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昏时分

　　乌托风独有的元素灯光，迷离闪耀，在冰与影交错的灯光下凌兮再添几分醉意，感知内少有的混乱，于是迷迷糊糊中喝得更多了。
　　雷纳依旧温和地笑着，优雅的倒酒动作，倒出的威士忌和放进口袋的金币自然成正比，他笑得更温和几分，一点都不介意再多两个有意思的家伙，当然能不在意金币的家伙就更好了。
　　夜惜装作若无其事地喝着杯中的威士忌，有几分和凌兮较劲的意思，只是苍白的侧面愈发的像女人，她忽有所感停下了将要举杯的动作，叹了口气，耸肩向凌兮道：“来了一只野兽。”
　　凌兮一怔，揣测着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转间真的来了一只有意思的野兽，黄昏时分那扇可怜的门突然像遭罪一样应声而开，场面顿时为之一静，可令人意外的是在仅仅一静后便再无其事，看清来人的猎魔人遥遥头后，继续往深邃的乳缝里塞金币，妩媚的女郎狠狠地尖叫着，最后喃喃几声意义难明的呻吟，一切还是如常的黄昏时分。
　　于是在门口咧嘴呲牙露出一身霸气的家伙就这样被赤裸裸地无视了，他一头蓬松的金发，鎏金的暗红披肩，左肩的狼咬护肩镶嵌着辉耀的火焰元素符文，符刻入骨是贵族特有炫纹的基本特征，这家伙的出身显然是贵族，身后一柄人高的金属巨剑确实的拉风，不过这副小山般的身躯倒是衬得他一身的装备。
　　凌兮转向夜惜问：“你认识的？”
　　夜惜不屑一顾，凌兮一阵的兴奋，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门口的家伙上，估摸着在这皮厚肉粗的头上狠狠地来一下，然后怎样将这一身拉风的装备在地下黑色转手。
　　门口的家伙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环视一圈后，终于发现了人群中的凌兮和夜惜，有所觉悟地走到两人间大手一拍，精致的冰砌酒台被拍得喀喇一声，他两眼微亮，道：“都是稀客啊，这么有兴致来黄昏时分喝酒，怎能没有我年迦·艾尔兰。这样你们一起上，若能灌醉我今晚上酒钱都算我头上。”率先拿起雷纳手中的威士忌就痛快一口，倒也威风。
　　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雷纳笑得意味深长道：“来砸场子的？”
　　凌兮觉得艾尔兰这个姓氏有些耳熟，但迷糊中也没有细想，只意识到这莫名其妙的家伙完全就是为了找存在感，但一听今晚的酒钱有着落多少提起了精神。
　　夜惜从一开始就保持这样子，也不外乎加一只野兽后再次糊里糊涂喝上，三人不知所谓地角力着，一场格外激烈的‘战斗’便开始了，不久便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漩涡，不知不觉间旁观的猎魔人也被卷入了其中，然后一脸茫然的倒下。
　　于是‘黄昏时分’内的冰雪世界气氛顿变，不多时就倒满了横七竖八的猎魔人，姿态各异，就连先前霸气的年迦·艾兰尔也倒下了，可怜的家伙就连怎么倒下都不知道，夜惜摇摆不定，像蜻蜓点水一样在凌兮的肩间留连起伏，阵阵的如兰如麋的吐息，偶尔靠在凌兮上的身躯柔软得恍若无骨。
　　凌兮一阵无语，环顾四周只剩雷纳在暗淡灯光内仔细擦拭着酒具，忽有一种一览纵山小的孤独感和自豪感，以及一阵无由的失落，随手将一块掌心大小的黑色水晶抛给雷纳。
　　雷纳笑着接过，细细摸透黑色水晶上两个精简的古篆，像是好久不见的老情人一样温柔，眼神回落到凌兮玩味道：“代号傀儡，评定一级猎魔，列位第九，三级以下任务不作帝国贡献点奖励，可兑换金币或晶币，三级或三级以上开放帝国贡献点，可根据需求兑换，不作限制。”
　　“那么傀儡先生请问你此次要什么等级的任务。”雷纳搁下通透的酒杯，算是微微正了正色，多了一丝生意人的狡狠之色。
　　“一级”凌兮摆手随意道。
　　雷纳一阵的无奈，正位的猎魔任务可不同一般的猎魔任务，一到三级，由高到低的等级代表任务的难度，反过来代表也着生存几率，三级意味着五五开，当然也和实力成正比，一般的猎魔人自然会根据评定来接相应的任务，但即使如此也只是保持生存的几率不会过低，而越级接任务不亚于挑战死亡。
　　可有意思的是在这片废墟之上总不缺少这种看似找死的猎魔人，自然的凌兮算其中一个。雷纳莫名感叹，还好这种猎魔疯子满打满算都只能有那么的十个，死不了的都已经一一列位被帝国承认入册了，不然再来多几个就算雷纳的心脏再坚挺也受不了。
　　“有个有意思的任务，但可能要深入堕神之地的内核地区一趟。”雷纳一摊手也不客气道。
　　“堕神之地内核地区？”凌兮的醉意微散，知道雷纳话里有话，凝色认真起来。
　　“有猎魔人在内核外区追踪到业族的行踪，但因为内核区域鬼兽众多，势力关系复杂，这位猎魔人自知实力有限最终选择放弃追踪。帝国蝇部暗线获得消息后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多次派遣强者深入堕神之地证实此事而无果，主因堕神之地的地形复杂至极，外加各种奇险，更别说内核地区。”
　　凌兮点头认同，堕神之地的各种奇险他自然深有体会。
　　“此次事关外族的潜入，加上极冬将至，更关系到堕神之地防线的厉害关系，所以我希望你能接下这任务。”雷纳略沉吟后一叹，几分迟疑道：“若活着带回一根无印之羽，贡献点算双倍，当然可以兑换同等的晶币或等级的属性武器，时间无限制，或者你可以等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凌兮一时间无语，最终点头：“这个就可以。”顺势指了指还横在哪里的年迦·艾兰尔，示意酒钱找这家伙。
　　雷纳欲言不语，最后还是温和笑道：“活着回来。”
　　凌兮闻而不语，走出了‘黄昏时分’。
　　良久，夜惜清冷的哼了一声，讥讽道：“逢魔将至，普通的猎魔任务均上升半级，事涉业族暗线，此任务虽评定为一级但若说是将级也不为过，一个不慎或许会影响深远。”清冷声音打破沉寂下来的黄昏时分，回荡着并不浅薄的意味。
　　年迦·艾兰尔应声爬了起来，朦胧间坐直的身躯，嘻嘻一笑道：“老纳，你不地道啊！”然后转向夜惜，变出一副欠揍的嘴脸，揶揄道：“怎么，不放心，要去看看？”
　　夜惜冷笑，道：“堂堂的艾尔兰元帅次子也对这种小事感兴趣！？”
　　年迦沉默，半晌后轻轻道：“老朋友了，不放心。”
　　雷纳一笑置之。
　　还记得那日的‘黄昏时分’格外的宁静，雷纳一如既往的拭擦那几只素雕酒杯，通透圆滑得快要散出异彩了，但雷纳还是一圈接一圈的细细研磨着，不外乎是打发时间的光景，这位象征着‘黄昏时分’的中年男人难免有些寂寞，偌大的黄昏时分除了雷纳就只有台前的那个男人了。
　　台前坐着的男人白衣灰裤白鞋，意外的休闲从容，只是这份悠闲让雷纳生不起半点的好感，若不是看起来是个不缺钱的家伙，雷纳说不定已经打烊关门谢客了。
　　不知怎地吧台前就多了个消瘦的少年，雷纳意外看着少年，格外的消瘦意味着长期的饥饿，苍白的脸还沾着半凝的血迹，破烂的黑衣遮掩了白皙的肌肤，但黑漆的眸子宁静而坚定，雷纳被注视得有些恍惚，这种眼神他见过不止一次，但出现在一个还算孩子的少年身上。
　　他有求而来的。
　　不等雷纳问，少年已然开口：“你可以让我成为猎魔人？”
　　雷纳一时反应不过来，旁边的白衣家伙已经大笑道：“喂喂喂！你这种贱骨头难道也想要成为猎魔人，不先量量尺寸才来，白送给废墟上的野兽塞牙缝也嫌不够吧。”
　　少年并没因耳边的讽刺而波动，他宁静得如将世界的一切以自我中心地割开，只有被他专注的才拥有应该有色彩，他在等待雷纳的回答，除外一切的都与其无关，漠然无视得若非雷纳有他想要的都会成为黑白的一部分。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雷纳不可听闻地一叹，眼前的少年从一开始就认真的，认真得让他心慌。
　　少年见雷纳沉默，再问：“我不可以成为猎魔人？”
　　白衣灰裤白鞋醉了六分，意外地遇到一个笑话，他认为是一个笑话，搁着谁都认为是一个笑话，在这片连残酷都不能贴切形容的废墟上，猎魔不是人人都可以的，就算可以，在他的眼中猎魔人更像一群急着去送死的疯子，不是么，偌大的堕神之地上百位的猎魔人，一夜之间就死得不剩几个，就因为要拔掉业族的一条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暗线。
　　结果…没有几个知道结果了！？
　　借着酒意白衣灰裤白鞋一阵的讽刺，今日的白衣灰裤白鞋本来就不是来喝酒的，是想来杀人的。但令他想不到是他会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忽视，火气合着酒气一下涌上了胸间。
　　“这么想死就先死在我手上吧！”他狰狞笑道，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少年，右手如蒲扇般扇落，隐隐有元素无形的流动，及带着可以触及的空气压迫感，与在下面弱风扶柳的少年一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少年意外的默然不动，呢喃一句后，那只略显臃肿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延伸而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惊恐。
　　少年漠然地拉出染红的黑色长刀，藏回破烂的黑色长袍内，他身后的白衣灰裤白鞋已悄然变了红衣红裤红鞋，他第三次开口问：“我可以猎魔了？”
　　雷纳愕然，继而愤怒，雷声虺虺，平地惊叠，杀意在弥漫。但少年不惧，最后雷纳一叹：“代号傀儡，你已经是猎魔了，从此你将获得他的猎魔代号，代替他来猎魔。”
　　从此堕神之地上多了一个代号傀儡的猎魔，新的傀儡。
　　他，指的自然是那个白衣灰裤白鞋。
　　少年，指的是凌兮。
　　已经三年了，雷纳手中的各色玻璃酒杯换了又换，废墟上猎魔的代号不变，但人换了几换，有时雷纳也会分不清，前日和昨日代号一样，人却不一样了，雷纳是真的分不清了，只是，只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以傀儡为代号的少年，一直都是他，已经三年了，能连续三年看到一个人，不知不觉间雷纳已经习惯了，这点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差由衷地感叹一句。
　　黄昏时分再次宁静下来，对于游觅的猎魔者来说，一夜如隔世，想要醉的是何物也分不清了。
　　借着稀薄的黎明，雷纳清楚地记得凌兮第一次接任务时两人的对话：“要活着回来。”
　　年少的凌兮淡然不答。
　　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