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

　　灌云常很快就谈妥了三辆拖拉机的西瓜，引着他们到了自己家的农用车旁，这时候围过来几个人，问用不用搬西瓜。汉卿知道，这是西瓜市场上的搬运工，他们搬西瓜可不是免费的，这当然也要算进成本。灌云常很客气地跟他们说不用，这几个人就去别的地方寻生意去了。
　　灌汉卿和汉卿用了两个小时就把西瓜给倒腾到自家的农用车上。此时已经是十点左右，灌云常发动了汽车，下午两点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家。距汉卿陷入对整个家庭深深的愧疚还剩下二十多个小时。
　　又是第二天的凌晨两点钟，两人拉着西瓜从家里出发，向北走了两个多小时，走到了一个城市的农贸市场，当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梦乡的时候，这里已经热闹了起来，挂着省内省外牌照的货车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肉禽蛋奶，货主一边打着哈欠和同样打着哈欠的顾客在那讨价还价，勾心斗角。
　　灌云常突然发现他的西瓜并不受欢迎。他拉的都是大西瓜，一个个跟冬瓜似的那么大。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是五口之家，也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有三个小伙子，太大的西瓜人口少的人家很难一天吃得完，所以都不愿意买。灌云常发现今年小地雷瓜卖得很快。况且别人拉西瓜都用的是大斯太尔，像他这样的小农用车真是不多。斯太尔拉得多，批发价格自然便宜。无论从哪方面看，灌云常的这车西瓜都不具有竞争力。灌云常心想估计这车瓜要砸在手里了。但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现了转机，两个小贩要了灌云常这车西瓜，不过得让灌云常给他送货上门，这个条件在灌云常看来不算什么。灌云常开了几十里地的车把西瓜给人送到店里，他们两个又用了两个小时把几百个西瓜卸了下来。此时天气尚早，不过六七点钟。已然十分闷热。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汉卿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差不多半年时间了，灌云常赚钱没有这么顺利了。一天一夜，挣了六百块，原来的时候他带了四千多的本钱，现在他包里的钱已经接近五千了，灌云常决定乘胜扩大战果，再去拉一趟。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爷俩又到了昨天来的那个西瓜市场。又在老地方吃了五块钱的包子几瓣蒜，灌云常还是把车停在了上次停车的地方，灌云常接着又去找西瓜去了。程序跟前一趟一样，唯一的插曲就是刚刚灌汉卿冲了冲眼镜，他的眼睛上又布满了灰尘。
　　他看见不远处一家店面门前有一个压水井，就走过去，压出了井水，他把眼镜放在水流中，让水冲一冲，灌子文洗眼镜的三道工序，限于条件，灌汉卿只完成了两道。然后他又洗了一把脸，洗了脖子。他带着沾着水珠的眼镜，视野模糊。
　　他看着有人似乎靠近了车子，他喊了一声：“干什么的！”那人就离开了，汉卿也没有多想。他又用清凉的井水洗了洗脖子和胳膊，洗完之后，他回到了汽车跟前，他一把拉开了驾驶楼的车门，进入驾驶室，坐在了座位上，灌汉卿把眼镜放在了仪表盘前台，让阳光晒干，因为他找了一遍车里，并没有找到卫生纸。
　　一阵沙哑的歌声引起了汉卿的注意，在集市的一个凉棚下，一位瞎老人在那敲鼓唱着：“大鼓一敲咚咚响，老汉接着昨天的讲，姜子牙的仁兄弟叫宋异人，宋异人的仁兄弟他叫姜子牙，宋异人寻思着给他的仁兄弟成个家，咋这么巧哎，马家庄有个六十八的姑娘带黄花！”
　　汉卿自行脑补了故事和画面，瞎腔老人唱的是姜子牙倒霉时候的一段故事，姜子牙从昆仑山学道回来，还没有钓到周文王的时候，他的屠龙术并没有用武之地。他仁兄弟宋异人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给姜子牙娶了一个六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于是姜子牙就和媳妇在家过起了日子，媳妇觉得不能老在宋大哥家吃白食，就让姜子牙做生意，姜子牙贩牛牛卖不出，羊却卖得快。于是他就改贩羊，结果羊又卖不出去，牛又卖得快。不管姜子牙卖什么，什么都卖不出去。他开饭店，一个客人也不上门，酒也酸了，肉也臭了，他又去卖面。照例是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来了桩买卖，却是一个老婆婆买了一两面和浆糊用。后来他的被一头受惊的战马给踢翻了，又刮过来一阵大风，姜子牙的面被吹得干干净净……
　　灌云常回来了，后面跟着两辆拖拉机，都挂着车斗，车斗上装满了西瓜。灌汉卿从驾驶室里跳下来，他们知道，算完账后，就要把西瓜从拖拉机上搬到他们的车上了。
　　灌云常很自然地把手伸进汽车椅子后面的兜子里，灌云常没有摸到他的皮包，座套后面空空如也，他问汉卿：“钱包呢？”
　　灌汉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也摸了摸，座位后面的兜子里啥也没有。他们爷三个把驾驶楼上都翻了一遍，然后又到了车斗上把麦秸，被子翻了一遍，最后，灌汉卿趴在汽车底盘下看了一阵子，终于确定了他们的担心，钱包被人偷了。他的心扑腾一下，就像一脚踩空掉进了冰窟窿。
　　灌汉卿：“刚才我去洗了一把脸，看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靠着车，我还吼了他一下。肯定是那个人把咱们家的钱包偷走了！”
　　灌汉卿从车上跳了下来，找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此时街上人来人往，他又能到哪里去找。
　　灌云常对开拖拉机的瓜农说：“钱被人偷了，西瓜我们要不了！”灌云常给他们每人点了一颗烟。他们对灌云常的遭遇表示同情，然后开着拖拉机走了。
　　灌汉卿说：“爹，报警吧？”
　　“报警管什么用，赶紧回家吧！”。
　　灌汉卿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房屋瞬间倒塌，树木被连根拔起，都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深渊。汉卿感觉到血液像喷泉一样直冲头部，恨不得顶开他的天灵盖，他的胸口仿佛有一座喷发的火山。
　　他骂道：“哪个王八蛋偷了俺家的钱？”