妖花流溋闪烁，张开的巨口如深邃无底的黑洞。
　　蜗兽始料不及，自列车头后的数节车厢被整齐咬断，拖落了如万丈深渊的黑暗中，就连那朵让凌兮心惊肉跳的深蓝焰火也在蜗兽一时精神紊乱间随之落下，场景如一口气投下几十枚手雷。
　　白炽的火焰卷席，腐朽的建筑无声泯灭。
　　蜗兽又怒又惊，但身后沉重的累赘终于摆脱，它再也顾不上凌兮，上世纪的老式动力炉象征地吐出一大团的热量，燃烧的炭火自它各处缝隙溢出，逼出了条条火焰细线，凌兮倒刺而入的碎雪也被一下推出，四只奇异巨肢如被长鞭狠狠鞭挞，在铁轨上疯狂摆动，显然想就此远遁而去。
　　凌兮一咬牙，迅速在身后抽出一支兴奋剂，沿臂肩注入体内，周身的元素开始激荡。他深呼一口气，然后闪烁而起，单手稳稳握住了那株有形无质的灵魂小树，连根拔起，然后乘着下方白炽焰火翻滚的气浪，化为一道断断续续的残影子滑入了黑暗之中。
　　直到凌兮消失无踪，蜗兽才反应过来。一声细长而愤怒的尖鸣声再次充斥这个夜空，但白炽焰火沸腾的中央，一道银光流溋重新沉浮而出，激起层层火浪直卷蜗兽。
　　于是暴怒而狼狈的蜗兽转为延绵的呜咽哀鸣，与影影绰绰的银光迅速消失在深邃的黑暗里。
　　遍地狼藉，但对于庞然的堕神之地来说，如同无边大海之上掀起的微末泡沫，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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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里，凌兮一动不动地潜伏，确定再没有其余的危险性才将碎雪收起。远望了一眼先前射出遥遥一击的方位，好奇是谁有此实力一击扭转战局，可他知道这位‘好心人’多半一击就走。
　　不管对方是出于何种原因选择出手，凌兮还是原地留下一声感谢，然后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沉凝如墨的夜有了退意，眷恋着这片废墟的喧嚣依依不舍地褪去。万籁为之俱寂，静默地等待着黎明来交接黑夜，似乎有些紧张，所以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蔽了起来，于是这一刻的夜宁静得格外的纯粹和空灵。
　　凌兮沿着一条浮冰小溪一路而至，伸向远方的流水中偶有几条蓝色浮鱼跃起，打碎潋滟的银光。散碎的水花惊起悬浮在水面上溋溋火虫，光影就此斑驳了起来，如荧光四碎。
　　溪流间山石微峭，伴生的红粉荆棘缠生在缝隙之中，开遍了各色的五叶细花，夜色中荧光点点各自缤纷。两侧之上巨木繁密遮天，细碎的枝叶交织声如此间山神的微言轻语。
　　凌兮忽觉浓浓的疲倦，原来兴奋剂药的药效开始消退。
　　一思量，凌兮决定在此休整。依靠在微嶙的光洁石壁上，借溪流的活水冲洗深浅不一的伤口后仔细包扎。这一环节对于战斗力维持很重要，凌兮从不马夫应对。
　　堕神之地上一切的美丽都被诅咒，特别是空气中游离着大量的腐蚀和感染类毒素，若不及时处理伤口，任由暴露在空气之中就有可能感染，令身体轻微的中毒，或者暴毙，稍好的情况是陷入虚弱状态，但这也意味着死亡的可能性大增。
　　伤口大部分是轨道爆裂石屑的溅射划伤的，没有想象中的严重，细致处理后对后续战斗影响不大。相对严重的是蜗兽精神叩击造成的精神疲倦，恢复需要较长的时间。
　　凌兮索性闭目养神，同时沉入感知中，开始淡淡地吞纳游离的元素，补充体内先前战斗一度消耗的元素。
　　这过程需要一段时间，原理也很简单，人族的元素修炼系统大概可以比如成一个简单的动力炉，远转动力炉需要燃烧大量元素，是介于燃料的性质，消耗了需要的重新在天地中熔炼收集。
　　元素的输入决定了动力炉输出的能量，也直接着影响战斗力。当然天赋、种族、修炼系统、元素的觉醒、武器，还有各种的因素都会直接的影响战斗力，所以在这个天地之间没有绝对的最强，也没有绝对的最弱，公平可以相对而言。
　　四阶之后的浮黎诀开始有显著的变化，凌兮的感知内，出现了一个交叠远转的元素阵，其上四朵虚空燃烧的蓝色冰焰。
　　简单的银线只勾画了半个残缺的冰裂阵纹，是动力炉的远转的枢纽，也是凌兮如今的修炼系统，冰裂阵纹上漂浮着四朵淡淡的蓝色冰焰是稳定下来的元素之种。
　　元素之种的存在意义就像原始火种，是凝练元素和元素输出的中枢，也意味着力量的源泉之处。
　　但讽刺的是，在元素之种点燃的一刻，生命的本源就会和元素之种连结，若某天凌兮的元素之种熄灭了，就表示凌兮离死亡已经很近、很近了。
　　等价交换？不是的，这个世界的规则从来都是一成不变的，若要足够的强大就要付出几倍的代价。
　　时至今日的人族依然没有明确元素之种的存在意义，只是肯定元素之种代表了无限的可能性，也决定着个人天赋的潜力。
　　凌兮是稀有的冰属性元素，在庞然的人族之中出现属性元素的概率并不高，伴随着自身的强大会觉醒与之对应的属性天赋技能，但相对是更加艰难的修炼和需要更多的修炼资源，所以在资源稀缺的极北之地拥有稀有的元素天赋反而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但凌兮也是幸运的，极北之地最不缺的是冰元素。
　　凌兮主修浮黎诀，由于自身功法不完整，也导致体内元素阵纹出现冰裂的原因。加上浮黎诀极其霸道，无论在凝练元素还是在输出元素都对身体的强度要求极高。事实证明这部浮黎诀越到后面漏洞越大，确实不适合人族去修炼。
　　凌兮并不以为然，远转浮黎诀，被牵引的元素的开始潮汐般的起落，一转接一转地在体内流转，三十二转后凌兮开始感受到身体内的膨胀感，重洗凝练积聚而起的元素一如既往的粗暴地冲击身体，但凌兮依然徐徐牵引，元素轮转得如一个轰鸣的动力炉，蓝焰悠悠然然，四朵元素之种随之壮大凝实深邃。
　　凌兮散去浮黎诀，一夜鏖战，元素散而复得却更加精粹凝练。他隐隐觉得，若元素能再一步精粹突破五阶后会觉醒一个属于自己的天赋技能。这种感觉突兀而真实，也让凌兮期待。
　　天赋技能独属于个人，没有种族的限制，可多个也可唯一，强弱各尽不同，因人而异。当今帝国年轻一代，最威名远扬的天赋技能属霞珠九公主的‘暮曦’。游吟诗人口中的，曦轮初转照仙扃，旋擘烟岚入暮冥。不羡玄晖同指点，天涯苍翠漫青青，就是霞珠九公主的天赋写照。
　　散去浮黎诀后，夜也褪去了大半，凌兮松了一口气，绷紧的感知渐渐放松了下来，身体中一夜积聚的疲倦潮水般涌现，他枕着双臂抬头仰望着一条星光繁点的银河，红晕萦绕的血色月轮，有说不出的不真实感。
　　凌兮偶尔会沉浸在这种不真实感里，真实和不真实的差距有多少他也不清楚，但凌兮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或许不大，因为弱小得可怜，就算真实也显得如此的不真实。
　　忽有溶溶的金芒点点逸散，如萤火般流窜在幽宁如水的夜色中，依附在细碎轻响的流水上蜿蜒远去，雀悦而灵动美丽。
　　凌兮微微回神，原来是蜗兽身上摘下的那株灵魂之树，它被凌兮的元素牵动，纤细的枝丫伸出了凌兮的怀中，在淡淡流光萦绕中无风地摇曳，摇起了挂满在枝头上的绒绒绿点，婆娑间若要随风飘摇。
　　绒绒的绿光如附上生命，随着凌兮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起伏着，似在积攒着足够的力量。一颗绿点不堪拥挤，微微摇晃后离枝脱落，然后越来越多的绿点在凌兮的怀中涌出。
　　须弥间绿绒漫天，如一场温柔细腻的鹅毛绿雪在飘扬。凌兮伸手张开掌心，手心传来若即若离的奇异温度。那是被蜗兽拘禁在体内的灵魂，每一个绿点都是一个灵魂的存在，如今在脱离后终于得以盛放飘零。
　　不知何时，溪流之上一朵接一朵虚幻无色的彼岸花无声绽放，铺满了的溪流飘向远方的黑暗。绿色的萤光温柔地漂浮着，用自身的温度再次细细地感受着这个世界，脱离了蜗兽的力量源头，它们能停留时间也不多了，留恋过后便无声地消散在宁静的黎明之中，一如到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凌兮跳动的心间忽然传了一缕的意念，淡淡的，暖融融的，难以形容，不知何时他闭起了双目，感知触及绒绒的绿光，若有若无的话语就在他的心间萦绕，应该是想表达感谢的意思！
　　“感谢你......”
　　无数的绿光开始消散！
　　凌兮张开眼，略惊讶，感知层面的虚弱缓缓消退，更有万物更新的神奇感觉。
　　不多时，如幻的小树上只剩最后的一个光点，这个光点略有不同，绿荧里偶有一抹彩光流转，似有说不出的眷恋和不舍之意，它拖着淡淡的光痕缓缓地飘落凌兮的肩上，凌兮只觉肩头微沉，很真实的重量。
　　凌兮想起蜗兽幻象里的彩衣女子，他用心感受这一份重量，记在了心头。
　　遥看黎明渐掩的星空，凌兮莫名有些伤感，从腰间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酒瓶，缝隙中隐约飘散着威士忌的气味，他抚摸着反光的菱角，有些走神。
　　直到晨间的一缕细风吹乱了额间的黑发才回归神后，将威士忌倒入露水微潮的草地上，在黑夜与黎明的缝隙中深呼了一口气。
　　“愿来生可做无忧之人......”
　　或许无忧不会变得更好，但有时我们不是为了更好，只是为了避免那些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