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竹功

　　蓝恩从秀溪边浣洗了衣裳回来，将它们晾晒在院中的竹竿上。
　　溪塔村蓝氏祠堂的广场，一排排整齐的比蓝恩家晾衣竿更粗壮的竹竿上晒着十几个小孩。
　　已经快过去一柱香的时间了，时不时有小孩站身不稳从竹竿上纷纷跌落下来。
　　到后来，竹竿上只剩下寥寥的三个人了。
　　蓝若凡和蓝星咏仍在咬牙苦苦坚持。
　　天赋是一方面，勤奋又是另一方面。蓝若凡虽然才六岁，可凡事都必经过自己脑袋独立的一番思索和权衡，毕竟两肩上扛着的这颗脑袋不是为了摆着好看的。即便蓝若凡的这颗脑袋确实很让人赏心悦目。他心里很明晰得到何等强度的训练，对自己是有益的。
　　自从蓝若凡加入了练武的队伍，蓝星咏便暗暗和他较上劲了，蓝若凡不下竿，他也绝不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扎着八字马站在竹竿上。
　　蓝百义轻轻松松从竹竿上华丽翻身跃下，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深得母亲武功招式灵动飘逸的真传。雷灵娇的父亲若是在当场又该骂一声“花拳秀腿”了。雷灵娇却颇为赞赏儿子的这一记漂亮翻身。
　　蓝百义心思活泛，狡猾地很。他是这群孩子中年纪最长的，授武的师傅又是自己的母亲，习武时间自然也比他人长。苦苦撑到最后，辛苦了自己，即便胜了蓝星咏和蓝若凡，大家也认为是理所应当，没有赞扬。若是阴沟翻船，不慎从竹竿上跌落下来，那就成了大家的笑柄。估摸着该显露的实力也显露出来了，不如见好就收，做个华丽的结束，还能在其他人心中留下个高手风范。
　　越到后来，蓝星咏渐渐体力不支了，双腿开始微微颤抖。蓝若凡身子比他轻，重心也低些，先天就占着便宜。
　　竹竿底下已经有人开始打赌了：“来!赌一百个野莓子。我说星咏能坚持到最后，明显星咏身体更强壮些。”
　　另一个说：“上了竹竿，又不是看谁力气大。显然，若凡控制身体的能力更好。我押若凡能赢。”
　　最终，蓝星咏坚持到了最后。
　　口干舌燥的蓝若凡马步越坐越低，最后坐到竹竿上，溜了下来。抬头对蓝星咏说：“星咏哥哥你先坚持着，我口渴去喝口水。你要是觉得一个人练功太孤单，等我喝了水，再回来陪你一起练。”
　　蓝星咏要下来也不是，坚持也不是，憋得一张脸通红。最后不怎么体面地从竹竿上跌坠了下来，一双腿有些脱力了，直直就跪在地上了。
　　蓝若凡赶紧伸手扶他：“星咏哥哥，快快请起。你行这么大的礼，我承受不起呀。”
　　余拳讲求：步法稳健，固如磐石。打拳先站桩，步稳心不慌。
　　蓝若凡他们所练习的乃是余拳里的桩功——“一竹功”。
　　所谓“一竹功”就是练习者在一根架在半空的竹子上站桩马、打拳、做进步、退步的练习。
　　其实蓝若凡他们“一竹功”已经练有半月有余了，虽然不敢说是如履平地，但孩子们大多都基本能在上面进退自如了。
　　只是在竹竿上静止不动，坐马站桩，所耗费的体力远胜于在平地站桩。
　　最先从竹竿上掉落下来的挂着鼻涕的蓝世德不乐意地走到雷灵娇身边问：“一竹功太难了，又枯燥乏味，余拳里有没有二竹功呀？”
　　雷灵娇觉得这孩子虽然练功马虎，但头脑还行，懂得举一反三。点头回答：“二竹功自然是有的。”
　　“可是两只脚站在两个竹子上站桩吗？好玩吗？”
　　“恩，是的。两只脚两根竹竿，惊险又刺激。不比一竹功轻松。你们要是在三天内练完所有一竹功的功法，我便带着你们练习二竹功。”
　　“那么有没有三竹功？”孩子们都觉得余拳的拳法套路取名太浮浅了，一点都不高深。一根竹子就是一竹功，两根竹子是二竹功。那么三根竹子就是三竹功了。
　　“没有三竹功，倒是有许多竹子的竹把功。”果然浮浅，一把竹子就是竹把功。
　　其实，也正说明了余拳练功因地制宜，擅长就地取材。
　　“二竹功和竹把功绝对和你们想像的有天壤之别。等以后你们练了就知道了。”雷灵娇卖了个关子。
　　“好了，都嫌一竹功枯燥无味，那么我们接下来就来玩些刺激的！”
　　雷灵娇在竹竿上均匀抹了一层菜油，使其表面光滑难行。狡黠看着孩子们：“谁先上？”
　　挂着鼻涕的蓝世德从搭在竹竿一侧的木梯上一马当先冲了上去，一只脚才落在涂满菜油的竹竿上，便脚底打滑失去重心，跌了下来。揉着屁股、龇着牙、吸着鼻涕说道：“当真好刺激。”
　　其余的人听见蓝先勇砰然坠地的声响，感同身受，也都伸手揉屁股。再就没人自告奋勇要上去尝试了。
　　雷灵娇就拿着擀面杖一个个往竹竿上撵。
　　蓝百义从前试过这种状态下的一竹功，遗憾地没有成功过，心里留下了阴影。见势不妙，一声：“肚子疼！呦呦，真疼！”遁去茅房了。
　　蓝星咏一直都是这群少年里的佼佼者。他步伐灵活上了竹竿，双脚快速点动。神奇地没从竹竿上掉落下来。只是，他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点动的脚步在滑溜的竹子上韶作停顿，最后成功地从竹竿的尽头飞了出去。
　　蓝若凡还不如蓝星咏。试探性地一只脚踏上竹竿，然后小心翼翼地另一只脚再跟上。立马，双脚打滑，一屁股落在竹竿上。竹竿像被拉开的弓臂。蓝若凡被无情地弹射了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世间的高手分两种。一种是聪明颖悟，一接触就能很轻易上手的。一种是不屈不挠，不断从失败中积累经验，最后迈向强者的。蓝若凡是前者也是后者。
　　失败者只有一种，就是妄自菲薄，一遇挫折便不愿再尝试的人。
　　这一整天，孩子们都在爬上竹竿和滑落下来的过程里度过，其中包括蓝星咏。但不包括蓝百义和蓝若凡。
　　蓝百义“人有三急”遁走后，这一日踪迹全无。
　　蓝若凡只上了三次竹竿，便总结了发力的技巧。腿部发力要紧，下盘要稳定。但在涂满菜油的竹竿上保持平衡和转动身体决不能运用脚上横向的力量。而是要运用腰腹和手臂的力量来保持平衡。
　　其实雷灵娇也是在让孩子们循序渐进地练习一竹功，等孩子们能够在涂满菜油行动自如了，便让他们两两上竿，练习推手和格档。
　　有句余拳谚语说：“竹功上田垄，百人难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